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这件事,占喜一直很放心,她的小鱼非常规矩,相恋以后从没对她做过冒犯的事,他们的交往仅止于牵手、拥抱和接吻。
有时候在沙发上亲得过火,占喜会羞羞地发现小鱼的身体有了些难以描述的变化。她知道这是男人很正常的反应,就当没察觉,小鱼似乎比她还要难为情,绷着身子一动不动,过好久才会放松下来。
第二天,占喜和同事们坐大巴去隔壁城市一个风景区团建。
hr把团建活动安排得很有趣,入住度假村,下午爬山,晚上烧烤大餐,次日去一个临湖公园泛舟游玩。
大家都玩得很尽兴,占喜却遇到了一些困扰。同事们总是拿她和林岩寻开心,爬山时遇到一段山路很陡,还有人起哄让林岩拉她上去。
他们总是把前一年拓展训练时,林岩拉着她走钢丝的事儿翻出来开玩笑,搞得占喜尴尬不已。
林岩没有任由他们乱说,出声阻止了几次,占喜觉得他是个很绅士的人,就是不知道这波绯闻到底啥时候能结束。
自从占喜在除夕夜发过小鱼抱猫的照片,林岩就再也没给她发过“早安”和“晚安”,春节后也没往hr送过奶茶。他俩在公司里的交流少之又少,占喜察觉到林岩已经对她收了心,却有一群闹心的同事还不罢休,非要拉郎配不可。
回到钱塘后,省考公务员录取公告出来了,不出所料,录取的就是那位笔试分第一名。
迟贵兰没说什么,可能因为这一次占喜已经进步巨大,从众多笔试人员中突围而出进入面试,她让女儿下次考试再努力一些,说不定就能上岸成功。
占喜倒是很安心,在查到结果后的第二天,就正式向文琴递交了转岗申请。
文琴无疑是惊讶的,和占喜在办公室里关上门聊了好久,占喜很坦诚地向她诉说自己的职场理想,文琴听过后沉吟片刻,表示理解。
作为占喜的部门经理,辛苦培养一年的下属说对人力资源工作兴趣不大,想转去别的部门,文琴肯定有怨气,好像遭人背叛的感觉。
但作为公司hr的负责人,她又深知公司有完善的转岗和晋升机制,就是为了鼓励员工不断进取。年轻的占喜当初进hr也不是自己选择,而是被她半开后门带进来的,工作一年后知道自己真正想做的是什么,有这样的意识无可厚非。
所以,文琴收下了占喜的转岗申请,并提醒她面试是在五月中下旬,要她好好准备。
文琴说“策划部不好进,人员流动也不小,薪酬是不错,相应的工作压力也比较大,常常要加班,你可要做好思想准备了。”
占喜见她没太生气,信心大增,笑着应下“嗯我一定会好好准备的谢谢你文姐。”
最近的生活和工作都让人很舒心,占喜觉得自己几乎要没有烦恼了。
每天上班下班,回家后去1504和小鱼待在一起,吃他做的饭,饭后她洗碗,然后两人出去散个步,回来后聊会儿天,练练手语,玩玩小猫,10点左右占喜回家。
春天是小猫掉毛的季节,礼物掉毛很厉害,骆静语隔三差五地拿猫猫专用小梳子帮它梳毛,每天用吸尘器打扫房间,又用除尘棒收拾衣服上的猫毛。
礼物现在有零食吃了,除了罐头,还有猫条、小鱼干、肉酱之类,都是骆静语买的。他天天在家,把礼物照顾得很好,礼物也超级粘他,会和占喜争宠,只要看到骆静语坐到沙发上,就会窜上去窝到他的大腿上,等占喜走过来,就冲她又挠爪子又呲牙。
家有猫主子,铲屎官的手免不了会受伤,礼物已经很乖了,和骆静语玩的时候会知道收指甲,可偶尔还是会挠破他的手。
占喜气得不行,她多宝贝小鱼的手啊,聊天的时候就爱抓着不放,手指头从他每一根手指上滑过,再把两只手对比着看,唉颜值差得真是好明显。这么好看的手做芍药时受伤已经叫她心疼死了,居然还被小猫给挠伤,气得占喜捉着礼物哇哇凶它。
骆静语笑得肩膀都抖起来,喉咙里发出一阵“嗬呃嗬啊”的含糊声音,从占喜手里把礼物救出来,对她打手语我没事,手不疼,礼物是小孩,不要骂它。
