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洛伊觉得自己的精神被强行分成了两半, 一半在想着“他到底在说些什么斯塔克为什么会配合着布鲁斯·韦恩在这里撒谎”，另一半则充满了小问号，一夜过去之后他就强行被安上了能够制造出强人工智能的工程师这种奇怪的称号。
如果自己的大脑真的可以是台多核cpu的话, 大概现在会弹出“利用率2%但系统宕机”的报警吧。
出现在现场的人工智能语音吸引了不少记者的注意力，大家尝试着和这个陌生的声音沟通，对方确实对答如流，甚至还会适度地引入些能够缓和氛围的笑话。
“你们看？这个世界上也不是没人能做到这种事。”
托尼·斯塔克在屏幕里很得意地说道。
记者们：“……”
废话。
那可是斯塔克, 他当然做得到，他理所应当, 能够抵达大多数人类都无法攀登的高峰。
如果是在技术领域，几乎没有人可以驳斥斯塔克的判断，而大多数记者都不清楚人工智能能做到什么程度, 在无可挑剔的权威面前, 也只能选择信服。
“……您对弗雷因先生有印象吗？既然对方现在是在韦恩集团工作, 您有什么证据来证明他确实实现了和您一样的人工智能技术？这种技术是来自斯塔克工业对吗？”
记者的问题一个接一个, 其中有些的外行程度让托尼·斯塔克想要直翻白眼。
而实际上, 他也确实直接翻了个白眼。
“我当然有印象, 而且那家伙采用的也不是和我相同的技术。”
他说：“我从八岁就明白一个道理, 在陌生领域不要随便插嘴, 不然很容易闹笑话, 这是基础的礼貌。”
这句话引得大家哄堂大笑, 那个追着提问的记者涨红了脸, 张了张嘴, 最终还是什么都没继续说下去。
又有人举手提问：“那么，弗雷因先生的人工智能技术将在今后公开吗？”
“这我怎么知道？”
托尼耸了耸肩：“他想**文就发, 不想公开也没办法, 方舟反应炉的技术细节到现在也是斯塔克工业的企业机密, 如果不愿意的话一直保持机密听起来也没什么。”
“斯塔克先生您怎样看待这种技术？”
“愚蠢的问题——他又没给我公开过自己的详细算法，你觉得我能怎么看待？”
“那……那为什么您会愿意在这个时候出面担保？您和弗雷因先生有私交吗？”
……那是因为他帮过自己两次忙，而且那个老蝙蝠难得开一次口——但斯塔克当然不可能这么说，战衣的事情早都已经决定让它成为秘密了。
镜头当中，他毫不犹豫地回答，似乎这个反应不需要更多思考。
“当然！说实话我们关系还不错，这段时间一直都保持着联系。”
谎言。
特洛伊看着电脑屏幕，托尼·斯塔克这个人说起谎来也一点破绽都没有。
好在这些记者都是外行，面对斯塔克也问不出来什么专业的话，被随便搪塞了一通之后就再也想不出来新的提问。
通讯中断，在简单粗暴地做了伪证之后，斯塔克的视频链接消失了，布鲁斯·韦恩关掉了投影仪，冲着大家笑了笑：“事情就像是斯塔克先生说的那样，海伦小姐的情况完全是个误会，而很遗憾，唯一的原型机也已经在昨晚的事件当中损毁，因为中了很多枪又高空坠毁的缘故，我们并没有留下可以追溯的数据。”
“之后会继续造类似的机器人吗？”
有记者问。
“研发成本太高了，而且目前看又找不到合适的回流资金的手段，在找到成本优化的手段之前，大概不会再继续对外公开了吧。”
布鲁斯笑了起来：“反正新闻和噱头，闹出这一次事故之后大概已经足够了。”
他说得滴水不漏，将所有可能发生的结果都堵死了，如果再有类似的魔偶出现就是“韦恩集团在进行降低成本的尝试”，而不再公开研究进度或者对外出售，也可以一并推脱给商业层面的问题，甚至以托尼·斯塔克尚未公开方舟反应炉的具体原理为例子，将技术开示的要求也一并彻底怼了回去。
这场记者招待会，在众说纷纭当中落下了帷幕。
特洛伊全程几乎都是瞪着电脑，第一次因为魔术以外的原因觉得自己的大脑不够用。他们在说什么？他们是怎么想出来撒这么一场弥天大谎的？而且问题是韦恩先生就算了，斯塔克为什么也同意了？
