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您把令妹留在京城,真的不怕汲乐家做些不轨之事吗?”
士卒清理尸体的时候,站在臭气熏天的大街上,林良德讨好地问张京。
张京顺口一笑:“对,我妹妹还不如嫁给你安全,对吧?”
林良德吓得摆手:“不敢,不敢,下官怎敢觊觎那般尊贵的小姐?那不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嘛。”
张京拍拍林良德的肩膀:“这姑苏倒还流窜许多雪莲邪教人士,需一并抓来,此事全权委托给你,你不用操心别的事情。”
林良德一默。
在权力场,所有人和他们的亲属都要利用联姻来构建势力,更高位的人更要扩散自己的亲家集团。
“大人,大人,旋锋会的求和书到了!”
毋理全突然笑着走来将书筏递给张京,林良德就是一愣:“这.....”
他仔细一看,发现旋锋会同意把名下的勾栏、酒家、武赌场全部拍卖,换得他们不被瓦解。
“也就是说.....大人不杀宋义了吗?”
林良德脑袋嗡嗡响,是他把罪证资料交给张京,张京这才有了旋锋会作恶的证据。
但这厮居然用来和旋锋会谈判??
反正现在资料都在张京手里,听他说了算。
那还不如换自己来打这个秋风呢!
“好。”张京对毋理全笑道,“苦海无涯,回头是岸。放人一马,也是积德行善。”
他扭头看向林良德,微笑:“你说对吗?”
林良德的上排牙咬住下排牙,气得发抖,强装笑容轻嘲:“.....大人做什么都是对的。”
张狗,你给老子等着。
林良德攥起拳头。
张京忙着给旋锋会和百姓开大宣告会的时候,另一路军队正好来到姑苏,为首的却是个女将,而非男将。
彼时张京正站在高台前做个演讲,就看见台下一排座位中间,一个身穿黑色轻袍,眼若湖波的女子目光温和地看着他。
之后一问,才知道原来是汲家的千金,名叫汲连宜,是汲乐家的亲妹妹。
少见的女将军,但即将年满离伍归家。
讲演一结束,张京就找机会和汲连宜吃了顿饭。
汲连宜唇红齿白,眼睛里自有一段风流,品汤的时候嘴唇就像冬季衔在墙头的腊梅,沁着一点点粉紫色,傲立霜边。
“大人,下官早就听说了大人的伟绩.....”汲连宜眼睛亮亮的,“下官想和大人一同去射场。”
武官一起去射场,实在是过于普通的交往方式。
张京同意了,两人策马而去,到了射场,还是酒酣胸胆尚开张的气势,张京三箭并一弓齐发,三箭一同射中了靶心,喝的小脸通红的汲连宜拍手大笑:“大人好厉害!”
张京回头含笑,凉风中见那汲连宜拢着轻铠黑袍,戴着稍稍歪斜的冠帽,两掌合在一起,像极了所有对生活充满希冀的人。在她们的眼里,世界永远是光明美好的。
和这样的人在一起,原本冷色调的生活好像也能增添一抹暖色。
“大人难道不知吗?在京内的人都说,汲连宜和丁家的丁社是青梅竹马,天造地设的一对呢。
据说以后也要嫁给丁社,两人关系很好,京人都是知道的。”
看见张京在射场和汲连宜谈笑后,金翰学主动找来告知。
张京举起手里的东西:“你看这是什么?”
金翰学一疑,见是一枚玉佩,蝴蝶骨的形状,是张京刚找姑苏的玉匠打磨的。
姑苏盛产玉石,造玉手艺更是发达。
“大人什么指意....”金翰学踌躇。
张京道:“这玉就算再漂亮,也只是个冰冷的物件罢了。”
回到寓所,张京却是目瞪口呆地从门人口中得知汲连宜来过,而且还没走。
他一进屋就能看见汲连宜正背对自己弯个腰给自己铺床的动作。
“大人,你回来了?”汲连宜回头的时候,鼻尖还挂着汗珠。
“下人不会干活,我来帮大人把锦被铺顺点。这熏香是我以前师门里带出来的,大人肯定没听说过....”
汲连宜炫耀地说,低头理理衣裳,然后掏出一个布包塞给张京,尾音上扬:“我特地带来的、送你啦!”
