拂晓。
转入春,临近夏,天亮的早些。
柔而绵的光线洒在顾舒然的侧脸上,她纤长的羽睫动了动,睁开了眼。
耳边鼾声如雷,一双手环着自己的楚宫腰,她背对着穆修齐而眠,他拥了自己一夜。
顾舒然动作很轻地抓起穆修齐的手,准备从他的怀抱中挣脱出来。
这么一个细微的动作,扰醒了穆修齐的美梦。
他眼神迷离地看着顾舒然冰肌玉骨的后背,用晨起干裂的嘴唇贴上去深吻一记。
“皇上您醒了。”顾舒然背对着他,蹙眉紧闭双眸,眉宇间是嫌恶,语气却温和,“瞧着也快到了上早朝的时候,不若唤宫人来伺候您更衣洗漱吧?”
“朕烦得很。”穆修齐嘴唇贴在顾舒然的后背上,含含糊糊说道:“日日上朝听那些老家伙聒噪,耳朵快起茧。鸡毛蒜皮的小事,奏折巴不能写上七八页,没事寻事。”
他像个孩子同顾舒然发起了牢骚,而此刻的顾舒然才不管他说些什么。
她只想尽快从这个男人的榻上逃离。
“皇上说笑,您是天下万民的主,自要比寻常人更费心力,嫔妾懂您。”
“朕才不要做什么天下万民的主。”穆修齐翻过身来跨在了顾舒然身上,一脸坏笑看着楚楚可人的他,“朕只想做你一人的王。”
他狂风暴雨般的吻向顾舒然袭来。
他并不是一个细致、干净的人,夜里饮完酒懒得再去漱口,沤了一夜,晨起口中的味道实在难闻。
顾舒然屏息,左手紧紧攥着被衾。她不敢反抗,只有承受。
所幸,便再此时,门外传来内监小心翼翼的喊话声,“皇上起早了吗?快至上朝时候,奴才唤人来替您更衣吧?”
穆修齐没有搭理内监。但他在榻上吱吱呀呀闹出的动静足以证明他已经醒了。
门外的内监清了清嗓,提起一口气鼓足勇气道:“皇上,是凤帝要奴才来唤您的。”
这一句话,宛如一道惊雷当头劈下,击得穆修齐浑身酥麻战栗,仿佛到达了**。
他从顾舒然身上翻下来,一脸不耐烦冲门外喊道:“知道了,滚!”
门外再没了动静,顾舒然用被衾护在自己胸前,半遮挡着自己换上了内衣。
“皇上,嫔妾唤人来伺候您洗漱更衣吧?”
她下榻,赶着离去,却被穆修齐一把擒住手腕,“何须旁人?”他笑得油腻,冲顾舒然一挑眉,“美人在侧,由你伺候朕便是了。”
顾舒然只得依他吩咐,取过龙袍来替他更换。
她的右手动不了,全程只用左手在笨拙地替穆修齐更衣。
此刻,穆修齐终于察觉出了不妥。
他目光死死凝在顾舒然的右手上,问道:“你的手怎么了?”
顾舒然下意识用左手护在右手前面,想要将自己的残缺遮盖住,“嫔妾......嫔妾的右手没有知觉。”
“没有知觉?”穆修齐迟疑了片刻,问道:“为何会没有知觉?”
这一次,顾舒然没有慌乱,没有沉默。
她的大脑飞速运转着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如何把自己的这个缺陷变为自己的苦楚,从而激发起男人最原始的保护欲。
小玉氏与她说过,女人的眼泪和脆弱,是最能激起男人**的宝物。
于是她红了眼眶,咬着下唇,泫然欲泣,显得脆弱无助。
这样的招数对穆修齐很受用。
他本来已经冷了的表情瞬间又燃起火苗,眼底也生了惋惜的怜爱。
他将顾舒然护在怀里,柔声问道:“与朕说,朕替你做主。”
“原也没有什么需要做主的。”顾舒然微微一滞,夹带几分哭腔道:“前阵子端亲王住在嫔妾母家,一日晚贵人同端亲王上街游玩时遭歹人暗算,端亲王伤着了头颅昏迷不醒。郎中瞧过,说端亲王脑中淤血不散,恐有性命之危,必得施针破除淤血。而施针前,为保万全,必得寻一与端亲王头颅轮廓相似之人试针。当嫔妾知道自己和端亲王的头颅轮廓相似时,什么都没想,便应下了替端亲王试针一事。”
她极力忍住的泪于此时决堤,大颗大颗落下,却不至崩溃痛哭,端的是梨花带雨我见犹怜。
“嫔妾试针后没多久便成了这般,成了半个废人。”
穆弈秋被袭,伤着了头颅。
这件事与穆修齐脱不了干系。
昔日,如今的皇后昔日的太子妃生辰宴上,穆婉逸大闹太子府伤了穆修齐的面儿,他便将这仇记在晚青头上。
后来于昭都街道偶遇晚青,便指使身边侍从去给她点厉害瞧瞧。
错手伤了穆弈秋本在他意料之外,而这事儿发酵后的竟也间接导致顾舒然废了一只手,使得穆修齐听后满是错愕。
他是一个从来不会去关系旁人感受的人。
然今日,不知怎地,见顾舒然在自己怀里哭成了半个泪人,他的心却会疼。
“皇上......”顾舒然拭泪,于穆修齐怀中挣脱出来,虚着声音自嘲道:“嫔妾知道自己是个废人,配不上您。与您能有***好嫔妾已然知足。早朝临近,嫔妾去唤宫人来替您更衣,这便告退。”
她要走,步履却很缓。
她在等,在等穆修齐唤住她,在等自己的欲拒还迎有了成效。
她等到了。
穆修齐不单唤了她,更起身拉住她,“无妨,朕不会因此而嫌弃你。”
顾舒然有一瞬的怔忡。
穆修齐冷不丁说出这一句话,倒令她有些不自在了。
“朕会寻遍天下名医为你医治,若治不好,你就跟在朕身边,让朕护着你,可好?”
顾舒然凝望着面前这个男人的眼波,那里面,有几分诚挚的光。
她点头,依偎在穆修齐的胸膛,心里五味杂陈,说不出那究竟是一种什么感觉。
但那绝对不是欢喜与爱。
更像是精心策划的一场预谋有了正向的结果。
是为了自己取得的成就而感到庆幸、欣喜,亦或是唏嘘。
这日回宫后,晚青俏皮问她那药可有效。
顾舒然浅笑着颔首,并未与晚青交代实情。
她怕知道实情后的晚青会瞧不起她。
毕竟如今,连她自己都有些瞧不上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