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细密的议论声,张京是因为激发了两个丹道,反应力、聆听力、目力都有提升,才听到具体话语。
他顿了一会儿,站在原地。
他们说的没错,睡墙角,无风无雨,高一级的标配。
睡门边,就是他这种喽啰位分的待遇。杨老三全家都睡门边,别人起夜撒尿,都时常踩到他们。
奴隶窝里,地位待遇也有截然不同。
树叶被风吹起来,张京突然看见了工头。
他再看看草屋,果然发现自己那个草屋奴隶窝里的奴隶都趁着夜色偷瞄自己这里。
他走向工头,谅这么点距离,那些奴隶也听不到他们说什么。
屋里,杨老大指着远处问杨老汉:“爹,你看三弟是不是傻了,他去找工头干嘛?”
杨老汉眯起眼:“这孩子是不是脑子撞傻了.....?主动找工头说话,十次得有十次都挨骂,那群杀千刀的工头,一点好脾气没有。”
杨老四一边捂着肚子虚弱一边说:“大哥,快去把三哥叫回来吧,太危险了。会挨揍的。以前三哥就被工头找茬揍过好几次....咳咳...”
杨老大犹豫一下,但看都这个点了,深夜时分,杨老二去偷药还没回来,只能自己去吗?
但他是真的犹豫了,他不敢去,工头揍起人太狠了。
而且奴隶都是禁止修行的,但工头都有修行基础,虽然都只是入门阶段,连九段都没达到。
但要真打起来,奴隶绝对吃亏。
远处,夜色浓重,两个要换班的工头被张京拦住,他们两个气势嚣张惯了,走路都叉开腿,一看见张京,就叫骂起来:“晦气的东西!猪猡,你喝尿了,跑到你两个爷爷面前来挡路?”
“欠揍了,绝对欠揍了。”
张京一听这话,顿时就想打人,但暂时只能心里强行忍下殴打他们的冲动,挤起笑容,突然掏出一个手绢来给他们。
这手绢绣工一般,廉价手绢,胜在干净整洁。
张京笑着说:“两位工头大哥,我的老大是周大川,今天不是将军府二小姐来施粥嘛,我们老大周大川捡到这个手绢,不知道是谁的,但看这干净劲儿,肯定不是女院的,要是女院的,我们老大也捡不到,是不是?
所以.....不敢私藏,特来报告两位大哥。”
张京满脸堆笑地背对着草屋,草屋里的人都看不清他表情,也看不清他拿了什么。
但他们确确实实看到了那两个工头认真的眼神,以及嘴角的微笑。
漏雨草屋里的奴隶们瞬间大声聒噪起来。
“什么情况?”
“不是吧?”
“我眼瞎了?还是工头疯了?”
而那两个工头本来也是市井地痞角色,他们拿起手绢一瞧,不识货的人一看见那上面几朵小花、还有干净整洁的布面,就互相看了一眼。
“这....这难道、难道是二小姐的侍女的.....”
“这、绝对可能吧...你看这花多好看啊。”
两个工头露出油腻的微笑表情,看向张京,张京道:“我们是奴隶,不敢多说什么,这差事还是两位哥哥的,不敢造次。
路边捡的,也不一定就是那些贵人的,但要是的话,自然好事一桩,我在这里祝两位哥哥福如东海。”
“哎呦,你倒是个好人物。会说话,你大哥周大川呢?”
一个工头笑眯眯地把手绢放在鼻子下,忘情地闻了闻。
奴隶窝的工头,其实也是奴隶。只不过是好一点的高等奴隶而已。
侍女们可是完全不同的奴婢阶层,捡到她们的手绢,对工头来说,就相当于一张上升的交际门票。
“他啊,”张京淡定地傻笑,“他有点生气,不知道为什么,不太情愿让我来....嘿嘿。”
“呵,周大川那废物还不乐意呢。”另一个工头搓着手道,“他不乐意个屁,区区奴隶,看他那样就恶心,地头臭虫一个。”
“行了行了,你回去吧,这手绢我们会好好问的,回去别瞎说,手绢这事,别告诉别人。”
张京微笑着回答:“绝对不会告诉别人,放心好了。”
这两个工头根本不认得杨老三这个边缘角色,工头只认得周大川这种奴隶地头蛇,还有杨老汉这种多年面熟的老奴隶。
张京趁热打铁地说:“两位大哥,最近草屋漏风漏雨,实在难受,您俩是再世的好菩萨,是活佛,能不能稍微跟上面说说,给我们这拨来点茅草也行。
不敢麻烦别的,也就您俩有这个资格能和上面说话,这事也只敢求你们了。”
两个工头被他说的飘忽忽的,摆摆手道:“哎呀,啰嗦,滚吧,自然会帮你的,赶紧滚。”
他们刚换上班来,神清气爽,马上就要去挂牌,然后是夜间巡逻,这两个工头白天就在睡大觉。
张京立马转身跑回草屋。
回去的路上,张京气了个半死。自己是扭转乾坤、颠倒天地的张京、魔主妖皇,怎么就沦落到求两个尖酸刻薄的奴隶了呢?
