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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Chapter 37
    占喜看着骆静语手机里的这行字, 眼泪滚在眼眶里,整个人呆若木鸡。

    hell模式果然名不虚传。

    她都还没谈过恋爱,没满二十四岁, 哪会想到这么远?别说结婚生孩子了,她甚至都没想过被母亲发现的那一天会是怎样的场景。

    占喜唯一想通了的一点是, 棒打鸳鸯的结果不是看棒有多凶,而是看鸳鸯能不能齐心。那鸳鸯都还没在一起, 她怎么知道他们能不能齐心?现在鸯鼓起勇气想要试试,鸳却又给她当头一棒——他会遗传!

    占喜记得纪鸿哲说过的话, 说小鱼的爸爸妈妈、爷爷奶奶, 还有姐姐都是聋人。占喜也想过他们家是不是有遗传史, 但这种生物学、遗传学、医学上的东西哪是她上网查就能查明白的?

    她低头看着手机,骆静语几乎看不见她的脸,心里就像卷过一片风沙,萧瑟凄凉。

    他想起相亲时常婷的反应, 女孩子脸色都变了,为难, 犹疑, 尴尬, 最终化为沉默,匆匆离开。

    当时他的心境倒很坦然, 觉得这再正常不过。

    自从懂事后明白自己身上带有致聋基因, 骆静语对于婚恋便没了憧憬。他的婚恋选择范围本就很窄, 要找一个两情相悦的对象已经很难, 这个女孩还得和他达成共识, 同意不要孩子, 最难的是, 这个女孩还得是个听障人。

    骆静语是聋人,从小到大看到的听障群体,嫁娶对象99%都是听障人,父母也是这么教育他的。聋人和聋人有共同语言,手语交流无障碍,组合在一起的小家庭会比较稳定。

    骆晓梅已经是个另类,骆静语不觉得自己能像姐姐一样幸运。

    喜欢上占喜,是他人生中的意外,以前从来不知道喜欢一个人的滋味是这么甜,又是这么苦。

    他想一切都结束了,这下她总该明白了吧?

    他和她是不会有结果的,他们根本就是两条平行线,如果不是因为做那盆烫花,他们这辈子都不会相识,在电梯里见到都不可能打招呼。

    欢欢注定拥有平顺幸福的人生,遇到他,不值得。

    这么想着,骆静语的心情又平静下来。

    没什么可遗憾的,只是一切回到原点罢了。感谢欢欢,让他体会到什么叫心动,甚至超水平发挥,她好像也对他动了心。

    傻姑娘,原本这么聪明,怎么就犯傻了呢?

    幸好,一切都结束了。

    占喜的脑袋终于抬了起来,对着骆静语吸了吸鼻子,没让眼泪滑落,用手背把它们抹掉了。

    她不想哭,其实已经得到回答,小鱼是喜欢她的,她很确定。

    但小鱼也拒绝她了,就像他生日那晚一样,他俩反了反,各有各的难处,共同点应该是——都觉得自己是为对方着想。

    事发突然,占喜一时也不知该怎么回答骆静语的问题。

    他问的是“小孩聋人!你愿意?”她觉得怎么回答都不对。

    说“愿意”肯定不行,说“不愿意”也不是她的本心!

    ——我不愿意小孩是个聋人,不代表我不愿意和你在一起啊!

    可是她的沉默在骆静语看来就是一个大写的“不愿意”。

    他很累了,身体累,心也累,再也不想和占喜就这个没有结果的问题争辩下去。

    他收起手机,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慢慢抬起手揉了揉她的头发,最后转过身,大步离开。

    占喜看着他的背影,没有再追上去。在没想好怎么回答他的问题前,她觉得两个人彼此冷静一下也好。就像她想了十几天才想明白该怎么做,小鱼也需要一些时间去思考。

    至少,小鱼现在知道她的心意了,看他的反应,他之前居然真的不知道。

    叫什么“好大一头鱼”?分明是“好蠢一头鱼”才对!

    ——

    第二天,占喜找出纪鸿哲的名片,给他打电话,开门见山地说:“纪鸿哲,有个事儿想请你帮忙,你知道哪儿能收费一对一系统地学手语吗?”

    “哈?”纪鸿哲懵了几秒才反应过来,“你要学手语?为什么?”

    “你别管。”占喜说,“要学到像你这样的,和小鱼可以无障碍聊天,哪儿能学呀?”

