日子在慢慢变冷,转眼来到了十二月,这期间,发生了大大小小的事,比如经常回到家就能看见巷子口,大大小小聚集在一起,宣扬着要不聚众闹闹事儿,拆迁可以每家每户每平米可以多赔点钱,还有的直接不去干活了,每天做着拆迁暴富的梦开始混吃等死。
每到这时候,孟依坐在院子里和姥姥一块吃饭,也会聊这些拆迁的事,姥姥年纪大了,看的很开,经常教育孟依,说钱这东西,生不带来死不带去,没必要看得太重,多少钱才能算多呢?
她说钱有个差不多就行,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会更有幸福感,说有钱人的幸福感其实还没那些小康家庭的幸福感更高。
是这样的吧,靳言安那么有钱,家庭也很美满,他的内心很充实,但孟依其实感觉不到他有多开心,因为他得到任何东西都太容易了,他的起跑线就是别人的终点线,孟依其实想不到这个世界上有什么能让靳言安感到幸福。
反观孟依呢,以前,只要何湘南夸她一句,她就觉得好幸福,现在,每天有姥姥和江宁陪着,她也觉得好幸福。
她唯一能见到靳言安笑,就是她和时思子特别开心的时候,靳言安有时候也会跟着傻笑,孟依问他笑什么,他说,你们俩开心我也开心。
这是用钱能买到的开心吗?不是的。
所以,钱真的能带来幸福吗?至少在孟依这里,在江宁这里,在靳言安和时思子那里,钱是带不来幸福的。
人这一辈子,最重要的是情义二字,有情有义又有钱,可谓人生之圆满。
孟依现在经济独立后,经常会给姥姥买衣服和保健品,现在已经入冬了,孟依去商场的时候专门给姥姥买了两件羽绒服和几条厚棉裤,人老了身体总有会有些小病小灾,姥姥的腿有很严重的关节炎,一到下雨下雪或者阴天,她腿疼的都下不来床。
以前还总会瞒着孟依去她腿疼的事儿,现在不摆摊了,孟依就经常发现姥姥用烫毛巾热敷腿,孟依带姥姥去看了两次,这是个慢性病,根治不太可能。真疼的时候就不是疼了,是全麻,走路都走不了,你捏她的腿她也没有任何知觉,孟依背着姥姥到医院看,就只能针灸,挂吊瓶,也只能说先恢复她腿的知觉,关节炎没法根治。
孟依每天回来,都要给姥姥揉半个小时腿,每到这时候,孟依都无法想象,姥姥的后半生是怎么熬过来的,儿子不管女儿不爱。
孟依买了好多衣服,从公交车上下来时高高兴兴地拎着袋子往家里走,路面又迎来几个碎嘴阿姨在那里坐着嗑瓜子,一个两个都盯着孟依看。
一个人说:“依依,又给你姥姥买东西啊?”
孟依客气点头,继续往前走。
地上一地的瓜子壳,女人一手插进兜里,一手继续磕:“是你妈让你这么做的?”
孟依冷淡:“跟她没关系。”
女人笑了下:“小小姑娘,心思还怪多。别怪我们没提醒你,别想那些不是你的东西,要不然啊,你姥姥以后没什么好日子过,她还是得靠你舅养老的。”
“那我舅给她养老了吗?”孟依身体站直,冷淡看着她们:“他有给过赡养费吗?我姥姥生病,他有打个电话问一下吗?”
以后没什么好日子过,那现在过的就是好日子了?
真是可笑。
孟依回到家,把东西放到堂屋的桌子上,去厨房找姥姥,帮姥姥做饭。
孟依在切菜的时候,思考许久,说:“姥姥,要不然…你把你的房子留给我哥吧,我哥其实也挺孝顺的,将来我自己挣钱买大房子,把你接过来住。”
“你哥不缺。”姥姥炒着番茄炒蛋:“还有,你以为房子好挣啊?你一个女孩子干嘛那么累。”
“房子是不好挣,但我可以买小一点的,反正就咱俩住,买那么大也没用。”孟依手中的刀放下,很有信心,也很认真得跟姥姥说:“现在很流行小两居室的,而且我看云林那刚开发的楼盘房价也不高,才六千一平,我肯定买得起的。”
北清的房价,都三四万一平了,这边买一套房子的钱顶不上那边一个客厅。
姥姥不想跟她争论这个话题,接着炒菜,孟依拿出几个肉包子放在篦子上开始蒸。
吃过饭,孟依拿出衣服给姥姥试穿,姥姥穿着羽绒服摸着真得劲儿,看着薄,没想到那么暖和。
问孟依多少钱,孟依随后说了个价:“两百多。”
姥姥看着孟依,思考了一会儿,眼神饱含情绪,站起来走到柜子旁边打开:“丫头啊,你妈给你寄过来好多衣服,还有鞋子,我看这些衣服都是名牌,不穿可惜。”
孟依心态坚决,语气生硬,背对着她:“我不要。”
“之前只要一提你妈你就生气,我也没拿出来。”姥姥从柜子里拿出波司登的袋子:“这不是看你今年冬天都没买过衣服吗?”