哎,只能叹一声:人生不易!
就算是他这个妖魔天王,也要被人间压榨几遍。
至于那手绢,自然是那时候流鼻血晕倒,醒来后一群男人围着自己,张京看见一个女人腰上挂着手绢,顺手给偷了。
然后拿去河里洗了个干净,拆拆线头,伪造一下。
这个计划,张京早就存在心里,只是今天实施而已。
一回到草屋,果然就看到一百多双眼睛死死盯着自己,有贪婪,有疑惑,有羡慕,有嫉妒,更有阴毒。
周大川是一个人如其名的男人,壮硕彪悍,像一尊皮老虎,整个草屋,他最壮。
他嘴唇下有两个唇钉,据说是以前刑罚被钉的。
张京以前听杨老汉说过,所有「有过修行基础的奴隶」,都要被打上记号,也就是嘴唇下两个黑色唇钉,正好在两个嘴角下面。
因为奴隶是禁止修炼的,有过修行基础,再沦为奴隶,自然也不许修炼。
但要给这群人做个标记,以后奴隶窝有什么命案,第一个被怀疑的就是这群黑唇钉。
周大川一条腿曲着,一条腿盘着,端着破酒碗,极其霸气地坐在墙角,表情阴狠,死死盯着张京的一举一动。
他身边自然也围了一群凶神恶煞的男人。
“呦,红人儿回来啦——”
有一个跟班奴隶叫起来。
然后墙角内屋的奴隶们嘻嘻哈哈地发出嘲笑声。
张京看也不看,走到家人附近盘腿坐下。
睡门边的奴隶都是被睡墙角的奴隶们压制的,但人数不少。
他们比起阴阳怪气,更多是羡慕嫉妒,艳羡地问:“老三,老三,你跟工头说啥了,他们乐成那样?”
“老三,你可以啊,脑子摔聪明了?”
“老三,工头说什么了吗?”杨老汉紧张地问。
不知道老三今天怎么了,但杨老汉头一次觉得上天眷顾自己。
——工头居然对自己的儿子笑!
张京掏出怀里的布包,里面是双胞胎给的菜团子。
他举起来一点,刻意让屋里一百多个奴隶全都看到,同时用非常老实的语气说:“我也不知道,我就是路过,他们就问我脑袋磕坏的地方好没好,还笑,还给我这个东西。”
他打开布包,把菜团子给杨老汉、杨老大和杨老四:“你们快吃啊。”
“哎呦,这是干嘛去了,工头瞎了眼了?还是工头也傻了?”
“听说某人今天把麻子脸给揍了,不错啊,你说他过几天会不会来揍咱们啊?”
“会个屁!我们周大哥可是火道九段的高人,喷个火就能烧死他!”
跟班们各个一张臭脸,骂着脏话,指桑骂槐。
别的奴隶也不敢和他们顶嘴,怕挨揍。
杨老大却是饿极了,在其他奴隶羡慕至极的目光里,一口就把菜团子吃掉,然后认真舔了舔嘴角,叹一声:“香!”
张京看他一眼:“大哥,我有话对你说。”
“你说。”
张京知道现在人挤人,别人肯定听的清清楚楚,就说:“我们出去说。”
声音故意很清楚,周大川的人立刻冷笑起来,开始冷嘲热讽:“哎呦,某人还要说悄悄话呢。”
“还想乌鸦变凤凰,做春秋大梦吧。”
“就是欠揍了,有好吃的不知道孝敬老大。”
周大川的眼睛微眯,放任这群奴隶指桑骂槐,他动动嘴唇,两个唇钉就跟着牵动。
如果杨老三要挑战他,他不介意给他一个好好的教训。这个屋子里,任何忤逆自己的人,都得挨揍。就这么简单,用拳头说话。
“等杨老三回来揍死他!”
