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青转身,在家丁的指引下朝自己房中行去。
刘氏还在后头聒噪,“你闺房都被腾空了,回去也没衣裳换。等下老爷和老太君回来见你这样,定要说你......”
“没事儿,我钱多,买新的就成。”晚青给予刘氏第一记暴击。
一句话把刘氏噎死,她只得道:“那你换好了衣裳,往正厅去用些膳吧~听说你回来大伙儿都喜乐,三姨娘做了一桌子的好菜。等下依次去见过了你三姨娘和你长姐二姐,这才算......”
“嫡庶尊卑有别,我是嫡女,她俩是庶女,要我去见过她们?”晚青给予了刘氏第二记暴击,“你等下让她们来我房中,先给我请了安,再一同去见三姨娘吧。”
刘氏整个人都傻了......
她看着晚青远去的背影,隐约听到庭院里忙活的下人的偷笑声,羞得烧红了面。
晚青回到自己房中,先是命人去替她置办了一身得体衣裳换上,又命下人收拾出了新打的被褥铺在空空床铺上。
忙碌时一女子堆了满面的笑入内,下人们旋即暂停手上的活恭敬向她问安。
他们叫她大小姐,晚青就知道这人是二姨娘刘氏的女儿,自己的长姐顾潇盼。
顾潇盼尚算有几分姿色。
窄眉稀疏,用青黛刻意画长反而显得突兀。新月眼配着浅棕色的瞳仁,目光流转伶俐。她的嘴唇很薄,笑起来颊上有浅浅的梨涡,看上去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
只是她跟她娘一样,都是个十足的绿茶婊,从前明里暗里没少给晚青使绊子。
她对坐在晚青面前,说了两句套近乎的话,目光便开始闪烁,“这些日子我常惦记你,如今好了,回来了就好。”
晚青冷眼看戏。
她的演技堪用炉火纯青来形容,眼泪说来就来,微微低头,泪珠子不挂面大颗大颗滴在黄梨木桌案上溅出水花。
‘噗~~’晚青没忍住笑出了声。
顾潇盼抬眸抹着泪,带着哭腔问道:“青儿妹笑什么?”
“没事,我是见了你开心。”晚青从被礼物塞满当的布袋里‘精心’挑了一副翡翠镯子递给顾潇盼,“许久不见,给长姐带了礼,瞧可喜欢?”
“呀,我可欢喜的很!”顾潇盼端着比了比日头,满面灿笑,“这是从太子府里带出来的吧?一看就是宫里的品相,翠绿欲滴浑然天成,是......”
“是地摊上拾来的,十文钱两个,你喜欢我明儿送你一车。”晚青盯着氤氲着热气的淡绿色茶面,用茶盖拨去其上浮沫,看也不看顾潇盼一眼由着她独自尴尬。
顾潇盼咬住下嘴唇,双手不自然地搅动着帕子,虚声一笑极力掩饰着自己的局促,“重要的是青儿妹的心意,这还是你头一次送我礼,我自珍而重之。”
“你喜欢就好,我帮你戴上吧?”
晚青来了兴致,抓起顾潇盼的手腕就将那玉镯子往她胳膊上套。
玉镯的尺寸明显要小与顾潇盼手的围度,晚青用力向下扒拉,痛得顾潇盼龇牙咧嘴,“别别别!戴不进去,痛!”
“痛啊?你忍一忍。”晚青顺手拿过放在妆台屉子上的头油,往顾潇盼手腕上滴了两滴。在头油润滑作用的辅助下,镯子倒是戴上了。
箍在顾潇盼手腕上紧紧实实,将她周围的肉勒得溢出来,右手更红肿成了猪蹄子......
“呀,真漂亮~姐姐瞧,是不是与你极配?”