占喜坐在沙发上,看着他的双手在身前比划出一串串手势。真有趣,这些手势以前对她来说毫无意义,宛如天书,可现在它们分明变成了一个个明确的字词,自动浮现在她脑海里。
周末时,他们很少进行正式的约会,占喜周日要上手语课,骆静语的定制单也不少,要保质保量地完成。
占喜还要进行面试准备,转岗不简单,除了面试还有笔试,好在骆静语的工作台非常大,他在一头开工,她就在另一头对着笔记本电脑分析案例,做做笔记,两人各自工作,互不打扰。
占喜有时候会觉得太过安静,就外放歌曲给自己提神,放纯音乐,钢琴曲,或是抒情歌曲,兴致来了也会放快歌,有一次嘶吼的摇滚乐把礼物吓得差点从猫爬架上掉下来。
骆静语听不见,会隔着桌子静静地看她,看她随着旋律、节奏摇头晃脑,偶尔跟着唱几句,嘴唇轻微地张合着,神情很愉悦。
骆静语心里就生出了浓浓的幸福感。
占喜曾经问过他能不能放歌,怕他不开心,他觉得很有意思,为什么不能放歌他是听不见,难道要让欢欢也放弃这些小爱好吗
他对占喜说不用太顾虑他的心情,不用怕说错话,不用怕做错事,他没这么敏感,在他这儿她想做什么都可以,在家里蹦迪都行。
占喜就嘻嘻哈哈地问他,她能不能剪短发骆静语说可以。
她问那剪光头呢他很困惑,说可以,反正还会再长出来,但为什么要剪光头啊女孩子光头不好看。
占喜又问他,她能纹身吗骆静语说可以,不要影响在单位上班就行,有些单位会对这些有要求,有些人也会对纹身有偏见,可以纹在看不见的地方。
占喜问那她能不能抽烟骆静语就笑了,反问她到底在想什么,也不是不可以,只是抽烟对身体不好,会让牙齿变黄。
占喜说她想学跳舞,会不会年纪太大骆静语说不大不大,想学就去学,学什么东西都不讲年纪,只讲喜欢。别说跳舞了,她想学弹琴学唱戏,他都支持她。
他们常常这样幼稚地聊天,说些漫无边际的话,用嘴巴,用手语,用手机,聊得很慢,却很真心。占喜知道骆静语的回答没有一句是敷衍的,对于她任何天马行空的想法,他都会仔细思索,帮她分析,最后又给出他的意见。
最后他总会加一句你自己决定。
你自己决定对占喜来说,这真的是一句最动人的话语。
五一小长假,占杰和占喜都没回家,用的理由很一致工作太忙要加班。
迟贵兰很生气,打电话把儿子女儿分别骂了一通,占喜想到骆静语要去上海待一个半月,就邀请老妈五月下旬来钱塘住几天,那时候天气不冷不热,她的转岗面试也结束了,可以陪老妈去景点转转。
迟贵兰这才消气,挂掉了电话。
小长假结束,骆静语把方旭接下的单子全部做完,开始准备去上海的事。
徐卿言二月去日本待过两个月学习,回来后就按照学员级别排好了课程时间,先进行的就是骆静语这个级别的进修课。
占喜和骆静语聊过后才知道,在国内,骆静语学的这支烫花流派中,学到他这个级别的人目前只剩四个。
比他级别更高的也有,人数更少,徐卿言比骆静语高三级,比她更高的级别,国内没了,在日本也只有个位数。
不管这个行业有多冷门,从业者有多么少,占喜也明白小鱼的烫花水平在国内已经很拔尖,比他好的人只有个位数啊这是多么牛逼的水平10级别啊是她的小鱼烫花大师骆静语
她第一次看骆静语收拾行李,他衣服带得不多,毕竟是去进修,常洗常换就是,最主要的是带上全套的烫花设备,能装满大半个拉杆箱。
占喜蹲在他的箱子边,拍拍他的手臂,问出一个她一直好奇的问题“小鱼,你去进修,学费是多少啊”
骆静语也蹲着,看清她的唇语后笑着比手语你猜。
现在,“你猜”已经是正规手语比法了。
占喜转转眼珠子,伸出食指“一万”
她觉得不管学什么,五位数一期的学费已经很高了。
骆静语摇摇头,手势一比再猜。
占喜很认真地打手语问多了少了
骆静语眉毛一拧嘴角一撇,就像常人“啧”了一声的样子,右手拇指、食指相捏,拇指弹动几下食指尖,这个意思是少了。
占喜又伸出两个手指“两万”
骆静语又摇头少。