一个跟班骂着骂着,突然跳起来,跑到杨老汉身边,一把将剩下的菜团子全抢来。
“吃,还吃,猪啊?”
“想吃去茅厕吃!”跟班们大声附和着:“快拿来,我们快要饿死了。”
“蠢东西。”周大川终于按耐不住说话了,推了一把跟班,“老子都没吃,你敢吃?”
杨老汉的东西不光被抢了,连杨老四手里的菜团子都被抢了,而杨老四还被踹了一脚。
他本来就发高烧,那个跟班踢完他,就叫骂道:“快别特么的咳嗽了,赶紧挑个地方埋了吧。”
“就是就是,整个一废物,哪天再传染我们,病鬼!”
杨老汉再也忍不住了:“你们差不多得了。”
而他也被别的老奴隶拉住:“杨哥,别吵,会挨揍的。”
“周大川那边都是年轻力壮的,我们怎么打得过?快别说了,反正你都吃了一个了,我们啥都没吃到呢。”
杨老汉紧握拳头,骨节咯咯直响,这事放任何一个男人身上,都是莫大的羞辱。
但是他只能忍!
他弱,他老,他儿子病弱、残废、懦弱,他们全家活该被人踩在脚下,又能怎么办?!
以前杨老汉反抗过几次,结果被按在地上,周大川把他两颗牙都踹碎了,而他的儿子们哭喊着也被殴打。
这就是奴隶窝的规矩,如铁律一般。
从那之后,他就老实了,反正无论怎么反抗都没用的.....
老人眼角渐渐泛起泪花,他连忙抬起袖子擦擦眼睛,生怕别人看到,他拍拍杨老四的背:“疼吗?”
杨老四疼的五脏六腑揪在一起,但还是强装笑颜:“没事,一点都不疼,爹。”
杨老汉眼角泛红,自己这个父亲真是孬!怎么对得起他们父亲在天之灵?
杨老汉这一刻恨不得自尽,其他奴隶也长吁短叹,反正一直被欺压,能有什么办法?
而这一幕,恰好被门外正走回来的张京和杨老大看到了。
杨老大瞬间怒上心头,整个脸逗因为怒气涨红了。
他刚才被张京叫走,张京故意告诉他:“工头早就看周大川不顺眼,说觉得咱家人不错,因为听话,周大川不听话。
我想来想去,也就大哥你靠谱。就向工头推荐了你,工头居然给我菜团子吃。
哥,你不用怕,我帮你,工头帮咱们撑腰,你不用怕的。”
杨老大刚才听了这话,如同从地底爬到天上,感觉人生都多彩了起来:“工头...工头真的这么说?”
“这还有假?哥你还不了解我,我撒谎从来都被人戳穿。”张京语气依旧故意木讷,杨老大瞬间燃起了巨大的信心。
而回来,竟然看见这一幕,杨老大想起张京的话,瞬间就火了,他本来就是血气方刚,不然也不至于被人砍掉左臂。
他用右手指着周大川:“你们欺人太甚!快他奶奶的把吃的还回来!”
那些跟班和周大川早就把菜团子吃个精光。
“好小子,你疯了,主动讨打?”
周大川拍拍手上的菜渣,直接就站了起来,而她手上,居然赫然挺立着一簇火苗。
张京在后面催促大哥:“大哥,别怕,他就会那点招数。”
然后张京突然从身后拿出一根板条,递给杨老大,自己也拿了一根。
“靠,真是造反了,兄弟们,是时候教训一下这俩货了。”
“非把你俩的头往茅厕里埋一埋,你们才懂得——哎呦!”
周大川冷笑着刚在放豪言,就被杨老大冲上去一板条抽中脑袋,他瞬间火了,也抬起腿去踹杨老大。
杨老汉和一众老弱残奴隶可谓是目瞪口呆,怎么这才出去一会儿的功夫,就这么厉害了?
“你冷静一点,快回来!”杨老汉急了,对杨老大喊:“你想死啊,这么多人你怎么可能打得过?”
确实,其他老弱残奴隶并没有团结一致帮忙的打算。
如果他们真的团结勇敢,也不至于沦落到被欺负的地步。
而张京突然一把拉住杨老汉,拦到他面前:“爹,工头向着我们,你不用怕。”
“你这蠢才,在说些什么疯话呢?”
