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康复后的张婉婉步行散步之余,张京浅浅讲了几句。
“你也不用做什么,事情很简单,河鹧迩要杀你,你吓坏了,就动手杀他。”
张京的话轻描淡写,夕阳懒懒散散地镀在他身上,竟也勾勒出画一样的气质。
“好的哥哥....”张婉婉讷然,慢慢回答。
“小傻瓜,用这么正式的语气回答我干嘛,你又不是我下属。”
“哥哥,这一切都和你无关。如果有什么别的事,你也都说是我干的。”
张婉婉眼里透着几分不成熟的桀骜:“反正....别管我。”
张京停下,转头拍了一下她的后脑。
“哎呀,哥哥....你干嘛...”
一点都不疼,但是张婉婉往前搡了一下。
“这是你最后一次跟我说这种话。”张京挑起一边眉毛,调笑的语气道,“难道我的代名词是懦弱?”
“哥哥、”张婉婉怔了,目不转睛地仰视着张京。
然后她抱住张京,放心且安心地把脸伏在张京胸膛,闭着眼调皮地说。
“我知道哥哥不需要我这种级别的保护,但是我也不想拖哥哥后腿呀——”
张京摸摸她的头,低声道:“我还没有完成你的愿望。”
“诶?”
张婉婉一愣。不太明白。
她猛然想起很久很久之前,张京让她用红笔画在燕国京城想要的地方。
只要她想要的宅子,他都可以让她住进去。
然后她在皇宫的位置画了圈。
张京现在不想画大饼,画大饼也不是他的习惯。
不再说话,两人很快看到了地煞王门的仙门建筑。
“哥,你真的不打算复活河鹧迩吗?虽然他追杀我,但是,不管怎么说....我已经好了,以后再报仇也不迟....”
张婉婉也料到犸图家族必然不会善罢甘休。
说整个白鹤城都是犸图家族的狗也不为过。只不过有的小家族连当狗的资格都没有。
张京几不可闻地“啧”了一声,张婉婉立刻闭嘴。
有些烦躁。
张京却不是因为张婉婉的话,他看见了远处的人。
一大堆衙门来问责的人,和河鹧迩打架虽是正当防卫,可九面阴煞这类地仙,对农田也造成了一些连带伤害。
河鹧迩人死为大还是如何,反正这群齐人默认不追究他的责任。
而刘阙在秘境里死了,大概率是张京祸害的。
地煞王门宗主就在这些人最前方,他们立刻接张京和张婉婉进仙门。
张京满不在乎,他本来就是回来拿行李的。
一路上,太多的注目和议论,张婉婉也揪了揪心,没想到在齐国受到的关注会这么多,这么尖锐。
在奉京或者战场,张京就一直是人们心中的一盏不灭之灯。
但齐人还大多是道听途说,初次见到真人,各种反应都有。
“咱们的岐山秘境里的宝贝,就是被这燕人抢走了.....”
“他以前还演讲呢,确实有水平,那也不能抢我们东西啊。”
地煞王门的弟子们脸上划过嫉妒与嫌恶并存的一种异常稀少能让人产生的表情。
其实他们也知道自己这么想没理,秘境自创始之日起,就定下准则,「天下人之共有,天下人皆可探」,从来不是一门之私产。
但是,如果张京是齐人多好啊,让燕人拿去了这秘宝,全天下第十的宝贝......不甘心!
张京始终淡淡的,被一群人围着,看样子自己是要被强行带去讲厅,左右前后全都是闻风而来的真人、弟子,张京看了就觉得碍眼。
“宗主,去你雅厅谈。”
张京一句话透着寒气,宗主思考了两秒,吩咐身边的道祖:“让他们退下,去雅厅。”
道祖本打算看宗主如何如何发威,闻言一愣。
眼神止不住地往张京侧脸扫视。
*
刘氏族老、家老聚了一大堆,酒席订好了,礼品备好了,左等右等,回来报信的人说:“张京被地煞王门宗主截胡了。”
“这事闹的!我非得和他们宗主那老不死的理论理论。”
一行人马不作拖延,快马加鞭赶去地煞王门。
看到仙门外同样下了飞辇的人,刘氏族人心里一惊。
呼吸着地煞王门附近的空气,则必成的嘴狠狠一撇。
「则」之一姓,乃白鹤城最大,大到可以让自己的子孙为官后,破了规矩,直接留在本地衙门。
地头蛇中的地头蛇。
则必成身为白鹤城城主,一直神龙见首不见尾。
和刘氏人照面后,假模假样寒暄几句,一行人就风风火火赶去宗主所在之地。
此时,宗主愁于如何劝说张京。
“宗主,你拦不住我。”
“但是大人,此次这事,毁坏我地煞王门的田产,您得给我们一个交代。这炸了我们仙门建筑的是您的符咒留下来的法术,没错吧?”
