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午饭时分,迪蒙被蓝都诺子爵找了回来。
这都要归功于佩彭尔家的土地足够大,子爵一个命令下去,方圆百里之内的农户们纷纷行动起来,不消一个钟头,便发现了迪蒙的行踪。
得到了农夫们的通报后,子爵立刻乘车去追赶,之前从仆人的口中,子爵已经得知了卡娇娇刁难迪蒙的事,因此,在追上迪蒙时,他也没有对迪蒙任性出走作出过多苛责,只是一番苦心相劝后,便把迪蒙挽留了下来。
当彭佩尔庄园的仆人们看到迪蒙被找回来时,心里的一块石头都跟着落了地,毕竟,滨海郡拐卖人口的奴隶贩子可不在少数,谁都担心迪蒙在路上会发生什么意外。
而在众人之中,唯一不高兴的就是迪蒙的表妹卡娇娇。在迈克尔的房间里,卡娇娇又哭又闹:“关我什么事,我都好几天没有搭理这个‘邪祟’了。”
经历了这次的事件后,庄园里的仆人们都对卡娇娇敬而远之,如今还肯听她宣泄委屈和牢骚的,就只剩下这个表哥迈克尔·史密斯了。
这让迈克尔有个更多使用奸计的机会,他向卡娇娇蛊惑道:“会不会是他故意的,之前对你忍气吞声,然后到了关键时刻上演这出‘离家出走’的苦情戏?”
卡娇娇止住了哭声,将信将疑道:“他心眼会这么多?那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当然是为了报复你了,”迈克尔继续构陷道,“否则他怎么早不离家出走,晚不离家出走,偏偏这个时候离家出走呢?”
“仔细想想,还真是这么一回事!这个卑鄙的小人,竟然用这种方法来陷害我,”卡娇娇信了迈克尔的谗言,愤怒的问道,“有什么办法帮我教训一下这个‘邪祟’?”
迈克尔假意道:“方法我已经教给你了,你不是不同意么。”
卡娇娇此刻怒火攻心,也不管什么道德良心了,直接向迈克尔问道:“我现在同意了,不过你还没有告诉我,怎么才能瞒过我爸爸呢?”
迈克尔见卡娇娇终于落入圈套,殷勤献计道:“过几天,姨夫就会去东大仓交税粮,咱们只要趁着这个机会,想个办法把迪蒙骗出彭佩尔庄园。
我再派人把趁机抓住他,并把他送到奴隶农场拘管起来,等到姨夫回来之后,只跟他说迪蒙被奴隶贩子给拐跑了,这样姨夫不就不会怪在你头上了么。”
卡娇娇听完连声称赞,继而又提出了一点疑问:“如果这个‘邪祟’日后跑回来,再向我爸爸告我一状可怎么办?”
迈克尔道:“放心,我们不会提表妹你的名字,只让他以为真的被奴隶贩子抓住了,不就行了。”
在迈克尔的连哄带骗下,卡娇娇最终答应了迈克尔设计的阴谋。
······
随着彭佩尔家所有麦子晾晒工作的完毕,交税粮的日子也临近了。
这是彭佩尔家族一年一度最重要的大事,从头到尾出不得半点马虎,尤其在今年米兰德女王将税粮提高了足足一成的情况下,蓝都诺子爵不得不亲自坐镇,监督这件至关紧要的工作。
滨海郡的征粮方式与其他地方有所不同,由于滨海郡大部分土地都被几家大地主把持着,所以米兰德政府只在滨海郡的南部设置了一个粮库,名字叫做【米兰德联邦东部地区粮食储备仓库】,百姓们俗称为“东大仓”。
每年收获季一到,征粮官就会把当年的税粮总额通知给这些大地主,然而由这些大地主自己组织人力物力,将税粮送到东大仓之中储存。
诚然,这种征粮方式极大的方便了米兰德联邦政府,为其节省了大量的征收开销,不过对于滨海郡的这些大地主们来说,无疑是一场雪上加霜的灾难。
在过去了历史中,滨海郡的大地主们不止一次联合起来,抗议米兰德联邦这种不公平的税收政策,然而,在联邦政府的铁枪与大炮之下,最终只能忍气吞声的妥协下来。
用蓝都诺子爵爷爷的话来说:彭佩尔家族能赶走盘踞在这片土地上的强盗,却永远无法赶走那个名为“米兰德联邦”的“大强盗”,无论什么年代,最底层的农民只有被剥削的份!