    纪鸿哲笑道:“要不……我来教你?”

    “不要!我没和你开玩笑!”占喜一口拒绝,“我希望是个女老师,能听见会说话的,这样学得更快。我会给钱,每周一次课那种。”

    纪鸿哲沉默了一会儿,问:“占喜,你认真的?为了骆静语?”

    占喜默认了。

    “说实话,我还真不知道哪儿有。”纪鸿哲说,“我是跟着我爸妈学的,和学说话一起学起来的,跟母语差不多了。我也不认得盲聋学校的老师,我认得的会手语的都是聋人,就算和我一样听得见的,也没谁有工夫去教你啊。再说了,你要学到我这么自然的水平,挺难的,就跟学一门外语一样。”

    占喜很沮丧:“怎么我想花钱学个手语都没地方学吗?”

    纪鸿哲想了想,说:“你要么去残联问问?……哎!我想起一个人!小鱼的姐姐骆晓梅,她是盲聋学校的语文老师,我有她微信,盲聋学校有些老师耳朵是好的,要不我找她打听一下?”

    “行啊,你帮我问问呗。”占喜哼哼唧唧地说,“就是……你能不能不要告诉她……我是谁,还有我、我认识小鱼,我就是……不好意思。”

    纪鸿哲在电话里狂笑,笑完了才说:“我懂我懂,这要是让骆晓梅知道你是为了她弟,真会被她笑死。”

    占喜:“……”

    “哎,说真的。”纪鸿哲问,“你真想好了?和骆静语?你能搞定你妈?”

    占喜叹了口气,没回答,反问他:“纪鸿哲,我问问你,小鱼的耳聋一定会遗传吗?”

    “那倒也不一定。”纪鸿哲说,“我听我妈讲,小鱼他奶奶有几个兄弟姐妹,听见听不见的好像是一半一半。然后这辈人生的孩子,听得见的居多,也有聋的,比如小鱼他爸就是。到小鱼这一辈我就不知道了,我妈也不知道,就小鱼家特别背,生两个都听不见,还一男一女,都找不着规律。”

    占喜又问:“这个……就算会遗传,能避免吗?”

    “这就超出我的知识范围了。”纪鸿哲说,“得去咨询医生吧,跟基因有关,他姐不是结婚了吗?也有三十出头了,我也不敢去问她,这不找死么?”

    占喜忙说:“别问别问,我就是随口一说。”

    纪鸿哲又笑起来:“你俩很厉害啊,上回见他,他还说和你没什么,这才过一个月,都聊到生孩子啦?”

    占喜:“……”

    她郁闷地说:“谢谢你,我等你消息,挂啦,再见!”

    ——

    度过一个糟糕的生日,又度过一个糟糕的情人节,骆静语彻底沉淀下来,全身心地投入到工作中去。

    他连饭都不做了,天天叫外卖,吃得很简单。和父母发微信说最近太忙了,每天从早做到晚,一天要做三十多个发饰,暂时不回家吃饭。

    他没告诉他们,他的手都做破了,很痛,怕他们担心。

    其实在方旭给汉服群发主题二选一时,骆静语就希望姑娘们能选春兰,但是他做出来的两款样品,的确是粉芍药比较好看,所以在定下芍药后,他也做好了思想准备——这半个月,他的左手就别想好了。

    用烫花做芍药,有一个很特别的步骤。

    一朵芍药由大花瓣、小花瓣和花心三个部分组成,花心有六片花瓣,大小花瓣层各有十二片花瓣。每一片花瓣染完色晾干后,都需要对折起来,用一块纱布包住花瓣,再用左手大拇指下的那块肉在桌子上按住它,然后右手用力拉纱布,纱布的纹路就会留在花瓣上,形成很自然、很逼真的褶皱感。

    这个动作非常伤左手,做得少还好,做得多了,按住纱布被摩擦的地方一定会破皮流血。

    但是芍药就是这样做的,很多烫花手作人想过各种方法去避免受伤:比如贴创可贴,结果很碍事,创可贴的纹路都会印到花瓣上去;比如戴医用橡胶手套,结果却是压不上褶皱;还比如那块肉太疼了,就用手的其他部位去按压,手背啊,手指啊,结果磨哪儿破哪儿。