“那又如何?”张京毫不掩饰自己的烦躁,一脚踹到桌上,宗主没料到,也是皱眉:“大人要动粗?”
张京收回腿,下一秒,桌子骤然四分五裂,爆成碎末粉尘。
宗主和周围的道祖、打手都立刻颤立防备。
“宗主,你好像没搞清楚吧?”张京仰起下巴,不凡的面容流露出威慑力极强的寒光。
“是我的妹妹在你们仙门寄住,被你们仙门的弟子轻而易举放进来雪莲教的恶徒追杀。
你们仙门说是要保护我妹妹,实际上却言行不一,挥刀相向。
河鹧迩身为钦差,他纵然有实力,你们不默许的话,他何至于在地煞王门闹的这么久?
我不仅要走,还定要让我燕国天子向你们齐国要个说法,何至于我这个被你们邀请来的使者被你们齐国钦差追杀?齐人对燕人当真是恨不得诛之?”
“大人这...这又从何说起啊?”
宗主脸上冒起虚汗。
张京正在说着,城主则必成和刘氏族人正巧来到门外。
“他刘阙自己不告诉我秘境规则,明知我比他强,非要带我进去,你们知情者无一人告诉我,行,我当你们都不知道规则。
但他刘阙摆明了故意是要加害于我,我这人脾气大,不灭刘氏全族,已是我明事理,刘阙不过瞎了个儿子,他刘家的人有什么脸出现在我面前?”
语气始终淡淡的,张京就像只是在和人聊无足轻重的事。
门外,则必成尴尬地看了眼刘氏族老们,对方都红了脸,然后有几个忍不住了,推门而入。
张京和宗主等人转头看过去。
“呦呵,还玩门外偷听这一招,别站了各位,都进来。”
张京懒洋洋倒回藤椅上,翘起二郎腿。
刘氏族老家老一大堆人涌到他面前。
“张京,我们给你送了帖子,准备给你赔礼道歉,酒席也给你定了,赔款也准备好了,你怎么好意思说出这种话?”
“我曾孙瞎了,孙儿死了,你还活着,你妹妹这伤也好了,这是不是事实?!”
“哦?”张京偏头,眼神锐利,“我没听清,你再说一遍?”
“.....”族老一愣,却再也开不出口,狠狠攥拳,不去对上张京的目光。
旁边的张婉婉看这一屋子齐国男人杀气腾腾的阵势,几乎吓晕过去。
而且自始至终哥哥和这群人说的齐国话,她一个字也听不懂,只好轻轻捏住哥哥衣角,谋求一点安全感。
城主则必成向前一步:“各位都别吵.....”
一个刘氏族老还是很年轻的面貌,怒火攻心,冷笑不止,直接抢话不顾城主脸面:“张京,你以为这里是哪里,是你们燕国?任由你撒泼?!”
“钦差河鹧迩死了,你得给我们一个说法,你们燕国必须给个说法。最终受害者是我们齐国,你们燕人什么意思?”
刘家之所以出面讨好张京,是京城犸图家族的授意。
一切都是为了安抚张京,以后复活河鹧迩罢了。
否则燕国如此弱国,他们可不会来低三下四邀请张京,还跟他赔礼道歉。
“我们刘氏的家主和你赴秘境死了,说不定就是你.....”
刘氏有的族人忍不住了,被别的族人眼神喝止。
地煞王门宗主适时起身,面带难堪:“张京,我也跟你说好,我们这个....因为宗门事多人杂,个别弟子做的事,你不能推到我们整个仙门身上,这是非常的不负责任的行为,是带着极大偏见的。我们和雪莲教毫无关系。”
城主则必成身后的属官们也在则必成的示意下走进来,朝张京恭敬又严肃地说:“河鹧迩大人的死,毕竟是您和您的家人一手造成。
大人还是不要打扰我们办案,我们也不会怎么样,大人您跟我们去衙门交代一下情况,不过分吧?”
“总之现在张京你,必须留在白鹤城,不能走!”