占喜瞪大眼睛问“不会是三万吧”她已经一万一万往上跳啦
骆静语再次摇头,想了想,起身从桌上拿来一张白纸一支笔,直接在地板上给占喜算账。
学费是大头,还有书费材料费、酒店住宿费、餐费、杂费,一个半月七七八八加起来,一共是小十万。
占喜呆滞了。
“我的妈呀”她吓得差点一屁股坐到地上,被骆静语抓住胳膊才稳住身形,不可思议地嚷嚷,“这么贵啊这都抵我一年工资啦”
骆静语点点头,笑着打手语确认很多钱。
收拾完行李后,骆静语和占喜坐在沙发上,他用手机打字,偶尔加上手语,把进修的详情说给占喜听。
级别最低的时候,学费还是大几千,后来越学越难,级别越来越高,学费就越来越贵,真的是一万一万地往上跳。
但是真的可以学到本领,每一次去收获都很大,不管是理念还是技术都有巨大提升,会让他觉得这几万块钱花得很值,就像一年充一次电一样。
骆静语没有告诉占喜自己以前的事,说来话长,他想等她的手语再熟练些的时候,用手语讲给她听。
高三毕业时,他想去上海学初级烫花,是梦想了好几年的事儿,学费加上其他费用一共要一万多,抵得上骆晓梅两年的大学学费。
阎雅娟不同意,因为骆静语都说不出他学了以后能干什么,烫花不就是个手工活儿么做个假花,为什么学费要这么贵
后来,还是已经毕业实习的骆晓梅拿出积攒了几年的全部存款,让弟弟去学艺。学费交掉后,姐弟两个都被阎雅娟骂了一顿,骆静语说这钱算借的,他一定会还,后来,他也的确还清了。
那几年他过得很苦,手作行业需要一个工作间,而他在父母家里连个房间都没有,一直是在客厅搭小床睡,没法开工,就只能去租房住。
一开始是和陈亮合租,后来陈亮有了女朋友,他就单租,租一间带卫生间的农居房,房租四、五百一个月,摆一张大大的工作台,睡觉的床只有一米宽。
他没日没夜地做东西,什么都做,让陈亮在夜市卖,托毛毛在网店卖,又帮徐卿言做烫花饰品,就这么一天天地把自己给养活了。
有了点存款后他依旧节俭,因为每年的进修费是一笔很大的开销,只能在吃饭穿衣上省下来。他这么高的个子,曾经一度瘦到110多斤,就因为只能顿顿吃面条。
那时候他对未来还很迷茫,有时候会坐在工作台边发呆,手作人手受伤是家常便饭,很疼,上药的时候,他会感到一丝委屈。
他想健听人是不是不用像他这么辛苦,他们的生活是不是很多姿多彩健康的同龄人考大学有这么多专业可以选,不像他们聋人,来来去去就这么几个学校,几个专业,全国还这么多人竞争,毕业了也不知道能不能找到工作。
买房子的那一年,他没有去进修,因为实在拿不出那笔学费,但他还是选择买了一套大户型。
青雀门地处偏僻,当时房价在钱塘算是洼地,骆静语买下这套房子时觉得自己可以住到老,以后爸爸妈妈老了,他还能把他们接过来一起住。
他独自一人生活好多年,在一个无声世界里,忙碌,却又寂寞,每年犒劳自己一次,出去旅游散心,几乎都是去看名山大川。
他喜欢爬到山顶后一览众山小的感觉,会觉得和大自然比,人类真的很渺小,望向远方的地平线,他不会再纠结自己听不听得见。
他还试过在空无一人的山顶放声大喊,惊起了几只飞鸟,他不知道自己喊出来的是什么声音,音量又有多大,只感到酣畅淋漓。
他从没想过有一天会遇见一个叫占喜的女孩子,就像阴霾的冬日突然云开雾散,照进一道耀眼阳光。
他已经不怎么回想以前的苦日子,觉得现在很好,他对未来有了更明确的目标,每天睁眼醒来都觉得浑身充满动力。
欢欢也是一个愿意为了梦想而努力的人,他喜欢看她认真学习的样子,他想她一定会转岗成功,鸡蛋老师可比他聪明能干得多。
骆静语去上海那天,占喜没去高铁站送他,因为要上班。
她只在早晨去了一趟1504,和骆静语一起吃了顿早餐。
两人商量好,礼物依旧待在十五楼,占喜晚上想在哪套房都可以,骆静语让她不要忘了打扫猫猫的毛,还请她帮忙照顾他养的花草。