姥姥走到床边,从袋子里拿出白色长款羽绒服和ugg的鞋子,说:“你看这袄子,多好看,小姑娘穿了肯定神清气爽的,还有这棉靴,里面的毛厚得很的,我看这吊牌上的几个,这袄子三千多,鞋也快两千了。”
给人一巴掌,再喂你一甜枣,不觉得很恶心么。
“姥姥!”孟依咬肌滚动,想发火但又不想让姥姥难受,她尽力平息心中的怨气,平静地说:“以后再有这种快递,你就拒收,我不要她的东西。”
“你这孩子,”姥姥皱眉,觉得孟依不懂事,生气:“她毕竟是你妈。”
“有把自己孩子扔掉的妈吗?”孟依冷言冷语,不管说什么都不为所动:“如果可以选择,我宁愿她不是我妈。”
光靠这点小恩小惠有什么用。
四个月了,一个电话没打,生活费一分钱都没有,以前何湘南不想要她最起码还编编理由,现在连理由都懒得编了。
顾不上把衣服叠好,孟依直接把衣服乱七八糟的塞进袋子里,鞋子塞得太草率,鞋盒子都盖不上,孟依没那么多耐心去弄鞋盒子,她呼吸越来越重,胸腔的愤怒快要压制不住,直接往鞋盒子上面一拍,终于合上了。
鞋盒子也烂了。
她拎着东西往外走,门口就有个垃圾桶,孟依想都没想就把东西扔了进去。
回到家,孟依哽咽了下嗓子:“姥姥,我不回去了,我也不会再去见她,我长大了姥姥,我已经不是在她高兴的时候给我一点施舍我就能高兴的眉飞色舞的小孩了,既然她不要我,我也不要她,没有任何理由。”
什么都不能成为何湘南抛弃她的理由。
以前孟依会懂事的想,爸妈多爱哥哥弟弟一点也没事,自己可以让一步,可这几个月她想明白了,为什么她要让呢?凭什么是她要让呢?
她没办法选择,如果可以选择,她宁愿不要出生在这个家,但何湘南把她生下来了,就有义务去照顾她,至少照顾到成年,她连一个母亲的义务都没做到,孟依有什么好尊敬她的。
不是不尊敬,是恨她。
既然不想好好养,为什么要生她?为什么她要去承受这个后果,明明她是无辜的。
姥姥皱着眉:“可你妈想你怎么办?”
孟依苦涩的笑了笑:“她不会想我的。”
姥姥劝她:“你妈不愿意见我,你看我现在这个样子,一个人孤独终老,你也想让你妈将来这样吗?”
