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思铭散涣的瞳孔骤缩,定定地看了双双几秒,闭上眼将头偏转到一边不愿再看她一眼。
“你怎么了,为什么去酒吧酗酒把自己弄成这样?”双双现在满肚子都是气又不好发作。要换成赵凌逸,敢这么不顾死活作自己,她亲自提刀帮他了结。
压了压火气,双双放缓声音问:“现在感觉怎么样,胃还疼吗?医生说你有先天性过敏鼻炎,呼吸还顺畅吗?”
徐思铭闭目不语,一旁医生解释:“病人呼吸系统严重感染,再加上酗酒导致黏膜肿胀,暂时无法开口说话。”
双双点点头,安慰徐思铭:“那你好好休息,我就在这里守着。有什么需要就告诉我吗,千万要配合医生治疗。”
话落,原本安静的徐思铭忽然情绪变得激动,睁开眼恶狠狠地看着双双,用尽全身的力气推她走开,嘶哑地吐出一个模糊的字——“滚!”
医生看情况不对,忙前来拉双双:“病人现在不能再受刺激,他好像不想见你,你先出去等吧。”
“为什么?”双双满脸不解地看向徐思铭。眼里涌起委屈的泪。
他酗酒晕倒在酒吧,是她跪着求人抢救,为此还和顾呈怀吵架,向家里打电话借钱,还平白无故挨了他妈妈的一耳光。知道他家出了变故,她立刻赶来医院。
现在倒好,醒来看到她一个谢字都不说,还让她滚。
即使她是个没心没肺的傻缺二愣子老好人,也受不了这么多委屈。
“走就走,我才不管你的死活,以后就当没你这个朋友!”双双一时激动,吼了一句转身跑出病房。
她不知道的是,在她离开病房后,床上的徐思铭开始剧烈咳嗽。旁边医生忙放下病例记录前去稳定情绪,无论怎么做都安抚不下来。
徐思铭咳嗽一段时间后喷出一大口,晕倒在床上,血检测仪器响起尖锐的报警声,医生和护士匆匆赶来抢救。
迷迷糊糊间,他看到眼前出现一团迷蒙的白光。
穿过那团白光,他来到四天前的途径酒吧门口那一刻。
一个看起来只有十几岁模样的少年搂着一名同样年轻的红裙女孩从酒吧里走出来,旁若无人地捏着女生的脸**:“我的心肝宝贝,今晚去我家?我爸妈不在,到时候阳台浴室厨房哪里做都可以。”
“讨厌啦。”小女生娇嗔地捶捶少年胸口:“人家还未成年就被你拱成了花椰菜,万一怀孕了怎么办?”
“怀孕了我娶你。”
“我们还没到法定结婚年龄呢。”
“迟早的事嘛,古人说了,人生苦短,及时行乐……”
两个小男女从面前走过,去街边打了辆车离开。
他抬头看了看酒吧牌子,上面写着“兰格斯诺”几个颇具艺术气息的字。
鬼使神差地,他走了进去。入目一片奢华堂皇的精致装修,穿包臀改良短旗袍的女迎宾笑意盈盈地走上前来,声音甜美地问他是一个人还是有订包间。
像回答老师的提问,带着小心和克制,他开口说是一个人。
迎宾甜甜一下,向他鞠躬,抬手引他进去,边走边介绍这里的消费标准。
进入大厅,绚丽的灯光让人眼花缭乱,明晔的舞台上穿黑色迷你裙的性感女郎正在热舞,半圆形的大舞池里男男女女交缠嗨舞,更有开放者旁若无人地抚摸着舞伴。
他急忙收回视线,带着一贯的礼貌和矜持不乱看。正要转身离开,一名穿着黑色裹胸小礼服的美女拉住他的胳膊,笑着邀请他一起喝一杯。
他连忙拒绝,避若蛇蝎地抽出胳膊。
女人并不恼,娇笑一声复而缠住他的胳膊,调笑:“呦,原来你还是个纯情小处男呀,怎么,连女人的手都没拉过?”
一句话,戳到他的痛处。
刚刚失恋的苦楚排山倒海一样涌上来,他默默喜欢了六年的女孩和别人在一起了,和一个他不可能超越,也没能竞争的男生在一起了。
本以为大学再遇是缘分,没想到是一场彻头彻尾的错过。
想起自己从小到大伏案苦读的日日夜夜,想起记忆力女孩永远灿烂的笑靥,想起她将茶叶蛋一分为二递给他的场景,想起她趴在桌上睡觉的场景,想起她满脸甜蜜地和一群女生讨论男友颜值腹肌的场景,想起刚刚那对未成年小情侣大方谈论**的场景……
想起一切的一切,往事如走马灯般在大脑中快速转动。
耳边同时响起女人刚说的话“呦,原来你还是个纯情小处男呀,怎么,连女人的手都没拉过?”