    所以,几十、上百朵芍药做下来,整只左手都要没眼看,全是破皮伤,好在它也就是破皮伤,养好了不会留疤。

    每天像个机器一样开工,骆静语很少有时间去想其他的事。

    很意外的,他以为占喜会知难而退,彻底和他划清界限,可那个女孩子却没有如他所愿,时不时地会给他发条微信,自言自语般说说自己工作、生活中的小事,有时甚至会给他发照片,大多是礼物萌萌的样子。

    骆静语很少回,他真的没有时间聊天,有时候看到消息已经是占喜几个小时前发来的。

    他回得最多的一句是:【我开工了,不聊天。】

    却在每天临睡前,把她发来的照片都下载下来,再把她发的消息回味一遍,这样才能安心睡去。

    花朝节的工作内容占喜并不知情,只知道小鱼很冷淡,天天在开工,永远不聊天。

    她也不想给他压力,也不会老去烦他,保持着每天三、四条微信的节奏,就像微风吹拂湖面,在他心湖里搅起一丝丝的小涟漪,风过了,湖水照旧平静无波。

    周末时,骆晓梅受老妈委托,带着食材来青雀佳苑给弟弟改善伙食。

    进门后,骆晓梅看到焕然一新的客厅,吃惊地打手语问骆静语:【你怎么想到布置房子了?这个猫爬架好可爱!你的猫呢?快给我看看,那只小白猫?】

    骆静语:“……”

    啊啊啊!烦死了!

    骆晓梅给弟弟做了六个菜,骆静语好久没吃上正儿八经的饭菜,坐在餐桌边吃得特别香。骆晓梅坐在他对面,打量着弟弟的头发,打手语道:【小鱼,你多久没剪头了?头发太长了。】

    骆静语摸摸自己的头发,两个多月没剪了,忙得都没时间出门,现在又变成很蓬松的样子,起床后就是一颗炸毛球。

    骆晓梅:【一会儿我陪你去剪个头吧,顺便给你买点水果,你带回来。你是不是好久没出门了?刚好出去走走。】

    骆静语想了想,点头同意。

    骆晓梅看到他伤痕累累的左手,很心疼:【你这手怎么搞的呀?】

    骆静语看看左手,随意地回答:【没事,习惯了。】

    他的视线落到骆晓梅的左手上,她的无名指上是一枚婚戒,骆静语盯着看了一会儿,打手语问姐姐:【姐,问你个问题,你当初为什么会答应和姐夫在一起?】

    骆静语在择偶中碰到的困扰,骆晓梅同样会碰到,大家都有遗传基因,为什么骆晓梅愿意接受高元?难道高元的家人不介意这件事吗?还是说,因为高元是肢残人,他的家人觉得他能找到一个四肢俱全的女生帮衬他的生活,就已经很满意了?

    骆晓梅愣了愣,笑着比划:【是你姐夫追的我呀,追了半年多呢,你忘啦?】

    骆静语:【我记得,我是说,他在一开始,就知道咱们的耳聋是遗传的吗?】

    骆晓梅点点头:【当然,一开始我就和他说了。】

    骆静语:【那他不介意吗?他不打算要孩子?】

    骆晓梅思考了一下,回答骆静语:【过程是这样的,他先追我,我没同意,和他说我们家耳聋可能会遗传,生孩子会有风险。但是他说,他喜欢的是我这个人,还没想到生孩子的事。如果两个人处得好就结婚,处得不好,那说孩子就没有意义。后来我们感情挺好的,就商量好结婚后不要孩子,他腿不好嘛,总觉得我俩这样会亏欠孩子,哪怕孩子是健康的。】

    【可是呢,现在结婚三年了,我和他感情越来越好,家里收入也稳定,也算有房有车,我们就有了念头想要个孩子。这个念头真的是这两年才有的,以前也没敢想,到时还得去看医生,听听医生怎么说。】

    骆静语没再提问,寻思着姐姐的经历和他也没有可比性。姐姐和高元都是大学生,姐姐是聋人,高元是肢残人,从某种程度来说,他俩也算般配,生活中还能互相帮一把。

    他和欢欢可不是这样,他们哪哪儿都不配,他都没什么文化,欢欢却是又聪明又健康又漂亮。

    骆晓梅观察着弟弟落寞的表情,冲他挥挥手,骆静语抬头看她,骆晓梅问:【小鱼,你是不是谈恋爱了?】

    骆静语急忙摇手否认。

    骆晓梅心中存疑,年前,骆静语每次回家,都会对着手机偷偷笑,连着两个周末拿了四只酱鸭的事,到现在都被老妈当笑话在讲。那时候,他真就是一副处对象的甜蜜模样。

    过年时情况又变了,骆静语整个人消沉失落,吃年夜饭时坐在角落一动不动,也不玩手机,就是发呆。

    元宵节他回父母家吃饭,依旧是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阎雅娟私底下问骆晓梅“小鱼是不是失恋了”,骆晓梅说不知道,也没敢去问。