孟依摇头,嘴角讽刺的勾了勾:“我妈不会这样的,我哥和我弟会很孝顺。”
孟依声音哑了起来:“她也许早就已经忘记了,她还有个女儿。”
孟依上了二楼,打开自个儿柜子,里面放着两套冬装校服,只有一个棉袄,一个羊呢外套,还有两条裤子,其余什么都没有,她真的好久没给自己买衣服了,这两件衣服还是去年的。
冬天的衣服太贵了,动辄小一千,太便宜的又不保暖,在云林,快零下二十度的天里,不穿羽绒服根本活不下去,羽绒服又贵,买棉服还不如不买。
她退两步路到床边坐下,不经意间叹了口气。
她打了个电话给江宁,语气蛮失落的:“你给我买两套衣服吧,我手里没钱了。”
到商场都已经快九点了,这个时间点商场已经快下班了,江宁带着她逛了一圈商场,孟依对衣服其实没多大兴趣,试过了问江宁怎么样,江宁说好看就付款了。
衣服买的极其随意。
“怎么了?”从商场出来,江宁摸摸她的脸:“看你心不在焉的。”
孟依摇摇头,抬头看着他,思考了会儿,才道:“这钱,我就不还给你了。我爱你,所以我以后要花你的钱,你对我的好我都会接受,不仅会接受,我还会索取。”
江宁把她围巾往上拉了拉,盖住她脸,商场外的霓虹灯照亮起来,孟依看见江宁每呼吸一次,空气中都留着白色哈气。
他的眼睫微翘,脸上平淡:“你花我钱本来就是应该的,之前说给你买东西,你总是说自己有钱拒绝我,人家还说你傍大款,我就没见过你这么傻的人,知道是大款还不傍。”
孟依笑了笑:“以后不会傻了,江宁,你会不会嫌弃我,电视上都说女生要财务独立会比较好。”
可独立真的好难啊…
她每周要拿1000块钱给姥姥,一周拍摄挣1500,剩下五百块钱,她还要在食堂充饭卡,今天给姥姥买那些衣服花了三千多,这三千多她攒了好久好久才攒到那么多钱的。
她知道自己好久没有买衣服,没有买鞋子没有买首饰了,其实她也不在意这些,今天是被何湘南给刺激了,她就觉得要证明自己,没有她,她也可以买这些衣服,自己用不着依赖她。
可这些东西也让她没底气,因为不是靠她自己买的。
江宁打了一下她的头:“你有我了,你独立什么?你独立了我的作用是什么?”
“我会给你遮风挡雨的。”江宁揉了一把她的脑袋,笑的温和:“以后别怕,小爷罩着你。”
孟依感动,小声说:“还是我们家宁宁好。”
江宁撇头,略有嫌弃的看着她:“能别叫我宁宁吗,我本来两米八的气势被你一句宁宁直接成了小矮人。”
人前两米八,孟依面前小白鼠。
“爱称。”孟依扣住他的手,寒风呼啸的刮着,她脸上带着笑,声音甜甜的:“这是爱称。”
孟依是个果断的人,断舍离真的做到的非常绝,乃至于接到何湘南电话时,她义无反顾的按下了拒接。
她不知道何湘南打电话来干什么,但什么都没必要了,她不知道何湘南是怎么知道她这个电话号码的,明明已经是新换的号码了,现在对北清的厌恶导致她直接再想换个号码,但想到还有言安和狮子,还有哥哥孟遇,她就没换。
她和时思子聊天,两人南北一方,孟依也不想跟她说太多关于家里的事情,说多了她在那边也担心。
火箭班的学习速度总是比一般的班级要快一点,现在已经把所有的课程都写完了,开始进入复习,做题也开始做理综卷,不再理化生分开考试。
江宁的英语在慢慢提高,从三十分提高到五十分,现在又提到了八十分,虽然还不及格,但是照这样下去,孟依相信他能把英语学好。
本以为所有的事情都在变好,但生活哪有那么好,命运总是那么出其不意,在你幸福的时候给你找点烦心事。
晚上孟依回家的时候,看见舅妈站在门口和姥姥吵架,门口围了一群人,都在指指点点,舅妈谩骂的样子让孟依想起来第一天来到这里的时候,简直如出一辙,骂起人来唾沫星子满天飞,长久以来的笑容不过都是在伪装,在利益面前,一文不值。
孟依走进人堆里,姥姥正坐在凳子上耷拉着眼睛干农活,对舅妈的谩骂置之不理,好像姥姥早已习惯了这种场面。
“我告诉你,你这老太婆,将来死了别想让我埋你。”
舅妈的谩骂声不止,孟依大步走到舅妈面前,推了一把她,推她推远了一些,怒目而视的看着她问:”你干什么!”
“我干什么?”舅妈讥笑的看着孟依,声音大的穿破耳膜:“你那小心思别以为我不知道,我告诉你,拆迁你想都别想。”
“我的小心思?”孟依盘着胳膊,声音生硬:“法律规定,老人六十岁以上子女就必须要尽赡养义务,我姥姥今年今年72岁,十二年你没管过,在法律上你和舅舅已经构成了弃养。”
“呵,”舅妈看着大家伙儿,一副好笑的样子:“大家来看看哟,上学的就是了不起啊,还会跟我讲道理了,我不养她怎么了?你让警察来抓我啊?”
孟依深呼吸,看着她:“你以为我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