他慌慌张张地又去给卢修斯先生打了个电话，记者会结束之后对方倒是接了，结果开口提到的却是另一件事：“蝙蝠侠那边的反馈，说你做的那把枪很好用，稍微修改一下就可以当做常规装备配置起来。”
“哦……要修改哪部分？”
特洛伊下意识问道，迅速进入了工作状态。
“配色，蝙蝠侠不能用银白色的枪。”
卢修斯说。
特洛伊：“……”
他沉默了一下，在心里思考了一下蝙蝠侠拿着枪的场面，居然觉得这个修改意见提得非常对。
然而这不是重点，至少外观调整的优先度绝对没有弄清楚人形机器人的优先级高。特洛伊又反复询问了几遍，但卢修斯先生表示他自己在电话里也说不清楚，只说这么解释是老板的要求，“如果方便出勤的话可以来公司一趟面谈，韦恩先生今天恰巧也在”。
于是在原本休假的周一，特洛伊还是开车出了门。
枪已经直接转交给了蝙蝠侠，他现在可用的礼装并不算多，临行之前，特洛伊思考了一下，从抽屉里掏出一枚蛇骨制作的手环，代替腕表套在了自己的左手腕上，这种东西能有效降低自身的存在感，在被围追堵截的情况下还能当一次性逃跑道具。
电梯一路上行，特洛伊刷了工卡之后就没停下来过，显然是介入了外部控制，识别到“特洛伊·弗雷因”的个人工牌之后就直接停留在特殊楼层。
不出所料，叮地一声，金属门向两侧打开，他面前的正是韦恩集团第十五层，从不对外公开的蝙蝠侠装备研发中枢。
这次，出现在这里的不止有一直以来负责研发工作的卢修斯，布鲁斯·韦恩也站在他的旁边，他们两人身后是刚刚维护好的蝙蝠车，被清理得像是打过蜡一样锃光瓦亮。
“韦恩先生。”
特洛伊显得有些拘谨，尤其是对方刚刚大包大揽地帮他撒过弥天大谎。
布鲁斯·韦恩用审视的眼神看着特洛伊，不知道以对方的情况，到底对蝙蝠侠了解到了什么程度——
按那天晚上一边向蝙蝠侠抱怨韦恩不肯老老实实地安静，之前又向韦恩抱怨蝙蝠侠为什么还不赶过来的架势，看上去他的马甲还很稳固，但也不能完全断言，毕竟那家伙戴着特殊的眼镜……
不过他还是摆出布鲁斯·韦恩的架势，用惯常说话的语气宣布：“你这个月绩效没了。”
特洛伊：？？
虽然他能想到韦恩先生可能会不高兴但……？
他露出虽然早有准备但仍旧惨遭当头一棒的表情。
“理由有很多，其中一个是你磕到了我膝盖上的旧伤，本身半月板就有受损，昨晚那一下大概又得去医院。”
布鲁斯说：“而且你用一个人工智能来参加晚宴也就算了，为什么要设置成连我都拒绝的那种性格？”
特洛伊：？
人干事，重点是这个？
于是正经的内容还是由卢修斯先解释。
“是蝙蝠侠这么告诉我们的。”
他说：“让我们公开说海伦女士其实不是人类，是由你制作的机器人。”
哦——特洛伊后知后觉地点头，那个时候对方确实说过“不会告诉别人”，现在想来，大概是说不会泄露魔术师的秘密，毕竟他打到最后已经没办法完全隐藏魔术回路，他兴许是决心看破不说破，用谎言来掩盖了真相。
“反正韦恩集团也一直都有不盈利的研发开支，从账面上也很好解释。”
布鲁斯耸了耸肩：“我是真的没想到，你会因为找不到舞伴做到这种程度——我还以为，程序员因为没人和自己说话而制作了一个能聊天的人工智能这种故事只会出现在小说里呢。”
特洛伊：“…………”
到底是谁的原因才让他需要带一个魔偶来参加晚宴啊？！
“其实我们一直和蝙蝠侠有特殊的联络方式，毕竟也是在为对方提供装备……昨晚收到了他的紧急通信，说是希望我们今天能帮你作证。”
卢修斯轻轻咳嗽了一声：“大概斯塔克那边也收到了类似的通知吧——传说许多超级英雄之间都有联系方式，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反正布鲁斯·韦恩有托尼·斯塔克的联系方式肯定是真的。
于是现在情况就变成了这样——有两大商业巨头的联合担保，外加托尼·斯塔克这个人的首肯，不管特洛伊自己承不承认，他都已经强行成为了一名人形机器人研发工程师。
甚至，在这场联动了斯塔克工业的发布会结束以后，网友们已经自发的找到了各种各样的“证据”，来证明海伦小姐确实并非人类。