杨老汉还要去拽杨老大,这时候杨老大已经被周大川揍翻在地,张京连忙过去,抡起板条就往周大川的臀部抽,周大川顾头不顾尾,大吼一声,她的手下就要去打张京,还骂骂咧咧的。
而杨老大,已经被周大川反制,周大川抢过他的板条,直接一板条把杨老大打的鼻孔窜血,杨老汉和杨老四看得心焦,都为杨老大担心不已,毕竟已经没一条胳膊了,还是长子。
而张京,作为一切始作俑者,杨老汉对他是愤恨的,杨老四则是不解的。
而就在此时,突然门外响起骂声,然后一个工头怒气冲冲地进来。
“你们这群猪猡不睡觉,打群架?!”
奴隶窝打架,被抓到是要关黑屋打板子的。
周大川正把杨老大压在底下,手里还拿着板条,僵硬了。
张京一笑,瞬间把手里的板条扔到墙角,然后指着墙角那根板条,又哭又嚎地说:“报告工头,他们私藏武器,你看我被揍的,这个周大川刚才还用火焰术,太猖狂了!这里的人都看到了,都是证人。
他无缘无故就把我大哥揍的脑震荡,您看看,满脸都是血啊。
他们还私藏菜团子吃,那个布包还在那呢,证据确凿。
求求老爷给我们做主啊——”
张京这一番话,直接就劈头盖脸、抢占先机,完全不给周大川手下说话的机会。
那个工头是拉着个小推车来的,这推车里正正好好就是张京刚才求着修屋的茅草。
刚才张京远远看见工头带茅草来了,就赶紧带杨老大回来惹事,闹的越大越好,就是要鸡犬不宁才够劲。
一分一秒把握的分毫不差,过程可谓是顺水推舟,毫无阻碍,比张京想象中顺利。
果然这群人很好骗。
工头把茅草放那里,就眯起眼叫道:“周大川,滚出来!”
周大川的唇钉几乎要气掉了,他死死盯着张京的脸,恨不得把他生吞活剥了。
张京则是一缩身,躲到已经被拉得站起来杨老大背后,转移他的注意力。
杨老大眼冒金星,被张京强行拉起来,本就站不稳,一下子就晕了过去。
咣啷一声,伴随着张京的“我大哥要死了,工头老爷要为我们做主啊”的哭喊,工头立刻找来奴隶院的武丁,把周大川叫到屋外地上,直接用鞭子抽。
“都看,看好了,没事找事,寻衅滋事就是这个下场!都给我记好了!”
工头自己睡饱了,也不管奴隶睡不睡,直接一嗓门把奴隶们都被迫喊醒了,在当院叫周大川趴下,武丁拿皮鞭蘸着凉水,一顿死抽。
别的屋的奴隶们睡眼惺忪地在屋里对外张望,就看见周大川嚎叫着“是冤枉啊,老爷,杨家人冤枉人....该挨打的不是我....呜呜呜”身体还在颤抖。
她后背早已血肉模糊,血糊了一身,苍蝇一窝蜂绕着她的伤口飞,环境恶劣。
工头骂道:“老子还能错怪了你不成?打,狠狠的打,必须让全院有一个教训,谁敢学他,通通这么罚!”
周大川几欲昏死,口吐血沫,眼睛都涨起血丝来,胡茬子几乎都被血埋了。
他剧烈颤抖着,身体不受控制地抽搐。
一个武丁拿着长棍杵在他身上,不让他跑,另一个就挥着鞭子,每一下都用尽全力。
武丁越打越兴奋,周大川已经意识模糊开始说胡话了。
杨老四病弱地艰难爬起来,满脸惊异,瞪着眼睛长出气,不敢相信这是现实。
他人生第一次感觉到呼吸都通畅了。
杨老大被张京扛回去躺下,张京一边淡定地掐着杨老大的人中,一边满脸无辜地安抚杨老汉:“爹,你看我都说了,工头向着我们,怕个屁。”
杨老汉定定地看张京,欲言又止,然后鼓起勇气说:“儿子,你真的变了,但是变得好....好、太好了!爹太开心了....”
他眼睛不受控制地流出了欣喜的泪水。
人活一辈子,总得当一回主角是不是?
不能一辈子就受人欺压,该报复就得报复回去,才叫正常。
张京微笑:“我以前就这样,只是时运而已。”
杨老汉虽然听不懂,但还是发自心底有点敬佩这个儿子。
起码他那一番话完全说到点上,还能反将周大川一军,这个口才就不是普通人!