他给每盆花草都贴上了数字标签,又写了一张养花指南给占喜,有些花一周浇一次水,有些三天浇一次水,有些需要施施肥,具体怎么做,指南里写得清清楚楚。
占喜问“那你以前去进修,谁帮你养花呀”
骆静语笑着打手语我姐,姐夫。
占喜去上班前,两人抱着腻歪了好一会儿,很是依依不舍。
毕竟要分开一个半月,骆静语说课程很紧,中间没有休息天,因为大家都要住酒店,有休息天就意味着开销会增大,时间会拖长,所以学员们都默认不用休息,就天天埋头学。
等我回来。骆静语对占喜比手语,时间很快。
占喜哭丧着脸,手语打得都带上情绪了时间很慢
骆静语无奈地看着她,喉结一动,就低头吻了下来,深深浅浅的一个吻,吻完了,他比划道等你的好消息。
占喜向他握拳,又打手语我可以的
骆静语离开以后,占喜回归到一个人的生活,上班下班,吃饭学习想小鱼,晚上就练习手语,照顾礼物,必须和小鱼微信聊会儿天才能心满意足地睡觉。
周末时,她和罗欣然、赵晴晴聚了一次,把骆静语的情况告诉给了赵晴晴。
赵晴晴惊讶极了,反应了几秒钟后说“啊没事没事,我只要想到他的脸,我就好了”
占喜笑得停不下来,问她“那我把他带出来和你们聚会,你介意吗”
“当然不介意啊”赵晴晴说,“我现在也是有男票的人啦等你男朋友上海回来,我们把男人都带出来,六个人一起玩怎么样”
“行啊。”罗欣然说,“来,我们拍个照片发给唯一的单身狗,刺激她一下。”
三个女生亲亲热热地凑在一起拍了张合影发给姚颖,气得姚颖在群里又是骂骂咧咧又是哭哭唧唧,扬言要和她们绝交。
不过,占喜的生活也不全是风平浪静,她也碰到过一件烦心事。
小鱼离开一周后,占喜接到秦菲的电话,秦菲的语气听着很冷静,占喜却能感受到她的怒火在燃烧。
秦菲说“占喜,我已经不想再和你们家其他人沟通,麻烦你帮我带话给占杰,五月二十八号早上10点,我在区民政局等他,让他滚过来离婚,如果不来,我就起诉离婚。”
占喜“嫂子”
“你先听我说完。”秦菲继续说,“我已经搬出来半个月了,威威现在在我这里。我和你哥经济上很清楚,房子车子不是我的,我也不要,存款这块他没脸再来和我算。现在的问题就是威威,他要威威,我也要,威威明确表示要跟我,但是如果起诉,因为我暂时没有房子,很有可能会判给你哥。我就一个意思,他要威威可以,他拿到抚养权,离婚协议就说好我每个月给多少抚养费,有几次探视权。除此以外,他休想用加班、出差、没时间这些名义,把威威放到我这里来既然拿到了抚养权,就请他担负起一个单身爸爸该有的责任”
占喜听懂秦菲的意思了。
秦菲“反过来,威威归我也是一样,我可以保证,非探视时间绝对不会让他帮忙照顾哪怕一小时的孩子。他能答应,行,就让法院判,判给谁就归谁我说到做到,这婚我离定了别想拿小孩来威胁我”
占喜觉得秦菲好刚啊,都想为她鼓掌了。
最后,秦菲说“还有,麻烦你和你妈说一声,请她以后,不要再给我还有我爸我妈打电话不要试图冲到我单位去闹事我手里有客户,不怕离职,换个单位我照样能干请她心里有点逼数,就她儿子那种巨婴,本事没有脾气倒挺大,也就她能当个宝,让她去给你哥找个温顺听话任劳任怨的儿媳妇吧,我再也不想伺候你们家这几个奇葩了”
占喜不知道自己算不算奇葩之一,话都说不出来。
秦菲“哼”了一声,把电话挂断了。
占喜好愁啊,还生气,占杰显然没把事情处理好,老妈还不听劝,看样子又去添乱了,把秦菲搞得更加生气,事情终于进入不可挽回阶段。
最可怜的就是占凯威,占喜知道他应该是跟着秦菲会更好,不过这样的话,她以后就很少有机会再见到小侄子。
占喜最终没给迟贵兰打电话,而是打给了占杰,把话都给带到。占杰在电话里听着,一声不吭,占喜也不敢安慰他或是说些别的,匆匆地收了线。
几天后,占喜转部门的面试时间终于到了。