比如那些参与了晚宴又被拒绝的名流就会纷纷表示，从他们和海伦小姐搭话开始就已经察觉出对方的不正常，毕竟他对当晚的所有人都不假颜色，却认真回答了韦恩先生的提问——总之，绝不是他们的个人魅力不足，而是因为对方一开始就是从属于韦恩集团的机器人。
又比如，海伦小姐在当晚没有食用任何东西，并假称这是因为她在节食减肥，这一点也可以成为证据，毕竟她的身材根本看不出来任何需要减肥的必要。
而这些都是泛泛之谈，最终将“海伦女士并非人类”这一点盖棺定论的，是一段清晰度并不算很高的视频。
那是一段由礼服租赁店店主提供的视频。
除了具体的礼服之外，这家店实际上还支持珠宝、高跟鞋、假发等一切晚宴和舞会所需要的道具租赁，也正因如此，为了防止珠宝失窃，这家店在营业时间内一直都开启着店内录像功能。
视频当中，特洛伊·弗雷因带着一位裹在工作服里的女性一起来租赁礼服，身边的女伴服装明显不是很合体，金色的长发简单粗暴地披散在身后，姣好的容貌给人留下了非常强烈的印象。
最重要的一点是，这名女性当时的身高只到特洛伊肩膀的高度。
当然不可能有什么人在一夜当中突然长到一米九，哪怕是加上了高跟鞋的加成也不可能，横向对比两份视频当中一模一样的那张脸，众人也只能承认，或许布鲁斯·韦恩确实打算在晚宴上公开些韦恩集团的噱头，只是中途被小丑搅了局。
*
“海伦女士的问题倒是很好解决，关键问题在于，现在你面临着一个全新的麻烦。”
在特洛伊点头表示自己了解情况之后，卢修斯先生用严肃的表情挑起了新的话题。
“什么麻烦？”
特洛伊有点紧张，要是韦恩集团突然收到了大笔批量制作机器人的订单，那他还真的没什么办法——科学的手段和制作魔偶技术完全就是两回事。
“是你的身份，先生，很遗憾，由于小丑视频的缘故，你的个人信息暴露得很严重。”
“那会有什么问题……你的意思是最近会有记者来采访吗？”
特洛伊还有些没进入状态。
“……不，我不是说这个问题。”
卢修斯先生敲了敲自己的额头，解释道：“您在那天晚上直接攻击了小丑，并且表现出了自己的特殊性——包括但不限于能够制作出和真人一样的机器人的能力，在这种情况下，哥谭的不少黑暗势力有可能会盯上你。”
蝙蝠侠的身份一直是个迷，而布鲁斯·韦恩这个人设和蝙蝠侠其实切割得很开。这个世界上有不少超级英雄都隐藏着自己原本的身份，这其中往往也有保护自己的家人朋友不被威胁的含义。
而弗雷因……布鲁斯用审视的眼光看着他，很显然，这个人尚未做好成为一名英雄的准备。
特洛伊原本还能自信满满地觉得大多数寻常反派无法拿他怎么样，但在看过了小丑毫无心理压力的人**之后，他也无法打包票自己会不会牵连到更多人。
这说不定是在隐晦的暗示他该辞职了。
主动辞职和被辞退的赔偿金可不是一个标准，特洛伊顿时觉得有些愤愤不平，布鲁斯·韦恩那么有钱的一个人，本不应该在这种小事上斤斤计较，他清了清喉咙，开口说道：“那么，我——”
“你最好去休个假。”
布鲁斯说。
“我会辞——什么？”
他觉得自己仿佛没听清楚对方说的话。
“休个假，先生，距离哥谭越远越好，最好让所有人都知道你这段时间回不来。”
布鲁斯说道：“等到这段时间的风头过去以后，再考虑回来继续工作——当然，工作难度可不会像现在这样简单。”
“蝙蝠侠对你的那件武器非常满意，打算由你来负责后续的维护工作——听说每一发子弹都是自制的，造价不菲，如果您同意的话，可以单独和韦恩集团在多签一份供货合同。”
卢修斯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当然这一切建立在你度假结束归来以后……挺厉害嘛，年轻人，看来斯塔克说的没错，你确实有点本事。”
不，我不是，我没有。
特洛伊麻木地站在原地，虽然一切都结束得很顺利，但他也确实被这场发布会安排得明明白白。
……不管他现在怎么解释，这个世界上大概都不会有人相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