其他奴隶完全懵逼了,听着周大川的惨叫,他们看向杨家人的目光,尤其是张京,都带着一股古怪的恐惧感。
不仅恐惧,还觉得莫名的吓人,怕他告密。
明明工头几百年不来奴隶窝,周大川常年鱼肉大伙,没有任何人罚他,怎么今天偏偏就来了?
难道张京让来,工头就来?所以才这么巧?张京那个笨笨的样子,肯定也不太会算计。
这一刻,张京似乎就是工头,工头似乎就是张京。似乎张京一声令下,工头就开始殴打周大川,奴隶们这么想着,忍不住发抖不止,毕竟工头那么可怕。
似乎张京懦弱的外表下,有一股幽黑的力量,伸着触角,稍有不慎,就会被其吞噬。
周大川被打完就关了黑屋,不过倒是没打死。
“你们这群奴隶别叽歪了,赶快睡觉。”
把屋子破洞地方垫上茅草,工头骂骂咧咧地走了。
此时已经深夜。
周大川走了,骄纵的奴隶们顿时群龙无首。他们贴着墙壁睡,不太敢看张京。
半夜下雨,但因为有茅草,奴隶们得以安眠。
所有人睡觉迷迷糊糊的时候,都在想一个问题,为什么张京让工头拿来茅草,工头就拿来茅草?
难道张京真的是工头面前的红人?
那可要好好讨好他才行.....
第二天,杨老大醒了之后,就感觉一切都不一样了。
奴隶们本来是完全无视、甚至鄙视、看笑话的态度对待自己的。
但为什么今天醒了之后,都不用去饭堂抢饭,奴隶们主动把食物送来,很快就堆满了一堆。
“终于能吃饱了。”张京无辜地笑笑:“大哥,多亏了你呢!”
杨老大一脸懵逼地“嗯”了一声,然后又一个奴隶屁颠屁颠跑过来:“你记得吃,杨大哥!”把一小块饼放到地上的麻布上,还腼腆讨好地笑笑,然后走了。
张京盘腿坐着,以一种特殊的呼吸法呼吸,每时每刻都能增进一点点丹力,这也算积少成多,不要白不要。
杨老大看向张京:“三弟,昨天我晕倒之后....发生了什么?”
“就是工头突然过来了呗。”张京拿起饼给他,“哥,咱们日子会越过越好的,你要有信心。人该顺利的时候,老天都是向着你的。懂吗?”
这一番话,说出来却是平平淡淡的语气,毕竟杨老三本身就是内敛懦弱的人。
杨老大抿抿嘴,拿起饼用力咬了一口。
他脸上还都是青紫伤口,血痂还在,但杨老大发自心底地开心,因为恶人终于有恶报了,由衷赞叹道:“妹妹,哥哥觉得你真的长大了!”
张京但笑不语,杨老大就转身对杨老四说:“四弟,你说你三哥,是不是变好了。哎,这老天终于开眼了,终于向着我们这些好人一次了。”
杨老四身体还在发热,虚弱地点点头。
张京看了杨老四一眼。
杨老二回来的时候,带回了很多东西,他发暗号召集全家人在小树林的秘密基地会面,张京是第一个到的人。
因为有双胞胎帮他做他那份工,张京现在除了起得早、睡得晚,剩下世间要么躺着补觉,要么就是冥想、运功修炼。
张京一到地方,就看见杨老二盘腿坐在树林里。
他带回了药包,很多药草,满满当当。除此之外,居然还有芝麻饼和肉馅饼,还有一个装满热水的水壶,和一个小水壶。
奴隶们虽然吃不饱,但水管够,所以倒是不缺水喝,但基本都是生水,也要自己煮熟喝。
而杨老二带回来的都是开水。
杨老二浑身疲累,沾满泥土,脸上还有一道血痕,张京和他打了招呼后,就坐下拿起饼左看右看。
杨老二伸手拍掉他的手,力道很大,张京微微皱眉。
杨老二道:“乱摸什么,手脏不脏,等爹来了再说。”
“哦。”张京不再说话,一家人很快到齐,但杨老汉却脸色发青,一看到杨老二脸上的血痕,以及地上的东西,这个老人就没来由地冒起冷汗。
“这些东西.....都是哪里来的!”
杨老汉几乎是喊出来的。
杨老二笑道:“从药房附近偷的呗...”
“二弟,”杨老大把杨老四放到地上,由张京负责给杨老四上药,“你说,你昨天去药房附近是不是被发现了....?”