她特别精心地打扮自己,化上淡妆,穿上职业套裙,扎起马尾,站在镜子前看着精神饱满的自己,握握拳说“鸡蛋老师加油啊”
骆静语一大早就给她发来微信。
好大一头鱼欢欢加油加油加油加油
鸡蛋布丁冲鸭拳头
袁思晨等人早就知道了这件事,和文琴一样表示理解,毕竟占喜不是辞职,以后大家还是同事,在她去面试前纷纷祝她好好表现,成功了要请吃饭。
这一次申请转到策划部的一共只有两人,另一个是业务部的同事。占喜和他一起先参加笔试,有一些案例分析题,对于公司产品和项目知识,还有策划部的经典案例,占喜研究得很透彻,交卷时自我感觉相当不错。
之后是面试,同样的,占喜做好了充分准备,每个问题都能侃侃而谈,并且强调了自己大学里学习的专业方向,实习时也曾有过策划工作的经验,有信心把工作干好。
因为是内部转岗,有策划案例的t讲解考核,每人十分钟,占喜和另一位同事都是前一天才拿到片子。
她研究了一个晚上,掐着时间演练过数次,这时就信心满满地走到了会议室前方,看着四位面试官,其中文琴也在,占喜手拿翻页笔从容地讲解起来。
起初她是有些紧张的,但讲得越深入,一颗心就越沉静。她很青涩,但她的表现充分显示了她为这场面试做的精心准备,以及她对新岗位的迫切渴望。
“以上就是我的分享。”十分钟后,占喜面带微笑、语音清脆地结束了演讲,“谢谢大家。”
策划部经理带头鼓掌,文琴却是意味不明地看着她,占喜平复一下呼吸,也不理会文琴的古怪,结束了这场面试。
回到办公室后,袁思晨问她“感觉怎么样”
占喜这时候才有点心跳加快,手抚胸口回答“挺好的,我觉得应该没问题。”
袁思晨很高兴“我们小占马上要升职加薪走上人生巅峰啦后天出结果请我吃日料哈”
占喜笑得合不拢嘴“谋问题啦”
两天后,占喜精心化妆,充满期待地来到公司。
下午,她被文琴叫去办公室,进去前,袁思晨等人都表情夸张地对她笑,占喜自己也很激动,几乎是小跑着进了文琴的办公室。
她在文琴对面坐下,无论如何都没想到,文琴说“对不起,小占,你的转岗申请没有通过。”
占喜懵了,晴天霹雳。
她脸色发了白,开始反思面试那天自己哪里没做好,脑子里乱得厉害,不管怎么复盘都没找出究竟是哪里出了纰漏。
她难以置信地问“文经理,为什么能告诉我原因吗我、我哪里没有表现好”
文琴深深地看着她,起身去关上办公室门,阻断了外面几个女生们的张望。
她回到办公桌前坐下,考虑了一下,说“不,小占,你表现得很好,那天不管是笔试还是t演讲,我们都很认可,策划部李经理很喜欢你。只是”文琴像是很为难,纠结半天还是说了下去,“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和你解释,这件事其实和我有关,我要向你道歉,因为你妈妈给我打了电话。”
占喜呆住了,差点拍案而起。
文琴继续说“她问我你最近的工作表现,还问我你的感情生活,我对你的私生活并不了解,但我和她聊了你要转部门的事,真的对不起,我以为她是知道的。”
占喜要崩溃了,真的,这一刻,她要崩溃了。
文琴脸上满是歉意“你妈妈春节后,每个月都会给我打一次电话,她是我长辈,我觉得她是担心你一个人在这边工作生活,就没有多想,一直和她说你表现很好。这一次,我说了你转部门的事以后,我没想到她的反应会这么大。”
看着占喜几乎灰白了的脸,文琴说,“她问我策划部是干什么的,我就跟她说了一下,也说到了工作强度的问题,肯定要比在hr辛苦,加班是常事,压力也会比较大,收入倒是会更多。她听完以后,就叫我绝不能让你转岗,因为你下半年还要参加公务员考试。她说你上一次省考已经进了面试阶段,下一次考公很可能会考上,如果转岗,就会没时间复习。”
占喜像个木头一样,呆呆地看着文琴。