她立刻跑到门口,站住又往张京这边看:“不许退回,知道吗大人?”
张京:......
“你别走,哎,回来。”张京走过去,哭笑不得地说,结果汲连宜已经红着脸跑到大门那边,张京恍然间仿佛回到初中时代:“你跑那么快干嘛?”虽然她是个中层将领,果然还是一副女儿本性。
“都告诉你不许退回了!”汲连宜一直跑到拱门那边,犹疑地探回半个身子,耳朵发红。
张京举起手里的布包:“我没退回,跟你说声谢谢而已。”
“.....”汲连宜眼里可盛星河。她张开嘴却不知道说什么,只好低头含笑,转身跑开了。
张京回屋,摇摇头,打开包裹果然是上好的香料,气味冷冽而不失优雅,似乎汲连宜身上的气味就是这种熏香。
他走到床边看看汲连宜的铺床成果,却发现被子里夹着一封信。
女子的秀丽字体,不用想就知道是谁写的。
“敬念大人智慧远见已久,愿大人事事顺心,仕途如长蛟,腾云驾雾......”
张京读着读着,突然有些感慨。
虽然自己对张婉婉其实最有那个意思,但毕竟基因不允许,血缘不允许,早已经发展成兄妹情了。
“报告大人,夏家的人已经找到了,果然如大人神机妙算,就在姑苏外的乐柳城内!”
侍卫突然奔到院中,张京闻声出去拉开门:“速速带路!”
夏征此时正和一些兄弟、子孙一同被带到姑苏内。
姑苏城满目疮痍自不必说,当初身为富都、跻身大燕名城之列的姑苏,现如今早都成为荒芜之城。
满街全是逃难的民众、哭丧的寡妇和饿死的孩子。
“一切都是沈氏毒族所害,我夏氏一直精忠报国。”
见到张京之后,夏征立刻双膝下跪,平拱双手,“求大人三思饶恕我们。”
张京把玩手指上的翡翠扳指,将嘴离开烟壶的滤嘴,喷出一口烟,那烟的余末直接冲到夏征面前。
夏征稍微眯一下眼睛,张京挥起袖子突然一掌拍到他脸上,夏征早可防备,却没有躲避,生生挨了这一下。
“好,有骨气!”张京笑笑,转眼扫视门外的那些夏氏子孙。
“真是大树易蛀,长墙不固。
只要战乱一起,什么百年千年的大族,都要跟着战事跌宕起伏。”
张京像狐狸一样眯起眼睛,“夏老爷,你我以前还是盟友呢。但是你看,运势就是这么善变。”
夏征脸色一变,他早知道张京不是什么善茬。哪里知道他被放逐到苍州,还能作妖。
“我是个时间迫切的人,夏老爷。我的时间比任何人都不能浪费分毫。
我知道和你们玩心计一定是持久战,从我到姑苏第一天起,我就知道,上任钦差死了,天子已经龙颜薄怒,但我做任何事,说任何话,找到任何罪证,都不如我自己也和上任钦差一样“死”了,对你们的杀伤力大。
也只有这样,天子才会真正重视起来,决心要夷平姑苏。
只有第二任钦差也死了,事情才会发展到最恶化的地步。
夏老爷,我们推心置腹的讲,一个人情愿用他的生命作赌注,让奉京竖起他的墓陵,让他的妹妹为他日夜哭泣,只是为了给天子创造一个理由。
也只有这样,才能换来你们和沈氏的颠覆。
或许看起来他胜利了,可不管他是死在水镜里,还是创造奇迹活着出来,现在最大的赢家都不是他。
你觉得呢?”
夏征一默,然后头磕下去:“大人,劳您尊身动怒了,请惩罚小人一人,不要迁怒小人全家。”
他抬起头,眼睛像狼一样泛着寒光:“也希望大人知道,狗急尚且跳墙,我们也不全然只在姑苏走动,大人以后还是要在奉京站住脚的。”
张京倒回椅背,他右手还缠着绷带,整块皮肉被炸开,全身的所有伤口每时每刻都在剧痛,但从表情根本看不出来。
“夏老爷,你还记得吗,你以前打了我一个耳光。”张京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