    现在,骆静语又来问她当初和高元的恋情,骆晓梅觉得事情很明朗,弟弟肯定是遇到感情上的困扰了。

    傻小子,心事都藏不住,怎么去追女孩子呀!

    骆晓梅想开导一下骆静语:【小鱼,你听我说,你不小了,如果碰到喜欢的女孩子,可以主动一点去追求。咱们虽然听不见,但你也有很多优点,是个值得女孩喜欢的好男人。你不要总想着耳聋会遗传的事,不要在一开始就给自己判下死刑。别说现在医学上可能有办法解决这个问题,就算没有,你也不能因为生不了孩子而排斥恋爱。恋爱结婚的原因是因为爱对方,想和对方在一起生活,而不是为了生孩子。如果你一直顾虑遗传的事,可能会错过合适的女孩。】

    骆静语看明白了,抬起双手迟疑很久,才咬咬牙问出一个问题:【姐,如果那个女孩,是健康人呢?】

    这倒是骆晓梅没想到的,弟弟从小到大朋友不多,健听人朋友更是屈指可数。他和小哲关系都很远,居然会喜欢上一个健康女孩?这得是鼓起了多大的勇气啊?

    骆晓梅回答:【的确会难一点,但也不是完全没可能。感情这种事谁都说不准,我以前也没想过会找一个健听人做伴侣,现在和你姐夫在一起感觉很甜蜜。只要你和她的交流没问题,你的耳聋就不是障碍,她会手语吗?】

    骆静语郁闷地摇摇头。

    骆晓梅:【前几天小哲来找我,说有个朋友想学手语,是健康女孩,就是为了可以和她喜欢的男生无障碍聊天,我就给他介绍了周老师。你看,这样的女孩也是有的呀。还有你姐夫,当初学手语认识的我,现在手语水平一点儿不比小哲差,多练多聊是关键。只要你喜欢的那个女生对你上心,这根本不是问题。】

    骆静语不知道纪鸿哲和占喜有前缘,自然猜不到他俩还会再联系。他只是很羡慕小哲朋友喜欢的那个男生,有个女生愿意为了他专门学手语,那个人真幸福。

    他抬手对骆晓梅比划:【我和她聊天其实还好,虽然她不会手语,但我们一直聊得很开心。我和她之间最大的问题是,她太完美了,我怕她和我在一起会被人笑话,我不想她因为我受到任何伤害。】

    骆晓梅温柔地看着弟弟,安慰他:【我知道你是为她着想,但是小鱼,很多事你得试过才知道啊。谈恋爱谈恋爱,你都不谈,哪里知道爱不爱?真的谈不下去了,那就分开。我是觉得,能伤害到她的只有你,你要是足够好,她就不会受伤害。】

    骆静语细细思索着姐姐的话。

    午饭后,骆晓梅帮弟弟做好晚餐,嘱咐他晚上热热吃,又叫上他去外头剪头发。

    骆静语出门时想戴口罩,骆晓梅阻止了:【别戴了!帅帅气气的小伙子,搞得跟见不得人似的。】

    骆静语就没坚持。

    两人坐电梯下楼,到八楼时,电梯停了。骆静语抬头看到楼层,心脏都差点停跳,第一反应是把兜帽拉上,第二反应是摸脸,完了,口罩没戴!于是只能祈祷:不是她不是她不是她……

    骆晓梅狐疑地看着他。

    电梯门打开,一个年轻漂亮的女孩子站在门口,看到他们后眼睛一下子瞪大,接着就笑了笑,走进电梯。

    骆晓梅也对她笑笑,往骆静语这边靠近了些。那女孩站在另一边,一会儿后扭头看过来,视线在他们两人身上都转了一圈。接触到骆晓梅的目光,她像是吓一跳,又把脑袋转了回去,脸颊红扑扑的。

    骆晓梅:“?”