文琴叹口气“是我不好,对不起,我有劝她,说我觉得你非常想转岗,对策划部工作很向往,也能胜任,但是她不听。她说女孩子就不该做压力太大的工作,她还给我爸打电话了,让我被我爸骂了一通。你说我该怎么办”
占喜问“文经理,你是什么时候接到我妈电话的为什么不早点和我说”
文琴说“五天前。”
“那你为什么不来和我沟通一下听听我的想法”占喜的嘴唇都哆嗦起来,渐渐的,身体也开始哆嗦,“你知道我为这次转岗准备了多少时间吗我从去年就开始计划了,我看了那么多的方案做了那么多的笔记我、我准备了几个月的面试,你现在告诉我,因为我妈妈一通电话,我就被淘汰了你为什么不来问问我的意见啊我妈妈不能代表我啊,我有自己想法的”
她快要哭出来了,文琴也很不忍心,安慰她“小占,不是被淘汰,你这不是还在hr嘛,我们这儿也有晋升途径啊,我上次就和你说过,我是想培养你做培训这块的。然后你不是还要去考公务员嘛,去考呗,考上了,你妈也安心了,多稳定啊。”
占喜心存侥幸“文经理现在还能补救吗你别听我妈的你去和李经理讲我想去策划部我真的想去我妈的话不用理的”
文琴气道“你就这么看不上hr的工作吗这事儿已经定下了,另一个同事表现也不错,你要知道,本来就不是申请了一定能成功,那个同事虽然准备不如你充分,但他是男的,李经理好像还是更喜欢男生。”
占喜脱口而出“你们居然还性别歧视”
“拍板人又不是我”文琴真生气了,“你冲我发什么脾气你应该和你妈妈好好沟通,考公就考公,别骑驴找马把我们公司当什么了”
占喜眨了眨眼睛,忍住几欲夺眶的眼泪,起身说“文经理,我想请半天假。”
文琴一摆手“行,你回家休息一下吧,调整一下心态,和你妈妈好好聊聊,老人就是这样的,咱们做小辈的,能顺着就顺着点。”
占喜躲在楼梯间里,席地坐在台阶上,拨通了迟贵兰的电话。
电话接通,迟贵兰亲热地叫她“欢欢啊。”
占喜开门见山地问“妈,你凭什么让文琴姐不通过我的转岗申请”
迟贵兰顿了一下“什么转岗你在说什么呀欢欢”
占喜冷冷地说“你别装傻,文琴姐都告诉我了。”
“噢,是不是你要换部门的事儿”迟贵兰呵呵呵地笑起来,“欢欢,妈妈是为你好啊,你下半年一定能考上公务员的,在你文琴姐这儿做着不好吗她能照顾你呀,干吗要换个部门听说那个部门很累的,经常要加班的。”
“你凭什么要管我工作上的事”占喜大叫起来,“这是我自己的事我自己能做决定我不怕辛苦我愿意加班我就是想做策划工作关你什么事啊你能不能管好你自己别老管我的事我已经长大了我不喜欢你老是东打听西打听我有自己的生活,自己的梦想,自己的朋友你别老是像个摄像头一样监视着我小学时翻我日记,中学时翻我书包,上大学还要翻我手机我现在二十四岁了,你还想翻我手机你可不可以尊重一下我我是你女儿没错,但我同时也是一个独立的人你是我妈,可你知道我现在有多讨厌你吗你都让我感到恶心了我不想再被你管着了,我已经很听话很乖了,我上哪个大学念哪个专业都听你的了现在我只想做我喜欢的工作连这个你都要管我又不是一个洋娃娃”
听她吼完,迟贵兰的声音冷下来“欢欢,你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你讨厌我我让你恶心妈妈难道会害你吗妈妈是关心你啊我和文琴也说得很清楚了,你要考公务员的你就适合稳定的工作,不适合三天两头加班,你又不是秦菲那种人。”
不知何时,占喜已经泪流满面,抖着嘴唇问“秦菲是哪种人啊秦菲到底哪里不好我哥和秦菲马上要离婚了,你是不是很满意啊你为什么这么喜欢管我们的事为什么我们什么都要听你的为什么你永远都不会觉得自己有错为什么你就是不懂我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迟贵兰的嗓门突然大起来“欢欢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我是你妈妈我不管你谁管你啊你以为你二十四了就很大了你就还是个孩子什么都不懂我都不知道你在生气什么跟你说了,你下半年”
