汲连宜咬着嘴唇：“我不会再输！”

    她已经决定，就在这里和张京一决生死。

    自己苦心研制的毒药，一定能在这里将张京直接杀死。

    “但是，张京现在是分身状态。”面前这个假沈永嘉的话让汲连宜一愣。

    “分身....是什么意思？”

    “你永远也杀不了他，他本人现在其实在乾江附近和白家人大战。”面前沈永嘉的死人手缓慢地抚上汲连宜的脸畔。

    汲连宜目光变得狠厉，一把将那手从沈永嘉胳膊上拽了下来，她紧紧捏着那手的腕部，直将其捏得发紫，断腕系列的部分喷出黑血来，溅到汲连宜脸颊几滴，黑色的冷血顺着脸颊曲线滑下去，汲连宜低头看一眼衣服上被溅的大股黑血。

    再抬头的时候，汲连宜拧眉瞪眼，满面怒容，把面前依旧面无表情的沈永嘉直接砍掉了头。

    头掉到地上，化为杨守曦闭着眼的死相。

    他已经死了太久太久，汲连宜再一看，自己身上根本没有什么血，杨守曦的血早已冷僵在他体内。

    四周乍然变得漆黑，再次有光的时候，就有许多许多死亡的杨守曦在汲连宜身边四面八方，极其恐怖地围过来。

    汲连宜目光狠毒，毫无一丝恐惧，提剑就杀，虽然心知自己只是在杀幻境，但就是忍不住。被张京一次次打败，没办法胜利的痛苦是那么苦涩，汲连宜迫切要发泄一下。

    进入幻境后，沈永嘉再次看见了杨旭。他如见恶鬼，不停重复说着“对不起！对不起！”一声比一声凄厉。

    张京站在他身边，面无表情。

    殊不知，三人之中，张京自己身边围绕的孽债人最多，也最恐怖。

    比起汲连宜的四面八方被包围，沈永嘉的1v1对鬼道歉，张京稍一抬眼，就能看见丁社浑身都是水，乌发粘着水草，从他头顶往下看，脖子呈诡异形状，双眼血红。

    林良德趴在张京肩上，两眼如血洞，干枯地张嘴，里面不断喷泉一样涌血。

    血一直漫到自己脖子处，张京放远目光，透过丁社水草般的头发缝隙，能够看见无数的人朝自己爬来、走来，或者是蚱蜢一样奇诡地跳来，道符三兄弟也在其中，他们都是一副死鬼的惊悚样。

    张京通身被血覆盖，耳边嗡鸣的全都是索命之音。

    血漫到嘴角，张京的目光依旧定定的，那些恶鬼已经来到眼前，不断嘶喊着什么。

    张京其实没有表面上那么镇定，早已经寒毛直竖，冷汗直流，他揣在口袋里的手疯狂摩挲着三堇玉，祈求着幸运降临在自己身上。

    “你害的我们好苦啊....”

    “你为什么要杀我....？”

