汲扶玉知道自己被汲乐家骗了,不由得感叹人心难测,人心如井。
但没想到张京让她明白了什么叫人心如深渊。
虽然是自己愚笨,但没想到张京从始至终都没相信过自己。
她淌着眼泪,从那个画筒里拿出画纸,展开一看,是自己画的一个天庭栏杆处,独自哀怨的男人背影。
她画的是张京啊。
汲扶玉无比怀念庄严法寺那群伙伴仙侣,恨不得立刻回去,再也不回来人间被欺骗被玩弄。起码仙界无人扯谎。
汲扶玉的细白手指抚摸画卷,低泣道:“此情已绝。”
抹了一把泪,她起身去柜子里找剪刀,握在手里,抬高下巴,露出雪白的天鹅颈,剪子对着自己的喉咙,喉咙滚动,闭着眼溢出一滴清泪。
“是我不该....”
扶玉天女把剪子对准自己的喉咙,颤抖着,眼里充满憎意和哀伤,想起张京英气的眉,豺狼的眼,以前觉得鹰隼般凌然于世,现在发现那眼神里不带一丝温情束缚。
自己回天界的话,还要告发他胆敢谋害仙人吗?不是谋害,他又没害自己,只是把自己丢进下界井里。
张京的一时失手,被扶玉天女解读成是本心不坏,她心有慈悲,何况自己一见钟情、狂热地爱上凡人本来就丢脸,所以扶玉天女不打算告发张京,只打算当做孽缘。
却不知,孽缘未了,来日终究相会。
血染门棱。汲扶玉因为被训斥而含羞自尽了断的事很快让汲乐家和父亲知道,汲父完全震惊,急急去看,只能捧到一手新鲜尸体,含恨道:“天杀的张京,害我孩儿!”
其实完全是他自己算计到亲女儿头上的锅,但他和汲乐家都不可能承认的。
无论如何,汲扶玉仅仅因此就自杀,也令汲家家主很生气。
这么多年女儿都白养了,以后还要用她嫁给别人换利益,居然就这么死了,让她父母这么多年付出打了水漂!
也许因为临终时心绪纷乱,也或许没有替汲扶玉活好这一生反而变成不孝女,扶玉天女并没有成功回到天界。
她的魂灵周周转转,却是又回到汲扶玉身体里,活了。
明明咽气了的,但是却突然深呼吸一下,厥了过来。
化妆的殓师都已经来了,结果榻上的玉人儿,突然自己手指像鸡爪子一样弹抓一下,活了过来。
喉咙满是干涸鲜血的汲扶玉,究其原因为何能够复活,请了个靠谱的医者说是「命不该绝,命格广厚」。
其实是扶玉天女自己的仙气助力,而且下手不狠。
“只可惜以后说不了话了。”
医者们立在一旁劝慰着汲扶玉的母亲。
那夫人一把揽过汲扶玉就哭:“可怜的女儿,你被什么妖孽附身,居然寻死去了,到底让你娘我几乎哭花了眼。”
汲乐家也是和父亲大眼瞪小眼,不知道这死人还魂这一出,究竟是何原因。
这样一来也赖不到张京身上了,此事尴尬丢脸,带着一丝死人复活的欣喜,翻篇过去。
张京甚至也送了礼去表示表示。
金翰学听到这个消息也是惊奇不已,彼时金翰学正和其他官员一起吃肉喝酒打牌。
听到张京疑似轻薄汲扶玉导致她自杀,然后汲扶玉活了也失声,也是叹息了一声,道:“尚书无论如何不能轻薄人家女儿啊,要是尚书真那么做了,可就不对。”
“你不是尚书门前客,怎么说起尚书坏话了?”别人都笑嘻嘻打趣。
“这哪叫坏话?”金翰学冷笑,眼含对张京的不满,“我算是知道,我妹妹当初要被说了嫁给东宫,张京一手推诿,告诉我都是汲乐家所为,但其实不是。我也不太开心。