“我再也不会去考公务员了”占喜嘶声尖叫起来,“你那么想考你自己去考我早就说了我一点儿也不想考公务员我有自己的理想我能自己找到工作我能自己养活自己我也不要嫁给什么体制里的男人你那么喜欢你自己去嫁我烦透你了”
迟贵兰也大叫起来“占喜你疯了吗被疯狗咬了吗妈妈是为你好啊这个世界上还有谁比我更关心你”
“啊啊啊我不要这种关心我不要这种为我好你到底要怎么才肯放过我我太累了,不想再和你斗智斗勇了,我求求你放过我吧,不要再管我了,我”
占喜嚎啕大哭,眼角余光看到安全门被打开,一个人影走了进来。
她不想在同事面前失态,低声说,“先不说了,我挂了,最后说一遍,从此以后,你不要再干涉我的生活,要不然,我再也不回家了。”
电话挂断,顺手静音,占喜顿时像失了力气,肩膀抵着楼梯扶手,低下头,咬住唇,抬手遮住脸,希望进来的同事能有点眼力见儿,赶紧走吧。
但她还是忍不住,眼泪一颗一颗地落下来。
她太伤心太失望了,比没有考上公务员失望千倍万倍,因为这个岗位是她非常努力想要争取的,准备了好几个月,不是因为能力问题没拿下,而是因为她的妈妈
她的妈妈迟贵兰,一个快六十岁的老太太,就一通电话,把她所有的努力全部抹杀,让她觉得自己就像个小丑一样,输得那么彻底。
楼梯间里光线昏暗,是一个隐秘的角落,可以给人安全感,可是现在因为有另一个人在,占喜哭也不是,走也不是,只能抱着膝盖缩成一团。
她压抑着声音默默流泪,心里一片绝望,还有浓浓的羞耻感。
她想她该怎么办啊公务员是打死都不会去考了,都有心理阴影了,那这份hr的工作呢还要继续做吗难道明年再去申请转岗多丢人啊人家还以为她能力不行非要死磕,有意义吗
这时,占喜听到一个男声叫她“小占,是我,林岩。”
占喜身子一抖,用手背胡乱地抹眼睛,透过凌乱的发丝抬眼看他。
林岩记起前天占喜去面试时的样子,年轻的女孩漂亮又精神,马尾辫在脑后甩动,整个人元气满满,笑容就像一株向日葵般灿烂。
而现在呢她就是一朵被霜打残了的花,披头散发、狼狈不堪地坐在楼梯上,眼妆早就哭花,黑色眼影和睫毛膏混着泪水流下来,配着通红的鼻头和被擦糊了的口红,一张脸惨不忍睹。
林岩点起一支烟,问“是因为转岗没通过的事吗”
占喜小声地啜泣着。
林岩说“策划部压力的确很大,有业绩考核,比我们技术部都要忙,很少能按时下班。”
占喜哑着嗓子开口“那又怎样你是觉得我不能胜任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林岩靠在墙边,抽一口烟,“我只是觉得你可以换个角度看问题,留在hr一样有发展前景,一样可以学很多东西,可以考证,可以晋升,hr是很适合女生的工作。”
“你也要对我指手画脚吗你是谁啊”占喜怒不可遏,“你们是不是对女生都有偏见觉得我们只能做朝九晚五的工作只求稳定只求嫁个好男人只求做个贤妻良母我告诉你我不是我不喜欢做hr不喜欢我讨厌你们性别歧视讨厌你们来干涉我的想法和决定”
她气疯了,拍拍屁股站起来就往外走,林岩想去拉她“小占,你冷静点。”
占喜甩开他的手“别碰我”
林岩不碰她了,占喜看着他,目光森冷“我很冷静,管好你自己吧。”
她顶着一张大花脸回了家,洗脸卸妆,疲惫不堪地爬到床上,入睡前,给骆静语发了一条微信。
鸡蛋布丁小鱼,我的转岗失败了,我想安静一会儿,微信不回了,你不用担心。
接着,她便静音睡觉。
一觉睡醒已是晚上6点多,占喜起床后一点儿也不想吃饭,待在家里很憋屈,便一个人晃出了门。