在滨海郡的农民们开始耕种冬麦的那个早晨,彭佩尔庄园的仆人们为蓝都诺子爵打点好了出门的行装。
一辆又一辆满载着麦子的马车排着犹如长龙一般的队伍,从彭佩尔家的私家粮仓出发,然后朝着南方缓缓行驶。
在大路两旁麦田里,尽是拄着锄头驻足观看的农夫,面对一眼望不到头的粮车,他们的眼里却看不到任何丰收的喜悦,只有悲愤的目光,和那无声的反抗。
滨海郡的孩子们永远想不明白一个问题:为什么他们的父母长年累月的在耕作,却要把大部分收获送个那个什么也没有干的米兰德女王?!
蓝都诺子爵就这样离开了彭佩尔庄园,在临行之前,他把迪蒙和卡娇娇分别叫到了身边,先后嘱咐了一番,然后登上马车,随着送粮的车队一同出发了。
接下来的几天里,彭佩尔庄园的仆人们都向平时一样有条不紊的工作着,一切都是那么的风平浪静,除了那些始作俑者外,其他人都没有发现一个邪恶的阴谋在黑暗中酝酿。
······
那是一个风和日丽的上午,浅蓝色的天幕上,一朵朵白云在飘游,金黄色的丝线从天空之中垂直落下,让整个世界充满了温馨与和睦。
彭佩尔庄园花园中的秋菊正艳,在周围的绿草映衬下,更显的相得益彰,卡娇娇吃过早点后,便独自一人,坐在花园里的长椅上,欣赏着秋季的风光。
一个讨厌的声音突然在不远处轻轻响起:“现在应该都是深秋了,为何这里草还没有发黄?”
卡娇娇看向了声音的源头,花丛旁边,迪蒙正侧着身子,望着一片绿草在出神,出于对“邪祟”的厌恶,卡娇娇不想搭理他,直接从长椅上站了起来,转身准备离开。
这时,迪蒙声音再一次响起:“你不知道?”
“谁不知道?”卡娇娇生气的转回身,对迪蒙回答道,“这是我们滨海郡气候温暖,哪怕是到了冬天,仍然会绿草如茵。”
“那你一定没见过下雪了?”
“谁说没见过?”卡娇娇刚想回答雪是什么样子的,突然发现自己从小到大还真的没有见过下雪,不由的问了一句,“雪是什么样子?”
“阿卡德城堡到了冬天就会下雪,每回下雪的时候,雪花都会飘洒在城堡之上,把城堡中所有破旧的地方都遮掩住,那是一年之中,唯一像‘童话里的城堡’的日子。”
“那其他的日子呢?”
“其他的日子像个羊圈。”
卡娇娇很想笑,不过还是扳住了脸,向迪蒙挖苦道:“那你们家的人怎么不好好修一修那个‘羊圈’。”
“因为没有钱,我父亲常说,身为领主,不能靠剥削领民,来满足自己的私欲。”
卡娇娇听完五味杂陈,不知应该如何应答,眼看二人的话即将陷入冷场,迪蒙却意外的补充了一句:“那是他往自己脸上贴金的话,东部旷野的领民一个比一个刁横,他想剥削也剥削不到。”
这次卡娇娇没有憋住,一不小心笑出声来,为了缓解尴尬,她向迪蒙继续讽刺道:“不是还有我姑妈的嫁妆么?”
“嫁妆被交纳贡赋了。”
“贡赋?”
“就和你们家要交税粮一样,都是要交给女王的东西,每年米兰德女王都会派一个特使,到我们阿卡德城堡调查人口,并收走一大笔贡赋,我父亲性格软弱,从领民手里收不上钱,只好动用我母亲的嫁妆了。”
这个答案是卡娇娇始料未及的,卡娇娇虽然没有参加过彭佩尔家的管理事务,但是她也知道为了支付米兰德女王的巨额税粮,彭佩尔家族这些年来付出了多少辛劳,甚至不惜泯灭人性靠压榨奴隶才能完成征粮官说出的数字。
东部旷野的环境气候比滨海郡恶劣,是一片蛮荒之地,本来就没有什么产出,米兰德女王还要从那种穷乡僻壤收取贡赋,对阿卡德家族的压力不问可知。
“你们家每年要交多少贡赋?”卡娇娇问。
迪蒙不想继续谈这件事,向卡娇娇转移话题道:“亨利舅舅经常这样不在家么?”
