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舒然哪里见过这等血腥场面?吓得心都乱了。
她如今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先保住顾潇盼的命。
她准备跑去寻顾峥的时候,又被顾潇盼唤住,“二妹,先帮我将伤口包住,再流血下去,我怕我撑不到寻来郎中的时候。”
顾舒然浑身发颤,抿唇颔首,仅用笨拙的左手替顾舒然包扎着。
血,仍在不断渗出。
顾舒然还未用惯左手,干什么都显得笨拙,加上她此刻慌乱不已,血液侵透了帕子又变得湿滑,更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饶是如此,她仍不断深呼吸,用力去做好这件关乎顾潇盼性命的事。
见顾舒然半晌都将帕子系不在伤口上,因对死亡的畏惧,顾潇盼有些急了。
这些年来,她对顾舒然颐指气使惯了,到如今,脱口而出尽是指责,“你是当真成了个废人?系个帕子都系不住,是存心要看着我死?”
废人。
这两个字犹如锋芒过甚的针尖,深深刺入顾舒然心底。
她愣住,脑海中飞速转过一个念头,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顾潇盼虽然苏醒,但她仍为恢复自主活动的能力。
她见顾舒然停下,忙不迭催促道:“你快些啊!你在等什么?你右手废了你还有嘴!你用嘴咬死一端不就成了?你为什么这么蠢,你......”
“你闭嘴!”顾舒然冲顾潇盼厉色咆哮,她瞪着顾潇盼,眼底第一次流露出狠色,“我不是废人,我不是!”
顾潇盼被她这么一喝才知道怕,登时语气软了下来,“二妹,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你......”
顾舒然不语,转身走入雪地里,用地上的新雪将左手血迹清理干净,而后再度折返。
顾潇盼的祈求声不绝于耳,可她没有理会。
她动作迟缓,一块一块捡起地上散乱柴火放回原位,而后坐在了顾潇盼身边。
她听着顾潇盼的示弱祈求声,看着放在她榻前的那一盆水,不知怎地,心里油然生出一丝兴奋。
顾潇盼的手被从水盆里取出来后,血液已经慢慢凝结成痂,流的少了。
顾舒然用左手的指尖抵在血痂上,面无表情将它扣掉,眼看着血又漫了出来。
顾潇盼惧极,满眼惶恐盯着顾舒然,“你,你想干什么?”
仍是沉默。
顾舒然将她的手重新放入水盆中泡着,又用另一方干净帕子清理干净了床榻上的血迹。
这一刻,顾潇盼才明白过来她是何意。
她和晚青一样,都盼着自己死!
顾潇盼绝望至极,冲着顾舒然怒吼,却只能从嗓子间发出极微弱的动静,“你不得好死!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我不会放过你!”
顾舒然起身,居高临下睇着她,用冷到骨子里的声音反问她,“你做人的时候,又何曾放过过我?”
她转身,走得决绝,并死死合上了柴房的门。
无人知晓她来过,她也只当自己不知晓这事儿。
她深呼吸着新雪带来的清新空气,不觉得凉,反倒觉得有几分畅快。
一个时辰后,顾府众人被刘氏一声歇斯底里的叫喊声惊醒。
发现顾潇盼尸体的时候,她已经凉透了。
木盆容量不足以承载她流出的那些血,榻上、被衾上、地上,满是血迹,腥臭无比。
刘氏昏迷过去,贺氏也命人唤回了赶去宫中上朝的顾峥。
一向对顾潇盼不待见的佘太君跪在她尸体前痛哭,问她为何如此傻,要自己了结性命。
贺氏泪自横落,小玉氏也哭得断肠。
晚青和顾舒然没有落泪,她二人搀扶着佘太君,让她莫要激动,仔细伤身。
没有人怀疑顾潇盼的死,只道她是害怕顾峥将她送入宫中交给皇帝,落个死无全尸的下场才会绝望自戕。
大丧那日,顾景为从外地赶回了府。
随他一起回来的,还有那个晚青从未谋面的刘氏之子,顾荣。
他十六的年纪,却长得很幼,似十二三岁的模样,个头也不高,一点没有顾景为的挺拔俊朗。
他扑倒在顾潇盼的棺椁前失声痛哭,刘氏搂着他,母子相依一处,哭声撼天。
晚青本以为刘氏会因为顾潇盼的死而大闹,结果并没有。
她只是伤心,却没有责怪任何人。
晚青听见顾荣问刘氏顾潇盼是怎么死的。
刘氏回他,“你姐姐是自作孽,怨不得旁人。荣儿,你万不能学你姐姐行错路。这世上不是所有的错事,都有机会弥补。你明白吗?”
顾荣明不明白晚青不知,她只知道,也许经此一事,刘氏是真的转了性。
笼罩在顾家的丧**霾并没有持续多久,有晚青常陪伴在侧,小半个月后,顾峥和佘太君便放下许多。
也是因为顾潇盼罪大恶极,实在难恕,所以他们的心才没有那般痛。
顾潇盼的牌位被奉入了祠堂,于她三七的时候,晚青提了香火去祭拜她。
来时,见顾舒然也在。
只是她没有带香火,只身立在顾潇盼的牌位前发呆。
“姐姐。”晚青唤她,她蓦然回首,冲晚青扬起笑。
“姐姐是来祭拜长姐?”晚青一璧点燃香烛,一璧问道。
顾舒然点头,耳环上的金玉流苏随她动作发出‘簌簌’声,“她是有错,可到底是咱们的长姐。同一屋檐下相处这么久,她骤然去了,心里多少想念。”
晚青将香烛插入博山炉中,冲顾潇盼的牌位微微一揖,“姐姐觉得长姐自戕而亡,可惜吗?她若不死,或还有改过自新的机会。”
“她自己的选择,有什么可惜不可惜的?”顾舒然轻巧摇头,语气淡漠,“于她而言,于顾家而言,她自戕,或许才是最好的结果。今日她可抛却亲情不顾向长公主出首爹和四皇子意图谋逆之事,此般饶恕了,她明日又要怎样?”
说着回眸看一眼晚青,挑眉浅笑,“不是吗?”
听见顾舒然和自己的想法一样,晚青心头的愧疚之意淡下去些。
她递给顾舒然三根燃好的香烛,柔声道:“来都来了,二姐也祭拜一下吧。”
顾舒然并未抬手去接,婉拒道:“单手奉香是对死者的不敬,我便不祭了,心意在就成。”
她用眉尾睨一眼顾潇盼的牌位,叹道:“长姐,愿你一路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