她漫无目的地走在大街上,手机还是静音,不想看,不想接到电话和消息,唯一想见的那个人又见不着,就算视频也说不上话,她干脆就不去想。
占喜走着走着走到了“秋风艺术”,抬头看二楼,舞室的灯都亮着。她走上楼,一间间教室找过去,邱老师在第三间舞室里教街舞。
占喜站在门口看了二十多分钟,下课了,邱老师早就看到她,喘着气对她打招呼“嗨,小占好久不见啊,今天怎么有空过来”
“我想学跳舞。”占喜走去她面前,“我今天就想跳,现在交钱可以吗”
邱老师喝着水看她“真的假的”
占喜看看自己身上的衣服,运动套装运动鞋,的确可以立刻跳起来,点头说“真的,下一堂课就让我跟着学吧,我想跳舞。”
邱老师笑道“行啊,第一堂课不收你钱,我们本来就有免费体验课的。”
接着,占喜就在教室里跟着六、七个学员一起学起街舞来。
她从没跳过街舞,一点儿也不懂,跳得手忙脚乱毫无章法。她其实就是想发泄,想跳到精疲力竭,想出一身暴汗,想忘掉白天的事。
她极致地舒展身体,认真地跟着邱老师做动作,跃起,落下,旋转,踢腿,甩头发她太用力了都不懂得调匀呼吸,直跳到胸闷气短,两眼冒金星,一下子冲到角落,跪在地上抱着垃圾桶呕吐起来。
她没吃晚饭,吐出来的只有酸水,耳朵嗡嗡嗡地响着,感觉有人在拍她的背,有人在叽叽喳喳地说话。
邱老师去格子架上拿来占喜的外套和手机,说“小占,给家里人打个电话吧,让他们来接你回家,要么上医院看看,你脸色好差呀”
占喜还跪着,像是听不见似的,抱紧垃圾桶干呕,邱老师正要再说时,手里的手机无声地亮起来,一看,是好大一头鱼的微信视频申请。
她看一眼占喜,接起来,对面出现了一个英俊男人焦急的脸庞,邱老师说“你好,我是小占的朋友,她在我这儿。”
她把镜头对准地上的占喜,她还在干呕。
男人愣愣地看着镜头,嘴一张,喉咙里发出声音来“呃啊呃啊啊”
邱老师吓一跳,下意识地要挂视频,又看到那个男生的手在镜头前比划起来,像是手语
她想起占喜二月来跳舞时,玻璃门外的那个聋哑男生,是他吗
此时,镜头里的他不见了,画面晃得很,像是拿手机的人在奔跑。邱老师没挂视频,听着对面含糊的声音一直不断,令人不太舒服,但她觉得,对方像是想让她知道,他在,请她不要挂断。
邱老师耐心地等待着,大概过了一分多钟,镜头里出现了一个中年男人的脸,他问“妹子,你是哪位啊小占在你那儿吗小鱼在找她,找不到都快急死了。”
邱老师立刻说“我是小占的朋友,她现在在我这儿。”
顾爸爸问“哪儿呢你把地址给我。”
邱老师报给了他,顾爸爸说“哦,很近啊,你让小占别走啊,小鱼马上过去找她,谢谢你啊。”
占喜晕晕乎乎的,简直把怀里的垃圾桶当成了救生圈,抱着不肯撒手。
劲爆的音乐再次响起,那些人又开始跳舞,她也想跳,却没力气起来。有人还在帮她拍背,还有人喂她喝水,她喝了几口,又是一阵头晕眼花,知道自己大概是没吃东西,低血糖,还因为太用力地跳舞而有点缺氧。
她呆呆地在角落里席地而坐,背脊靠着墙壁,手里抱着垃圾桶,看着那些学员们跳舞。跳过两遍后,她的耳边突然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占喜转过头,只感到一阵风,有个人几乎是以滑跪的姿势来到她面前。他像是吓坏了,伸出双手抚摸她的脸颊,上上下下地打量她,眼神里的焦急关心一览无遗。
他微微张嘴,发出轻轻的“呃呃”声,占喜做梦一般地看着他的脸,眼睛一酸,嘴巴一咧,“呜哇”一声就哭了出来。
她丢开垃圾桶扑到他的怀里,死死地抱紧他,抓挠着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她叫着他的名字“小鱼,小鱼,小鱼我失败了,呜呜哇哇我失败了我失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