这些年来,蓝都诺子爵经常四处奔波,卡娇娇和他聚少离多,像这样的日子对卡娇娇来说已经是常态,如果不是子爵长年累月不着家,卡娇娇也不会养成这种刁蛮任性的性格。
因此,一提到这件事,卡娇娇心里就有一股莫名的酸楚,这一切都被旁边的迪蒙敏锐的察觉到了,为了不触及卡娇娇心中的隐伤,他急忙改口,向卡娇娇问道:“你的那个哥哥艾尔,生前长的什么样?”
“我哪知道?”卡娇娇把脸转向一边,“他死的时候,我才两岁。”
“那你觉得,我和他很想么?”
卡娇娇想了很久,低声说了一句:“嗯,有一点吧。”
不需言明,寥寥数语,胜过花园里的一切秋光。
迪蒙转身告退,临走之际,他向卡娇娇最后道了一句歉:“上次实在很对不起,事情的经过我都从姬玛那听说过了,都怪我太任性,那天,我只是觉得在这里天天吃闲饭,问心有愧罢了,没有考虑到对你的影响。”
卡娇娇生气的说了一句:“咱家又不差你一口饭吃!”
······
秋高气爽,令人心情分外舒畅。
望着苍茫的大地,卡娇娇也感受到了天地间的辽阔与宽广。
所谓的“贵族”并非需要一个物质上头衔,精神上的“贵族”远远胜过那些虚伪的名号。
在遥远的东北方,卡娇娇仿佛看到了那个“雪中的城堡”,它的雄伟要比那些“童话里的城堡”更加壮丽,更加辉煌。
领悟了这个道理后,卡娇娇重新登上了马车上,今天的郊游让她心中阴霾全部消散,取而代之是那温暖如春的阳光。
结束了短途的游玩之后,卡娇娇命令仆人驾车回彭佩尔庄园,等到她回来时,已经是时近傍晚,那时她还不知道庄园里发生了什么变故,满面欢喜的跳下了马车,蹦蹦跳跳的进入了大宅。
就在刚刚踏入大宅的一刹那,她看到了仆人们惊诧的目光。
“二小姐,你干什么去了?”一个仆人率先向卡娇娇发问,那仆人的脸上挂满了惊恐。
“我去郊游了,之前不是跟你们打过招呼了嘛?”卡娇娇看着仆人们的表情,感到很奇怪,“发生什么事了?”
代理管家从手里拿出了一封信,向卡娇娇道:“这是小姐你走之后,我们收到的一封匿名信,信上说有人计划要绑架你,让我们提前做准备。”
“绑架我?”卡娇娇接过那封信,迅速的浏览了一遍,觉得有些好笑,“谁要绑架我?我这不是好好的么?”
代理管家见状松了一口气,道:“原来是假的,二小姐你没有事,那就好了。”
卡娇娇把这封信当成了无聊之人的闹剧,没有继续理睬,不过很快,她发现大宅中的仆人少了很多,便向那个管事的仆人问道:“宅子里的其他人呢?”
“哦,他们都出去找二小姐你了。”代理管家回答道。
卡娇娇听了没有在意,突然她想起了一件事,急忙向那个代理管家问:“迪蒙呢?”
“表少爷?他收到这封匿名信后,也出去找你了,到现在还没有回来。”
卡娇娇闻言一惊,连忙向那格代理管家命令道:“迪蒙出事了,你们赶快去把他找回来啊。”
代理管家开始的时候没有当回事,然而在卡娇娇一再催促下,也意识到出事了,连忙吩咐大宅中还能动用的人手,出去寻找迪蒙。
随着天色越来越晚,出去的仆人们一个接一个的回来复命,然而,谁也没有发现迪蒙的踪影,甚至连陪着迪蒙一起出去的马车夫也没有一丁点儿消息。
大约晚上八点半左右,派出去的最后几名仆人回来了,与他们一同回来的还有为迪蒙赶车的马车夫。
那名马车夫身受重伤,正躺在一副担架上,昏迷不醒,只听那几仆人向卡娇娇禀报道:“我们在一个河沟里找到他的,找到他时就已经这样了,拉着车的马也被人宰了,而表少爷···表少爷他人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