我有什么好怕的,我金家先是拜在蔡家门下的门生,如今我平安回京,我们...”金翰学不说了。
“哎呀,”又一个官员道,“你我都是蔡家门族,金、韩、宋、李。
四王阁里,还有一位定王护着我等,没必要怕张京。”
“正是此理。哈哈哈。”金翰学笑了笑,想起张京又冷了脸。
定王,魏智,是魏仁的十四皇叔,当年就是他和蔡家包围金宫,给了魏仁足够的武力支援,才杀掉魏仁老爹魏煦。
定王是蔡家一派系的顶头上司、庇佑他们的大树。
而张京的张家和范氏、袁氏效忠的是福王魏昌,自然有些疏远。
——
张京此事想着柔京公主和蔡经略的事。
按理说,无论如何这是毁了公主名声的事。他们这些知情人当然闭嘴,隐瞒下来。
这是只有上层人才知道的秘密。
不多时,又说那皇上同意通婚了,毕竟自己心爱的公主和蔡经略在别人家里幽会——虽说是别人陷害,但一个巴掌拍不响,苍蝇不叮无缝的蛋,总之....没人信他们是被陷害的。
就在圣旨下达赐婚的时候,蔡经略却突然在家里吐血而亡。
柔京公主本来期待玉郎爱侣把轿抬,却是一朝沦为未出嫁的新寡妇。
张婉婉没想到这一天出这么多事,却见张京听说蔡经略死了,就立刻调来兵马,请求皇上封城,捉拿汲连宜,也是懵逼:“哥哥你怎么知道汲连宜真的在京城?不是上次找不到吗?”
“对啊。”张京脸上带着渔夫收网的笑容,伸手捏了捏妹妹的小脸,“你说,一个聪明的家族,为什么要明目张胆在家门挂着思念家中出的逃犯的东西呢?”
张婉婉一愣:“为啥啊?”
“你应该告诉我答案。”张京稍微低下身,像一团阴影笼罩在张婉婉脸上,张婉婉在这一刻觉得张京似乎是一个自己猜不透的人。
她疑惑的抬眼,抿了抿嘴,张京笑的幅度更大了:“你告诉我,他们想表达什么意思?”
——如果你连这都猜不出来,又怎么帮我铲除日后的恶人豺狼虎豹呢?
张婉婉恍然似乎感到张京要告诉自己的,是这句话。
听着院子里孔雀的鸣叫声,一身四彩绸缎绫罗的张婉婉有些害怕,忍不住脚一滑,坐在椅子上。
张京顺势蹲下来,和坐着的张婉婉平视,握住她的手,拍了一拍,突然说了一句只有他们彼此之间能听懂的话。
“你没必要做别人想要你做的闺秀淑女,婉婉,你只是你自己,是我张京的妹妹。
不管你什么样,我都爱着你。”
张婉婉瞪大眼睛,注视着自己的哥哥,微微点了点头,突然露出一丝诡秘的笑来。
像是从笼中跑出来的猫,不收锋芒,获得自由之后,渐渐放肆的做自己。她的笑容逐渐扩大,然后对张京试探得说。
“是不是因为...他们想要跟别人证明,那个逃犯不在他们家里啊?”
“对。”张京立刻回答,看到张婉婉露出轻松的笑容,他就一把抱住她,拍了拍她的背,“你猜的不错。自古做贼心虚,稍微打一下草,蛇就会自己冒出来了。”
他松开张婉婉,直起身站起来,走到门边:“等哥哥的好消息。”
“好。”张婉婉揪着衣摆站起来,遥遥得注视着张京,鼓起勇气说,“哥哥,我也是...不管你变成什么样,我都是爱着你的。”
她眼里闪过一丝类似执迷不悟的狂热,但并没有丧失理智,而是千锤百炼思考后得出的结果。
院子里的孔雀又叫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