是个纯情小处男,连女人的手都没拉过……
连女人的手都没拉过……
手都没拉过……
啪!——脑袋中一直紧绷的那根弦断了。那盏快速转动的走马灯摔在地上四分五裂。十几年的记忆变成一团模糊不清的碎片。他的好学生生涯摔成了一堆垃圾碎片。
他呆愣愣地站着,成了一个木偶人,任由女人拉着坐到沙发上。任由她将一杯杯红酒灌进嘴里,麻木地喝下一口口生活的苦酒。
后来,那女人递来一份酒水账单,等他结账后高高兴兴地一步三扭走了。
再后来,他身边又坐下一名白色蕾丝透视裙的美女。
他依旧像个木偶人一样任人摆布着,对递来的酒一口气仰头喝下。胃火辣辣地烧着,可是更难受的是心。似乎只有胃部的燃烧才能缓解心的疼痛。
喝得不省人事时,那白裙美女将他带到一个灯光昏暗的房间里,然后开始脱衣服。
他本能挣扎,但酒精已经麻痹了全身力气,最后自嘲地笑了笑,放弃所有挣扎,一如他当年被父母摆布一样,他最后将自己彻底交给女人摆布。
第二天酒醒,有个光裸地女人抱着被子低低哭泣。说她是第一次,就这样不清不楚地交给一个陌生人。
他掀开被子看,床单上一片刺目殷红,将他昨夜醉酒后的兽行昭然若揭地记录下来。
他自责道歉,那女人哭泣不止,说是自己单亲家庭,母亲得癌才迫不得已辍学出来陪酒,但没想要出卖身体。这下清白全毁了,她宁愿一死了之。
劝了几个小时,那女的要十万补偿金去给她妈妈治病。他心里愧疚,多给了五万块。
卡里的一百多万是这些年存的,他曾设想过毕业后买房结婚,和喜欢的人组建一个温馨的家。
房子不必像他家新别墅那么大,两室两厅带间书房,平时他在书房工作,他调皮的爱人会像小孩子一样进来捣乱,拉他不要再埋头于那堆永远推演不到头的公事定理,拉他陪她玩……
为着这个美好的想象,他同时做几份兼职,只要有奖金的比赛都参加。存进去的钱一分都不会花。
可是,他现在却为摆脱一夜风流债,一下子花出去这么多。
这不但是身体的背叛,更是誓言上的背叛。
他自暴自弃,痛苦,喝酒,一醉解千愁。后来又来一个穿黄色短裙的女人灌他喝酒,第二天醒来,身边又是另一位被夺了初夜,嘤嘤哭泣的可怜女人。
甚至身世都差不多,单亲家庭,父亲得了重病,她不得已辍学出来陪酒,从没想过要出卖身体……
他笑了,直接转了二十万给那女人,像所有提上裤子不认人的渣男那样,让她拿了钱立刻滚!
然后,仿佛陷入一个恶性循环,痛苦、自嘲、自暴自弃,喝酒,一醉解千愁……
终于,不知喝了多少,不知过了多久,一阵咳嗽吐出那团郁结了多年的浊气后,胃感觉不到任何灼烧感了,心也不再痛,他仿佛终于得到解脱。
不再是唯唯诺诺很听话的好学生,不是一个丢失心爱姑娘的可怜虫,不是父母用来利益联姻的筹码,不是被强迫送去国外镀金的乖儿子,不是身体和情感都被污染的垃圾渣男……
他什么都不是了,像一片羽毛一样轻轻地漂浮在天空中。大地白茫茫一片,像被洁白的雪覆盖着,纯洁无暇、纤尘不染。
滴——心电图发出尖锐的警报声,那条生命线变成了一条直线。
主治医生抹了把额头的汗:“病人心搏骤停,准备电击,实施心肺复苏和胸外按压。”
医助接到命令立刻插好起搏器,调整电压实施电击起搏。
病房外,双双并没有走远。
一时激动冲出病房,下了两层楼冷静下来,后悔自己不该那样跟徐思铭说话。
急忙跑回去,却看到重症监护室一片混乱,心电图响着尖锐的报警声。
“徐思铭!”双双惊慌失措地跑过去。
一声叫喊,让心电图有了波动。医生敏锐地发现这种情况,急忙将双双拉到一边,让她多喊喊他的名字。
这种时候,病人的求生意志是最后的救命稻草。
双双看着平滑的心电图彻底奔溃,跪在床边哭着喊:“你知道我数学不好,这学期我要学高等代数,你走了以后我不会的题找谁!你给我醒醒!”
“对,就是这样,保持叫喊。”医生鼓励道。
化成一片羽毛在潜意识里飘浮徐思铭突然被一阵猛烈的风吹得失去了平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