    她再去看骆静语,发现她人高马大的弟弟戴着兜帽,都快缩角落里做蘑菇去了。

    骆晓梅:“……”

    电梯到一楼,门打开后,骆静语第一个出去,骆晓梅跟着他,最后是年轻女孩。

    小鱼走得好快啊!骆晓梅都要追不上了,她意识到有情况,回头看了一眼,那个年轻女孩果然也走得很快,小跑步地跟着他们。

    见她回头,女孩又吓一跳,装模作样地在那儿掠头发,整衣服,眼睛都不知道要往哪里看。

    骆晓梅心里有了一个奇怪的猜想,打算试探一下。

    她走到骆静语身边,伸臂挽住了他的胳膊,脑袋还亲密地搁到他的肩膀上。

    骆静语:“?”

    ——老姐突然发什么嗲?

    骆晓梅觉得还不够,又伸手把弟弟的兜帽给拽下来,揉了揉他蓬松的头发。

    骆静语:“???”

    他也没躲,此时骆晓梅突然回头,非常满意地看到那个女孩目瞪口呆地站在原地,目送着他们离开。

    一直到走出小区大门,骆静语才算恢复正常,骆晓梅兴奋地问他:【小鱼,刚才那个女孩是谁?就是她对吗?一定是她!长得好漂亮啊!】

    骆静语瞪了她一眼,红着脸拒绝回答。

    ——

    周日,省考如期而至,这一次,占喜准备得比国考时要充分,自我感觉答得还行,具体怎么样,就等出成绩再说了。

    走出考场,她坐地铁回家,又想起昨天看到的那一幕。

    那个女生是谁?看起来好温柔,她和小鱼一起从十五楼下楼,是在他家做客吗?两人还一同出门,挽着胳膊,特别亲密,小鱼都没戴口罩!那女生还把脑袋靠在他的肩膀上,还揉他头发,最后还挑衅地看了她一眼。

    难道她知道自己是谁?小鱼和她说了?

    他们看着也不像是普通朋友,没有普通朋友会挽着胳膊走路的,小鱼也没推开她,眼神倒是一直避着自己。

    他是不是过年相亲了呀?从他生日到现在,一个多月了,占喜和他统共就见过三次,一次在生日宴,一次是情人节,最后一次就是昨天。

    小鱼要是真相亲了,和对方接触大半个月,现在定下关系,时间也差不多。

    是真的吗?怪不得他最近如此冷淡,都不回她的消息。

    啊……男人可真善变啊,这才几天工夫,就把别的女孩子带回家了。

    ——

    自从电梯里遇见后,占喜再也没给骆静语发过微信。

    骆静语每天忙碌,起初还未发现,连着两天入睡前看微信才察觉异常。

    欢欢……不理他了?

    他又等了两天,还是没等来她的任何消息。

    她终于……“知难而退”了?

    骆静语发现,他并没有自己想象中那般安心。

    他坐在工作台边涂护手霜。

    左手太疼了,破皮的地方结了痂又磨破,磨破又结痂,整只手上到处是伤口,其实不该涂护手霜,但他就是想涂,涂了可以滋润些,涂了……似乎可以不那么疼。

    如果现在,拍下这只手的照片发朋友圈,欢欢看到了会怎么说?

    不会怎么说,欢欢已经不理他了。

    深夜收工,骆静语没有立刻回房睡觉,而是躺在沙发上,眼睛望着那盏鲸鱼灯发呆。

    欢欢真厉害,居然能找来一盏鲸鱼灯,她还没见过这盏灯的实物吧?见到了,会不会说这盏灯好漂亮?

    不会的,欢欢已经不理他了。

    骆静语遭遇失眠。

    睡前用肩颈按摩仪按摩时,他想到很多事情。

    欢欢说她月底要考试,现在考完了吗?考得好吗?

    欢欢单位的年会开过了吗?她跳舞跳得成功吗?

    礼物已经三个月大了,什么时候可以吃小鱼干和猫罐头?

    欢欢最近有没有好好吃饭?那天看到她,感觉她好像更瘦了。

    想送她的烫花首饰,还要继续做吗?

    冬阴功汤和咖喱鸡还没做给她吃过,说好的牛排也没请成,他还欠她一顿饭呢,那天的肯德基不能算!

    欢欢说吴太太想做牡丹盆景,等他把花朝节的事忙完再做,吴太太愿意等吗?欢欢还会帮他和对方联系吗?