顾潇盼将手从晚青手中抽了出来,掩面而泣跑出了房。
清早起来折腾到现在晚青一口吃食也没进,正赶着有下人来传话,说饭菜都备下了,三夫人小玉氏请她往清雅居去用膳。
清雅居是小玉氏母女俩的居所,是顾府最内里的一片空地腾出来新建了居室供她们住的。
一路行去,临近清雅居外种了许多翠竹。不足一丈高,竹叶青翠,风过如铃动,很是惬意。
伺候顾府的家奴共四十六人,到哪儿都能见到下人的影。只越近清雅居,越人迹罕至,唯闻窸窣鸟鸣。
小玉氏喜静,将伺候她的下人都支了出去,平日里一应生活琐事都自给自足,还在后院里阔了一小块菜地,种些时令瓜果什么的,乐得自在。
至小竹林尽头,便是清雅居的所在。
不过是间两开两阔的房子,用物十分节俭,与顾府上下的奢靡之风格格不入。
门前有一女子娉婷而立,生得是闭月之貌,螓首蛾眉,双瞳剪水,梳着利落简明的流云髻,颦蹙间尽显大家闺秀的气质。
她像是在等人,可远远儿见到晚青来,又背过身去回了房。
这人便是晚青的二姐顾舒然。
当初晚青执意要嫁给太子,顾舒然苦口婆心相劝却被晚青愤然相对,姐妹俩自此结下了心结。
她不愿理自己也是应该的。
晚青径自入内时,桌上已经摆了七八样式的菜了,小玉氏与顾舒然手中各端着一盘菜从厨房走出来。
顾舒然看也不看晚青,面无表情将菜端上桌。
小玉氏生得慈眉善目,笑容让人瞧着暖和舒坦。
她忙让晚青坐下,又说这些菜都是她亲自下厨做得,也不知合不合她的口味。
余下的事,她只字不提。
不问晚青在太子府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也不问她日后有何打算。
她不像是个长辈,倒像是个朋友。久别重逢再次相见自然欢喜,不问过去事,只盼着晚青如今过得舒坦就好。
席间,小玉氏与晚青有说有笑,跟她讲着她离府这一个月家里发生的大小趣事。
而顾舒然只顾低头吃饭,全程没有参与过半句话的交流。
小玉氏的足尖在桌底下勾了顾舒然一下,冲她使眼色道:“那翡翠虾是青儿妹的心头好,你当姐姐的快给妹妹夹一筷。”
顾舒然低眉呢喃道:“人家是半只脚踏入皇宫的贵人,伺候她吃食的都是宫里拨出来的御厨,这裹了面团的虾子哪儿还能入了她的眼?”
顾舒然的一番话将本来温馨的气氛霎时推向了尴尬境地,小玉氏嘀咕了她两句,赔笑让晚青别往心里去。
比起顾潇盼的绵里针,晚青倒更喜欢顾舒然这样直来直往的性子。
她嘴上说再讥讽的话,心里仍是惦记着晚青的。
她一早就知道晚青今日回府,方才在门外立着也就是在等晚青来。
而她见着晚青扭头就走,是因心里对她还有气。
晚青取出了一枚扳指和一串红珊瑚挂颈,扳指给了小玉氏,挂颈给了顾舒然。
二人接了礼双双愣住,小玉氏先开口道谢,顾舒然则将头偏到一旁去,紧紧攥着那串挂颈。
良久,她似抬手抹了一下泪,憋着气道:“图什么呀?我拦着你不让你嫁你非是不听,太子劣迹听爹日日数落你听得还不够吗?清白的姑娘嫁过去,如今好了吧?被人赶回来,往后可要怎么办?你说!可该怎么办才好?”
顾舒然自顾自说着,不知怎地,泪水骤然决堤。
她仍背对着晚青,肩膀抖动的厉害,“他要不是太子,只当个寻常贵公子哥,这样欺负你咱们还能替你讨个公道,总不能让人白白损了你。偏是他,咱们只能瞅着你委屈,什么都做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