刘氏一个族老气势汹汹地撇头,实在不想看张京那吓人的淡漠目光,“现在走了,于什么方面都不好。”
“对,岐山秘境的东西也该给你们。残月刀,藏宝图,还有破损的火焰之刃我也折成钱票全还给你们,可以吗?”张京突然转了调侃语气,自始至终就没有表露出怒容,始终淡淡的。
“你....!”
“这话说的,大可不必如此。”“一切都有水落石出的时候的,你走了难免让大家怀疑,你不给大家一个说法怎么行....”
地煞王门的道祖级别的人们开始打太极。
门外,一堆真人和弟子翘首以盼,却丝毫不敢接近大佬云集的场所分毫。
“张京应该会留下吧?”“肯定的,宗主放话,还有城主,张京绝对不能走的。”弟子们微言道。
“他走了,我们岐山还剩什么,宝贝全让他拿走了!”
屋内,张京见那群人还是警惕地围着自己,拉着张婉婉起来,那群人犹豫了一下退后,又围了上来。
“让开,我说我要走。”张京一口标准的齐国云水天京官话,眉眼轻佻,似乎不把所有人放在眼里。他的确是想笑。
“你不能走。”“身为燕国使者,说走就走,有愧于这身份吧?”
宗主,城主还有所有刘家说的上话的族老,已经想好各种理由留住张京。
至于他们其实都是没理讲三分,张京也懒得辩论。
不跟诡辩者辩论,否则既浪费时间,亦浪费精力。
“如果大人还想为燕国人考虑,就不要做这种不负责任的行为吧?”
“归根到底是你身为燕人使者在吹毛求疵,我们只是想要一个答案。”
“一切疑点重重,你就这么走了,难免让天下怀疑是不是真的有什么阴谋和隐情....”
“你真的那么急?现在就去衙门,把一切都说明白。”
你一言我一语,张婉婉根本听不懂,张京听着这些啰哩巴嗦的话,却是眉头微拧。
他是懒得理论,但显然这些人有蹬鼻子上脸的趋势。
好,那他就好好揭发一下他们逻辑的颠倒黑白和乱七八糟之处。
刚要说话,门外却突然有些嘈杂。
在场的人都是内力深厚的,扭头一看,有些疑惑。
张京也是顿住。
门外走进来一个穿着黑金袍戴着华丽冠帽的人,相貌平平,姿态清贵,他用目光点了点在场的人,举起一个腰牌,示意了一下。
屋里的齐国人原本吵吵闹闹,乍然寂静的诡异。
张婉婉发现城主则必成脸色发白,有些疑惑。
然后那人轻描淡写,完全是命令人的口气:“则必成,卢海,你俩出去等着。”
不仅直呼其名,甚至用的不正式的「你俩出去等着」。
像师父训斥徒弟。
本以为是来传话的,结果根本不正式。
卢海是地煞王门宗主的名字。
则必成是白鹤城城主的名字。
两人看见那腰牌,都是面色一灰,身体僵硬,不敢置信。
但现实容不得不信,刘氏族人作为根本没被那人瞧得上的角色,却也是眼里闪过一丝狂热的期待。
竟然是....哪怕刘氏族人像城主一样被吆五喝六,只要能和这势力的人说上话,也不枉此生了。
城主则必成和地煞王门宗主卢海,犹疑了一下,不吭气,缓慢而有些抹不开面地走到门外。
像两个被罚站的弟子一样。
门外的真人们一看就明白了,连忙离开,只留下一群傻乎乎的弟子,左看右看,没看懂。
宗主见这群弟子在这里围观,气不打一处来:“都滚——”
弟子们吓的不轻,一边道歉一边跑了。
宗主怎么了,刚才突然瞬移散开烟雾出现在雅厅外的那个黑金袍的人又是谁....弟子们百思不得其解。
但想必,宗主没那个人来头大。
在齐国,不同于燕国的官大于修,一直都是修大于官,甚至大于皇。
齐国鼎盛大修可以不给皇帝行礼,视皇帝如无物。
张京是知道这一点的,但是.....
——按理说白鹤城不该有人拥有比这群地头蛇地位还高的了。
到底什么来头?皇还是修,还是府衙?
张京想了一想,然后满不在乎,爱谁谁吧。
正要带着张婉婉瞬移走,那人却连忙走过来,当场朝张京跪了下去,结结实实的一跪,然后拜了一下,再然后在满屋目瞪口呆的围观下站起来,恭谨地低头道。
“大人,三仙山联盟有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