    那天电梯里见到欢欢,他们都没打招呼,是因为这个原因吗?他装作没看见她,所以她也不理他了?

    欢欢真的不理他了……

    ——

    钱塘即将告别寒冷干燥的冬季,气温日日回升,快要开春,雨水也渐渐多起来。

    二月的最后一天,占喜公司的年会在一家星级酒店举行。

    气象预报说这天夜里会有雨,占喜之前还想着带伞,出门时提着表演服,手忙脚乱地就给忘了,想着没关系,大不了打车回来。

    年会很盛大,包括工人在内,全公司共有七百多人参加,晚宴精彩纷呈,节目、抽奖、游戏不断,占喜兴致缺缺,只想着赶紧把舞跳了完事。

    化完舞台妆,她和袁思晨、钱云拍过几张合影,挑了一张满意的顺手发了个朋友圈。

    【鸡蛋布丁】:

    妖魔鬼怪就是我![呲牙]

    配图:浓妆艳抹三个女生.jpg

    发出后,点赞评论不断,在一堆留言里,占喜居然看到骆静语发的一条。

    【好大一头鱼】:下雨了,你有伞吗?

    简直是……青雀佳苑的奇迹啊!!

    小鱼都多久没主动给她发过消息了?

    【鸡蛋布丁】回复【好大一头鱼】:忘带了,没事,我打车回去。

    【吴太太】:骆老师去接呀!

    【董承】:[点赞]

    占喜心想,妖魔鬼怪是你们才对吧!

    上台时,占喜如邱老师说的那样信心满满,她们三个真的练得很刻苦,不想给hr丢脸。

    占喜的表演服是亮红色pu皮上衣,底下是黑色热裤,露着一双又细又长的美腿,脚踩6厘米高的皮靴,略微浮夸,不过年会嘛都是这样。

    她高高地扎起马尾,脸颊上有亮粉,贴着一排水钻,嘴唇涂得鲜红,眼妆更是浓到妈都不认,林岩看到她时愣了半天,才说了一句:“挺……好看的。”

    占喜:“……”

    前奏终于响起,占喜站在c位闭了闭眼睛,看着底下密密麻麻的大圆桌,心里想到的是骆静语。

    情人节后每次练舞,她都是想着他。

    最后一次跳这支舞了,还挺舍不得的,要和歌里青涩的女孩说再见,祝她和那个男生可以开开心心地在一起,别像自己这样搞得乱七八糟。

    三个女生跳得非常好,又整齐,又热烈,每个人都很认真,连脸上的表情都俏皮可爱。

    掌声和尖叫声此起彼伏,文琴站在台下,用手机录下整支舞的视频。跳到最后,占喜定格,喘着气,就像选秀节目里的团舞c位一样,对着台下比了个wink,前排男同事们嗷嗷直叫,林岩都微微地红了脸。

    本以为跳完了可以安心吃饭,占喜也懒得去卸妆,谁知吃了没几口就被文琴叫起来,拉着hr团队去给老总们敬酒。

    占喜还没碰到过这样热烈的场面,莫名其妙被倒上红酒,又莫名其妙地喝了下去。敬完老总,文琴又去敬市场部、技术部、财务部、策划部……hr们八面玲珑,都挺会说,几轮下来,占喜居然喝了好几杯红酒,晕晕乎乎地感觉有点醉。

    “思晨姐,我不能喝了,头好晕。”她对袁思晨说。

    “哎呦你可真老实,让你喝你就都喝了呀?”袁思晨也是服气,“别喝了别喝了,你就装装样子就行了。”

    闹闹腾腾到10点多,年会终于结束,占喜幸运地抽到一个三等奖,是一台榨汁机,她抱着礼盒和同事们一起走出酒店,才发现雨下得很大,哗啦哗啦的,根本没法儿冲出去。

    开车的同事们按照路线搭人回家,林岩挤到占喜身边,说:“我送你吧,都一个方向,还有一个空座。”

    占喜纠结,林岩说:“走吧,雨太大了,他们都等着呢。”

    他的车上已经坐着三个同事,居然都在后排,占喜只能坐副驾,上车时,听到后排几个同事低低地笑。

    林岩就如往常一样淡定,让占喜扣上安全带,启动了车子。

    路上,后排的同事一直夸占喜舞跳得好,人美身材棒,小马笑嘻嘻地问她:“小占有男朋友吗?”