    突然张京的裤脚被一只手拽住，他低头一看是杨旭，条件反射想给他一脚，但是强行忍住了。

    杨旭苦涩怨毒地注视着张京，张京压下心情来与他对视，周围的恶鬼全部攀上张京，血漫到了张京的鼻子，张京感到窒息，手里的三堇玉几乎要被摩擦出火。

    ——系统说过，三堇玉是三兄弟死后的血尸灵物，那是最真诚的爱，能够破除心魔邪障，也能防止人修炼时走火入魔。

    张京闭上眼睛，调息身心，已经要窒息，但自己身为武尊，可以持续闭气倒是无所谓。渐渐血全部埋住了张京，只有一缕纷乱的发丝露出血面在飘扬。

    恐惧。

    温柔髑髅地是属于恐惧的秘境，被百鸟谋杀的凤凰，所索求的自私自利之心，不过是幻境外壳的掩面。

    浴火重生后，凤杀百鸟，百鸟所感受到的恐惧，以及被奴役的恩怨因果，才是这个秘境真正的寓意。

    张京手里的三堇玉终于放射出巨大无比的血色光华，那些鬼魂尽数化为不想离开的白烟，蒸腾着、沸腾着，正如滚滚而动的红尘。

    远古之时，大燕的仙境里有一个仁慈的君主，名叫凤狲。不娶妻，不进食，不睡觉，已经到了神的境界。别人管他要什么，只要他是有，就没有不借不给的。

    乐善好施，亦能养虎为患。

    助人为乐，须防东郭与蛇。

    他是自体分裂繁殖的物种，是天生的神祗，在他闭关时，众神点燃了他的寓居，他彼时正在分裂繁殖，正是最虚弱的弱势时。

    凤狲死后，天界日渐冷漠，就连光天化日之下有仙人公然被猥亵，围观的仙人都不敢上前，只敢逆向逃跑。

    疏离之中，新天帝百鹄继任那天，万天欢腾，在凤狲寂寞孤寂的坟墓灰烬堆里突然伸出一只手来。

    他复活了。亦或者，活着的只是凤狲的孩子。

    张京闭着眼，也似乎亲眼目睹许多血腥残忍的仙杀仙场景，无与伦比的神祗的武力与强大让他羡慕惊叹。

    凤狲一直在杀，但其实他已不是凤狲，而是凤狲自体繁殖的弟弟，亦或者是他的儿子，甚至可能是一体双魂。

    他顶替了死去的凤狲的名字，成为让大燕上古仙界就此持续了一千轮年的黑暗的千古神帝。

    张京睁开眼的时候，眼睛里淌下两道血，宛如血泪一般。

    他周围的一切乱景都消散如烟，扭头一看，沈永嘉口吐白沫倒在地上。

    张京猜测过破解温柔髑髅地的办法，怎么想都想不出来个确切的，但是对待世界万千幻境有一条是绝对好用的金钥匙。

    这既是系统提示的，也是张京自己推理出来的。

    那就是「不动如山」。

    只有始终保持冷静才是破解之道。

    张京穿越前是一次次被家庭抛弃的人，家人分崩离析，勾心斗角，父母隶属不同的家族阵营，始终没有属于自己的依靠，就是这样长大的，被偏爱的家人永远是别人，而自己永远只能一次次平静地看着别人的欢笑。

    就是从那时开始，逐渐不再需要爱的。

    本来张京有一个关系非常好的表弟，在关系人生的考试之前，张京本可以教他所有自己知道的诀窍，可是看到自己的祖父更加关心那个表弟之后，张京瞬间就放弃了原本的想法。

    后来那个表弟自然是失败的彻彻底底，张京属于好的时候特别好，不好的时候就能够真正做到冷眼旁观的那种人。

    如果当初表弟没有拿祖父专门给他的东西，之后也没有到处炫耀的话，他的人生将在张京的帮助下变得一片辉煌。

    可是人生就是这样随意。

    从小就被父母冷落，被所有家人当成外人，没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快乐的家庭，所有东西都像沙子一样，到自己手里后就马上流掉了，从来都没真正拥有过什么的张京，穿越后志在拥有一切，哪怕不择手段。

    张京很落俗套，他想找一个真心的属于自己的人，可以是亲人，永远不抛弃自己、站在自己这边、为自己考虑、不被别人抢走的亲人——可是没有。

    穿越后，张婉婉算一个。这也是张京心里张婉婉的位置一直很高的原因。

    有那个人，就像有家一样。虽然知道自己被七情六欲束缚了，但对孤独的巨大恐惧还是让他选择继续待在舒适圈里。

    当初凤狲遭受的痛苦，天下无人能够感同身受。被天下人尽负，没有一个人帮助自己，那种滋味过于痛苦。

    ——与这种孤独的恐惧相比，被仇人恶鬼报复的恐惧算个屁啊？

    温柔髑髅地真正考验的是人的内心。

    是否恐惧被报复、被排斥、被嫌弃、被厌恶、被孤立，如果有一点因为恐惧而乱了马脚，那么就是失败者。不管是面对什么恐惧，只有保持原样的人才能够被秘境看中。

    「如果张婉婉死了呢？」

    张京心里有个声音在对自己说。

    迫切的，看见了张婉婉死在眼前，没有一个真正干净的属于自己的爱自己的人了，不管发生什么都坚定地爱着自己的人，名叫张婉婉的人死了。

    「亦或者，她背叛了你呢？」

    如果张婉婉背叛张京，张京直接报复整个大燕也是肯定的。

    真正被幻境所迷，看见那种令自己痛苦的场景后，张京连拳头都没攥。

    “随便，张婉婉死了还是怎样，都与我无关。”

    不仅话这么说，心里也是这么想的。

    一切的痛苦都是源于无能狂怒。

    在这个世界，张京坚信自己能够走到最后，他要站在世界的最顶端，俯瞰所有人，到那个时候，就是十个张婉婉也会有。不，他不需要。他已经成神了，就不需要卑微地索求别人的爱。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只要获得巨大的成功，就可以幸福地生活。

    这是个自私的世界。

    自私的人指望同样自私的他者来无限制地爱自己，本来就是不切实际的幻想。

    如果指望这个、为了这个而活着，就是真正的失败者。

    张京是这么想的。

    张京手里的三堇玉其实并没有帮助张京破除幻境，是他自己在危急关头靠自己的心破除的。

    三堇玉起到的作用不过是给张京指一个方向，他自己一步一步走才行。

    蹲下身看了眼昏迷吐白沫的沈永嘉，张京面无表情地叹了一声：“废物。”

    ——

    汲连宜斩杀了最后一个面容和杨守曦一模一样的僵尸后，累的直接瘫坐在地。

    然而从天上四脚并用跃下的僵尸扑了下来，就像下饺子一样，汲连宜实在没有力气，直接被僵尸掩埋。四面八方的血往她身上蔓延。

    马上就要死了，汲连宜能够感知到自己的失败，她茫然地伸出手，血包围了她整张精致的脸，她横躺的身体整个都几乎被血淹没。

    ——似乎能在远处看见某片光明，自己直接挑战全大燕第九的秘境还是过于草率了.....

