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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4章 南绣之死(二)
    南绣的瞳仁变得清澈无比,提及往事,淡淡哀愁还在,却没了恨意,“兄长不愿见你如此。自兄长去后,我很久都没见过你会心的笑了。家国战事,尔虞我诈,输赢天定。如今的西绝群龙无首一盘散沙,要恢复昔日盛况无异于天方夜谭。家嫂,其实你原不必给自己这么重的负担。事情过去了这么些年,你该走出来了。”

    沉默半晌后,穆婉逸失神反问南绣,“那你呢,你走出来了吗?”

    南绣没有回答,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

    是自己困住了自己吗?

    是自己不愿意放过自己吗?

    自己坚持了这么多年的事,难道不值得自己坚持吗?

    穆婉逸自问,却没有答案。

    她最终并没有应下南绣归故里的‘请求’。

    她对她说,让她再等一等,不久的将来,她会陪着她一起回去。

    然而穆婉逸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今日一别,竟成永别。

    *

    黎明的第一束光照亮了帝苑城的红砖绿瓦。

    接道上涌动的人群守着规矩有条不紊扮演着自己在人生中的角色。

    所有的一切都和往常一样,没有丝毫的变化。

    穆婉逸一早入朝阳宫上早朝,晚青和顾舒然一早入凤鸾宫给皇后请安。

    只是南绣的房门,宫人无论如何也敲不开。

    她是穆婉逸的上席宾,整个玉蓬殿的宫人都知道她在穆婉逸心中的分量,所以没人敢招惹她。

    她本也是个性格孤僻之人,因自己被火焚烧毁了容貌又断了一条胳膊不喜见人,入宫后除了穆婉逸外她也没有同任何人说过一句话。

    招惹不起总躲得起,送饭的宫人将吃食放在门口,用一个铁圆盘扣在上面,隔门呼喊,“南绣姑娘,若您等下觉得膳凉了,只管吩咐奴婢。奴婢让小厨房另给您做了新的来。”

    南绣从来不会给人回应,宫女自顾说了这一句,而后似完成任务一般赶着退下。

    第一个发现她不妥的,是穆婉逸。

    下早朝回宫后,吩咐小厨房做了些精致可口的小菜,准备与南绣同桌共食。

    她吩咐人去将南绣唤来,宫人却为难道:“凤帝,南绣姑娘今日还未起身。”

    “还未起身?”穆婉逸的神情显然有些紧张,“晌午的天儿了怎还睡着?莫不是身子不舒坦?”

    一边说,一边起身往偏殿赶去。

    偏殿门口放着的早膳并没有为人挪动过的痕迹,早已凉透。

    穆婉逸试图推门入内,而门却从里面下了钥推不开。

    “南绣,起来了吗?”她用力叩门,发出噼啪声响,“南绣!开门!”

    无人回应,死一般的寂静,唯有穆婉逸急促的呼吸声撞入自己的耳畔。

    一种许久没有过的忐忑恐惧感霎时将她包裹。

    不知怎地,她脑海中忽地闪过西绝王死在她怀里的场景。

    她厉声吩咐一旁伺候的内监,“将门撞开!”

    几名内监用自己的膀子用力撞在门上,三四下,门锁被撞坏,门便敞开。

    房间内,光线十分昏暗。

    南绣不喜光,于是用块布将菱窗盖上。

    桌案上是燃尽的残烛,南绣就趴在残烛旁,好似睡着了一般。

    穆婉逸快步走到她身旁,用手推了推她,“南绣,怎不在榻上睡着?”

    无人回应。

    “南绣,你可是哪里不舒坦?”

    “南绣?南绣!?”

    她所有的问句都如同泥牛入海,她这才将手颤颤巍巍地伸向了南绣的手腕。

    她握了一把,很冷,很僵。

    那只手用最僵硬的实况保持着最松弛的姿势。

    穆婉逸怔然看着南绣,借助门外洒入殿内的些微光芒,看着她的脸。

    她睡得很沉,只是鼻翼已经不会再随着呼吸而轻动。

    她不敢相信这个事实,又或是不想再次面对自己的精神支柱崩塌在自己面前。

    所以她没有崩溃也没有哭,反倒像个没事人一样坐在了南绣身旁。

    她眼里有泪,但嘴角含着笑。

    转过身去看着围拢在门前的宫人,用一种别扭到有些令人毛骨悚然的语气对众人吩咐道:“去把饭菜挪来吧,本宫今儿在南绣房中用膳。”

    等人都走远了,又高声呼喊道:“再烫一壶烧酒,本宫馋得很。”

    宫人们动作十分利索,他们布好了菜,添好了酒,在桌上燃起蜡,而后合了门。

    出门后便三两议论声。

    “我瞧得真真儿的,南绣姑娘唇角溢血面色发白,估摸死了有一阵子了......”

    “可不是?她那指甲都是黑的,像是被人给毒死的!”

    “快走远些吧,凤帝等下动起怒来,怕着整个玉蓬殿都得跟着一起遭殃。”

    *

    房间内,穆婉逸将一杯酒移到南绣面前。

    烛火映在她眸子里反射出旖旎的光。

    也分不清那到底是泪还是她眼底闪烁的星芒。

    “这烧酒是我从西绝购入的,是家乡的味道,你尝尝。”

    她把杯盏放入南绣手中,用力攥紧。

    可她一松手,杯盏便滑落在地,溅了一地的酒水。

    “今日不愿饮酒?无妨。”穆婉逸动筷,夹起一筷鱼肉放至南绣的唇边,“尝一口吧,鱼刺都命人剔除了,还记得你与我说,你小时候吃鱼被鱼刺卡住了喉咙,可要把你哥哥急坏了。”

    “你为什么不吃?你为什么也要离开我?”

    “我答应长君会好好儿照顾你,你去见了长君,要我怎么办?”

    穆婉逸将筷子撂在地上,紧闭双目忍住泪。

    良久,再睁眼时,她开始替南绣整理起了衣衫。

    “是在怪我昨日不许你回乡,所以你要如此对我吗?在昭都皇城你日日面对的只有我一人,你说你放下了,可你为何要如何?为何......”

    她一直强忍着内心的悲怆,目光缓缓向下,在替南绣整理袖口的时候,发觉她指尖里嵌入的百花子果肉。

    这是......

    穆婉逸将那些许果肉取出来,心下疑窦横生。

    南绣若要服毒赴死,又哪来的闲心用吃食?

    她若并非自己服毒,那她又是怎么死的?

    穆婉逸周身如同被电击一般,她用力拍案,将桌上的吃食酒水打落一地,“来人!!”

    一声响彻天地的悲怆嘶吼,掀开了帝苑城下一场血雨腥风的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