    另一个大姐说:“我看是没有,要是有,这么大雨,早就来接啦!”

    小马说:“没有的话考虑下我们林岩呗,绝对是好男人啊!”

    除了林岩,他们都喝了酒,这时候借着酒劲明目张胆地说这些话,也不怕占喜生气。

    占喜头很晕,没吭声,林岩出声阻止了:“小马你喝醉了,别胡说八道。”

    小马呵呵讪笑,占喜疲倦地闭上了眼睛。

    林岩将他们一个个送回家,占喜住得最远,到后来车上只剩她一个。林岩说:“刚才他们开玩笑,你别生气。”

    占喜笑笑:“我没生气。”

    车到青雀佳苑,占喜道谢后准备下车,林岩说:“你先别下,等等。”

    他冒雨下车,从后备箱里拿出一把伞撑开,又打开副驾的门,占喜才下车。

    林岩将伞撑到两人头顶,他们站得很近,他问:“要我送你进去吗?”

    占喜说:“不用了,很晚了,谢谢你送我回来,你赶紧回家吧。”

    “那你拿着伞。”林岩把伞柄往前一送,“我等会儿用不着,车子直接到地库的。”

    “好,谢谢。”占喜接过伞退后一些,林岩上车走了。

    占喜左手抱着礼盒,右手挽着包、撑着伞往小区里走。

    雨很大,如果没有伞,从小区大门到她住的那栋楼,一定会淋成落汤鸡。占喜头很沉,脚步虚浮,知道自己喝多了,想着回家后先洗个澡,明天和手语老师约了第一次上课,不能睡懒觉。

    走着走着,她心里突然浮起一种奇怪的感觉,好像是……有人在看她。

    前面是路灯幽暗的主路,雨水密集,看着不像有人,她左右张望,也没发现异常,可那种感觉依旧在。

    占喜心里怦怦一跳,想起小鱼的那条留言:【下雨了,你有伞吗?】

    占喜倏地回头,视线望向来路,那是小区大门方向,二十多米外,保安室边上的阴影处,果然站着一个修长的黑色身影!

    “小鱼!”她喃喃出声,向着那边走去。

    阴影里的人动了,突然之间拔足就跑,是往小区外的方向。

    占喜都惊呆了,大喊:“小鱼!”

    她想他跑什么呀?他是来接她的吧?怕她淋湿?给她送伞?

    这有什么好跑的?!就因为她看到他了?还是因为她有伞了?他究竟跑什么呀?

    占喜立刻追了上去,可是她手上东西太多,还忘了自己穿着那双6厘米高的鞋,更忘了她喝了好几杯红酒!

    跑过十几米,还没跑到保安室呢,她踩到一块凸起的石头,脚踝一扭,“哎呀”一声喊,整个人就扑到了泥泞的主路上。

    包掉了,榨汁机礼盒也掉了,雨伞摔了出去,雨水瞬间浇到她身上。

    占喜也没工夫伤心,快速地爬起来,把东西一样样捡起,最后撑着伞,一瘸一拐地跑到小区门外,哪里还有那个人的身影?

    她这时候才感到腿上的疼痛,低头看去,丝袜蹭破了,膝盖破了一块皮,脚踝也扭到了,身上衣服更是惨不忍睹。

    占喜感到委屈,心想这人有毛病啊!跑什么呀?又不是做贼!不就是给她送个伞嘛!

    弄得她还摔一跤,这么大个人了,多少年没摔跤了呀!

    保安大叔看到她后叫起来:“小妹,你这是怎么啦?摔跤啦?”

    看到她的脸后又是“哦呦”一声喊,调子都变了,“你这是刚唱完戏啊?”

    占喜看向他,嘴一咧,就呜呜呜地哭了起来。

    ——

    骆静语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跑。

    他就是想……给她送把伞而已。

    结果,有人送她回来,是个年轻的高个子男人,戴着一副眼镜,看起来很斯文。

    骆静语发现自己见过他,两次,一次是平安夜时在占喜公司楼下,第二次是在池江夫人的生日宴上,那一次,欢欢对他比手语时,这个男人就在不远处看着他们。

    而现在,那人撑着伞,占喜站在他伞下,两人面对面说着话。

    雨下得那么大,骆静语耳边却一点声音都没有,他突然庆幸自己是躲在阴暗的角落里,欢欢和那个男人都没有看到他。

    后来那人开车走了,欢欢撑着伞回家,骆静语依旧没动,视线追随着她的背影。他想,她有伞就好,不会淋湿,要不然又容易感冒。

    他都不知道占喜为什么会突然转身,当她向这边走来时,骆静语就像一个行窃被当场抓获的小偷,羞耻感铺天盖地地漫上来,他唯一的念头就是立刻跑掉,跑得远远的,不要被她抓到!