    汲连宜的不甘心突然变成了巨大的震惊。她看见远处有一座石堆，石堆上插着一把剑，有一个人双手握着剑柄将其缓慢拔了出来。

    随着剑尖拔出，汲连宜身上的血居然瞬间炸开变成了血雾，挥散在半空的血雾几乎让人看不清，但瞬间又什么都看清了。那血雾居然是玫瑰花和茉莉花的清香。

    远处那拔剑的人只能看见个人影，逆着光，金色的光边镀在他周身，然后散布开来，宛如神祗的光环。

    他将剑拔出顺势举起那一刻，似乎有耀眼无比的金光直冲而上，穿过密室，越过村寨，直插天际，冲破天宇，云霄难以遮掩直接被撕裂，向下闲看的一个神人的左眼直接被这金光刺瞎。

    神人发出怒吼和哀叫，于是天空密布乌雷和响电，刺啦啦金色的闪电劈开了附近的山尖，巨大的石头滚滚而下。

    杨家村和聂家村都是地表剧烈晃动，无数人跑出来避难，有人看了眼山脉，急的大叫：“泥石流啦，地震啦！没出来的快点都出来！”

    聂高兴梦中惊醒，然后听见堂哥聂大二说杨家村秘境那里有异动，立刻道：“我去看看！”

    “你可拉倒吧你！今天这些邪修的祸就是你惹的！而且那是杨家村的地盘，你去了才是给我找事呢。”

    聂大二很在乎自己在村人中的名声。

    两村人出来了，然后都观赏到了那万年难遇的奇景。

    一道光柱破空而出，直插云霄，光柱在地面的起点就是杨家村秘境密室那边，杨家村的村长立刻带人赶去细瞧。

    众人扒开石块，却都被弥漫的血雾和晃目的金光吓退。

    “到底怎么回事啊？”“俺们也不知道.....”

    村人们完全傻眼，表情复杂。

    张京此时正看着眼前的剑，其实这把剑和万象天成剑长一个模样，唯一不同的是——这是一把白色的剑。

    杨希闪现在张京身后，然后猛地化为一把黑剑。

    张京回头顺势左手握住黑剑，一黑一白两把剑就这样在手里。

    那白剑放射无边金光，那黑剑也不甘示弱，感受到白剑的存在，也跟着乍然放射出一股黑光。

    那天上被白剑的光芒刺瞎左眼的神人，本来想拨开云雾细看是谁胆大包天。

    那些杨家村人扒开石块，让天神看清是张京后，天神正准备一道雷劈死张京，刚要施法，却只见一道锐利如长枪的黑光直冲而来。

    那黑光柱的速度比光速还快，那神人的右眼当场被刺瞎，同时脑壳也直接被削掉了半个，当场仙丹爆裂而死。

    “啊啊啊啊啊——！”神人们大叫不止，极其慌乱。

    上神们也是大怒大骇，大燕国境的仙境，一直忌惮着属于凤狲的传说，那温柔髑髅地里封印着凤狲之力，无数神仙前赴后继想要破解，结果只能不断被打脸。

    因为凤狲当初留下这个秘境遗产，就是为了警醒世人，挑选合适的后继者，第一条禁令就是，绝对不允许神人和仙人走进秘境，否则直接当场仙丹俱损。

    在凤狲眼里，所谓神仙，不过是升级成武仙的普通人，自命清高、自命不凡，更加冷漠和麻木不仁，让他厌恶至极：神仙都是垃圾。

    凤狲对神仙同族的痛恨，是深入骨髓的。

    当一个人连他自己的种族都厌恶，可以说是到了孤独的极致，这个时候也就只有死亡才能给他幸福的怀抱。

    所以重生后的凤狲残暴横行了一千轮年，本来可以更加集大成者，在天下无人敢与他叫板，所有生命活物都敬仰他的长生不老无敌状态时，选择了自杀。

    现在大燕流行的秘传神话版本是百鸟朝凤之后，凤狲被奸邪魔鬼所害死亡。

    凤狲被恶人所害后重生成另一个心境，由善转恶，最后被天地所不容，自裁谢罪。

    但其实是百鸟嫉妒凤凰，联合起来将他杀死。凤狲死前，天与地只是他的床与枕，就是灭了天地也是弹指之间，世间何人敢与他叫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