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重要的是,《张氏孤儿》的作者是一天就写出了整部庞大的戏剧。
可以说是作者也被张京的不要脸气到,一怒之下便文思泉涌,下笔如有神。
次日,奉京最出名的戏班子就立刻出演了这部未来的世界名着。
奉京第一茶馆,琉璃为梁,蕃玉作阶。三百三十叠层金梯,九十九转拔地高楼。
“今天讲的是《钦差作父》第三十六回,话说那张城和帮派千金立下了海誓山盟,金石为证。
松家小姐松燕玲当场就给了张城自己的贴身玉佩......”
说书人一停,茶歌女立刻婉转唱道:“君与妾乃比翼鸟,偕同飞于寰宇间。
妾心如石不动摇,愿君少将世间花采撷——”
这歌喉余音绕梁,万金难求其一,把听众唱的都是感动万分。
“但是那无情的钦差,回京后居然把此事忘的一干二净!
一月后,松家小姐偶然腹痛,竟然有了福儿。
但诸君可知,那张城本是粗陋民家出身,读不过几本书,亦非宗门人士,那松小姐的真情,是付给负心人了.....”
“那张城真不是人!”有富家子捶桌,推开侍人递来的银玉鼻烟壶,大骂,“居然这么无情无义,枉费美人真心了!”
喝着茶的张婉婉早就如鲠在喉,她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
这难道不是映射自己哥哥吗?绝对是在讽刺自己哥哥吧?
张婉婉兴趣索然,尚书府的下人连忙带她回府。
张婉婉坐在轿子里,手端着烟杆熟练地吸两口,然后她咳嗽两声,还是受不了,虽然极力想模仿张京,但吸烟果然不适合她。
小脸冷若冰霜的张婉婉勾起右手五指,做出以前海女教她的七绝爪姿态。
海女已亡,张婉婉还为她哭过两天。
如果是海女的话,张婉婉勉勉强强能够接受。
但是......
不想哥哥和别人有这种绯闻。张婉婉讨厌这样。哥哥为什么不能只是自己一个人的呢?
哥哥说过,自己一定不会嫁给汲乐家的。但是为什么他要和别的女人.....
张婉婉想起京里的传闻,都说张京回京就会立刻娶汲连宜,这是皇帝的意思。
张婉婉一把捏碎茶杯,眼含厉光。心里的不快和憎恨合到一起,她觉得自己应该做点什么。
她不想当哥哥的累赘。
——
“张京既然如此无情,就不怕他亲生的孩子死在我女儿腹中?就不怕孩子流产?”
宋义立刻回击张京,他就不信张京能坐的住。
宋灵雁得知宋义居然这么暗地里威胁张京,羞愤欲死,但看宋义那惨兮兮的样子,也不好说什么。
她亲手给张京写信,张京彼时在宅子里如坐针毡,闷头装死。
来拜访张京的蒲童吉冷笑着:“大人,到底是不是您的孩子,您自己去看看吧。”
——你懂个屁。
张京烦透了蒲童吉的言辞,他不可能去。他要是去见了宋灵雁,不就说明自己理亏吗?
去了就是给宋义机会,自己以后就要被清流打压到死。一辈子都翻不了身了。
张京一直当缩头乌龟,直到收到宋灵雁的信,他才立刻去了医馆。
宋义本来一定要借着这次机会搞烂张京的仕途,就差最后一击了。
虽然会毁掉宋灵雁身为女儿的清白,但宋义无所谓。
反正他也已经要油尽灯枯了,只要保住侄子们就好。
结果正嘱咐着坐在自己对面的侄子们,就看见旁听的宋灵雁突然口吐鲜血。
然后她衣服里也流出鲜血。
“爹,我已经还了你的恩了。现在我不想再当你的棋子,你也不用想着继续害张京,他是救过我的人,我本就不该这么对他。”
——从始至终,宋灵雁都没怀。
都是用来威胁张京的假话罢了。
碧藕丹,名字很好听,但吃了就会寒气遍体,然后不论是男是女,全都腹部下方淌血而死。
“你.....!”
宋义瞠目结舌,却突然也咳血起来。他的重伤已经要不行了。
侄子们乱作一团,宋灵雁看着宋义要死的样子,厌恶地冷声道:“我不想和你一起走黄泉路,宋义,你晚点死好吗?”
在宋灵雁眼里,名声比命都重要,但是偏偏她的名声比泥尘还脏。
也没有侍人来救她,宋灵雁背对着一片混乱,艰难地拉开门。
宋义所在的金字号包间外就是一池冷水,池水之上飘着燕国冬天独有的莲藻。
血一直淌到屏风。宋灵雁跨过门槛,泛白的指节离开门框之前,突然看见池水对面的长廊上有一大堆人影在晃。
她似乎看见张京的脸,也似乎没看见。宋灵雁伸手捂住嘴,指缝里涌出大股的血,苍白细瘦的手指都被染成红色。
张京刚来就隔着院中池水看见宋义包间的门开着,里面一群男人乱作一团,宋义正被大夫抢救,然后宋灵雁居然当着自己的面,若有似无地看了自己一眼,浑身是血地跳池了。
张京呆了一秒,这一秒脑子里只有一句话。
生活就是狗娘养的。
然后张京反应过来了。他一看见宋灵雁浑身是血,就猜到宋灵雁没怀,她是在故意让自己流血,让笃信她怀了的外界以为她流产。
亦或者,她就是想死。
她给自己的信,只写了一句话。
【我是忘恩负义的人,现在是还你恩情的时候了】
冰凉刺骨的水里,张京艰难地扛着宋灵雁浮了上来,然后一跃而起,踏着水痕踩在木地板上。
“快!找大夫来!”
张京抱着晕厥过去的宋灵雁,浑身不是水就是血,新换的衣服又不能要了。
宋灵雁面色苍白看起来和死了没区别,大夫连滚带爬地跑过来抢救,与此同时,张京就听见宋义的侄子们在屋里大哭。
“叔叔,叔叔你睁开眼啊,你走了我们可怎么办啊!”
“叔叔,你是不是被雁儿气到了,叔叔你别睡了,叔叔,我们不想你走!”
侄子们看着张京凶神恶煞的样子,凑在一起抱着宋义瑟瑟发抖。
宋义死了。
林良德那一支暗箭本就是要他的命,宋义活到现在完全是靠堆钱买人参续命。
“大人,大人不好了,西北的白、卫两家,还有西南的秦家,三家带兵来援助沈氏,把我们的后方粮仓包围了!”
突然传令官报信而来,看到张京浑身狼狈一张臭脸的样子,也是一呆。
“先把旋锋会这些人全部给我抄了!”
金翰学就在张京身边,被他吓了一跳。还从没看见一向淡然冷漠的张京这么生气过。
“走,去军营。”张京快速走到门口,回头睨了一眼医馆的大夫们,伸出一根食指,恶狠狠地说,“今天你们救不活这个人,就一起准备后事吧!”
大夫们瑟瑟发抖,连连磕头求饶。
宋灵雁要是死了,张京的名声就真的臭了。
而且,张京身为男人觉得自己很卑劣。
宋灵雁是想用自己的死来终结这桩烂事,也算帮助张京,不让事态继续扩大。
自己面对的取舍人情,就像现在缠在自己身上的莲藻。
弃之不忍,留之伤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