    他已经被她抓到好几次了!在夜市,在电梯,在宴会厅,在肯德基门外……每次都没跑掉!这次一定要跑掉!要是再被抓到,他都怕自己再也跑不掉了。

    骆静语撑着伞在小区外晃了十分钟,才慢吞吞地走回家。

    坐电梯到十五楼,楼道里的声控灯幽幽亮起。他一边走一边拿钥匙,走到安全通道门边时,那扇门突然打开,一个人从楼梯间里走了出来。

    骆静语缓缓地转头看她,拿钥匙的手僵在半空中,不上不下。

    她怎么弄成这个样子了?!

    那件漂亮的米白色呢子大衣,他看她穿过的,现在整个前襟全是黑泥,从衣摆到口袋到袖子,不仅脏,还**的。

    她的头发也是湿的,马尾辫结成了一缕,颊边碎发散乱。

    她的脸更加可怕,跟个调色盘似的,舞台妆不防水,假睫毛早掉了,原本精致的眼妆此时糊成两团黑晕,夹着亮蓝的眼影、晕开的腮红和黑色的泥点,亮粉和水钻还执着地粘在脸颊上,闪闪发光,在此刻更添诡异。

    她的嘴唇却很淡,几乎没有血色,微微地颤抖着,看着他时,目光含怨,要不是骆静语知道她是谁,换成别人,这时候都要吓到腿软。

    占喜仰头看他,咬着牙问:“你跑什么?”

    骆静语:“……”

    “我问你跑什么呀?!”她生气地叫起来,骆静语听不见,但看她的表情和嘴型就知道她喊得很大声。

    他低了低头,想把左手藏到身后。

    他左手拿着两把折叠伞,一把是用过的,一把还扎得很好。可是占喜已经看到了,视线从他的左手又回到他脸上,眼睛瞪得滚圆,在两圈黑晕里,两只眼睛显得更大。

    骆静语不知道该怎么办,虽然被抓那么多次,他的经验值却并没有增加,反倒更加窘迫。

    就在这时,占喜突然挥着包向他砸过来,皮包重重地砸在他身上,她边砸边喊:“你跑什么?跑什么?有什么好跑的?!我是魔鬼吗?我是妖怪吗?为什么要跑?心虚啊?你到底为什么要跑?!你有本事跑了就别回来啊!”

    他没动,就心甘情愿被她抡包砸,一下又一下,也不疼,看不清她在说什么,就看到她在喊,不停地喊,喊着喊着,她哭了起来……

    在看到她的眼泪从那两团黑色眼晕里流下来的一瞬间,骆静语心里的一面墙“轰”地坍塌。

    他丢掉了手里的伞和钥匙,双手扣住她挥舞的手腕。被他禁锢住,她似乎还不解气,竟抬腿踢了他小腿一脚,这下子挺疼的,他皱了皱眉,惊觉自己可能出声了。

    是的,他小腿被踢疼了,忍不住喊了一声。

    占喜听到了,还是那个含糊在喉咙里的声音,一个年轻男人的声音,陌生的声音,是小鱼的声音……

    骆静语惊恐地看着她,不知道自己的发声是不是很怪异,会不会吓到她?他想他为什么总是这么狼狈?每次都这么狼狈!

    不过,她现在好像比他还要狼狈,就跟在泥里打了个滚似的。

    她哭得很伤心,却也不舍得再打他踢他,只是呜呜地哭,反复地问:“你跑什么呀?你为什么要跑啊?你是贼吗?我有那么可怕吗?你这么能跑怎么不去跑马拉松啊?我都不懂你为什么要跑……”

    他扣着她的手腕,低头看着她五彩斑斓的脸,看着她咧开的嘴张张合合,看着她通红的鼻尖,看着她那一串串滚下来的眼泪……他再也忍不住了,再也忍不住了!闭上眼睛,双臂猛地用力,将她死死地搂进怀里。

    他知道他完了,他又被她抓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