张京一边给杨老四口服药丸,一边竖着耳朵听着他们的谈话。
伴随着杨老四的咳嗽声,只听杨老汉悲叹一声:“你傻啦,孩子啊,我们刚才运钢材时,听说了,昨晚药房失窃,两个家丁被人捅死了!
一个家丁临死前亲口说,自己已经往那个奴隶脸上划了一刀,现在大家都在搜捕犯人呢!”
张京一顿,杨老四这时稍微平缓一些,就从地上艰难爬起来,哭泣道:“二哥!你为我做到这种地步,我还不如死了算了,我拖垮全家....我不配活着了....”
张京拍拍他肩膀:“你别这么说。”
但是一家人,都陷入了寂静。
“要是抓到了,就是个死。我知道。”杨老二垂下头,忽然苦笑起来,“大不了我逃走,总不能等死。”
“你何苦来的....何苦....儿子啊....”杨老汉心肝疼地流下热泪,杨老大也哭了出来,儿子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奴隶活得如此艰难,亲人马上就要两隔,这种大痛大悲有几人能承受?
张京也用袖子捂脸,假装哭起来,他心下细细思索,这时候就听杨老大坚定地说:“老二是为了大家才变成这样的,老二,你绝对不能死,我们大家都会保护你,你藏起来!”
杨老汉道:“这些饼,还有热水,老二,我们不用,你好好带着,维持一段时间。”
杨老二也滴出几滴眼泪,抹掉后说:“这事别告诉小五儿。”
事到如今,他还在担心妹妹。
杨老汉叹道:“老二啊,咱家最有希望的就是你,也就只有你一个。
小五儿虽然是你们妹妹,但你们也都知道,她是我哥们儿的遗腹子,根本就和你们没有血缘关系,事到如今,你还担心她作甚?”
这回张京确实是一愣,原来杨小五和这群哥哥不是亲生的?
而杨老汉看起来,也因为杨小五以前的虚荣表现,而对杨小五心有不满。
“对,你要好好藏着。但以免万一,得等过了这个风头,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张京木讷老实地开口,“哥,你藏在那个废旧杂物间的水缸后面吧,我每天都去给你送饭。”
他看向杨老二的表情十分真挚。
一家人很快认可了张京的说法,然后又是一番哭泣,稍有不慎,就是天人两隔,父子、兄弟情深,也不过如此。
老爷们品茶论诗、平民们过小日子的时候,奴隶们却为治病和温饱赔上了性命。
杨老二逃走,晚上清点人数的时候,也没被怀疑是犯人,毕竟每天都有奴隶脱逃。
而且那两个被杨老二为了封口杀死的家丁,并没来得及说出他是奴隶身份。
而这时候,祸不单行,周大川并非草屋唯一霸王,还有一个名叫「周远」的同样有黑唇钉的二霸王。
他和周大川虽是同姓,却没有血缘关系,是结拜兄弟。
他这几天在河工帮工,好不容易回来却听说翻天覆地,立马找上了杨家人。
因为杨老大是最大的靶子和行动者,周远晚上一回来就找上了他。
巨大的黑影覆盖在杨老大和张京脸上,周远足足有一米九,伟岸如墙,一把揪起杨老大衣领,怒不可遏道:“你这个断臂废物,是不是想死想疯了?!”
而张京今天刚刚偷偷去被允许可以修炼的工头屋里一回,偷了点劣质丹药回来,聊胜于无,有总比没有好。
他正准备修炼,就被打断,立刻也生气起来。
张京脸上依旧假装一派懦弱弱质,心里却是天王震怒、风雨欲来。
周远背后是一群狐假虎威、面容丑陋、衣不蔽体的穷酸奴隶,纷纷竖着眼睛紧握拳头,把杨家人围住。
“杨老汉,你们最近很跳,你家老二呢?是不是饿死了?那可真好。”
“其实很有可能那个杀死家丁的就是你家老二吧?”
奴隶们尖酸刻薄地骂道。
“你不要胡说....!”杨老汉连忙害怕地反驳,“这事不能胡乱安到我们身上的....”
奴隶们叫道:“我们老大周远可是土道九段,顷刻间就能搞死你们,杨老大,你妹妹老三呢,也出来挨打。”
张京毕竟那时候也是众矢之的。
杨老大却护到张京身前:“你们动我妹妹一下试试?”
张京见势不妙,不能再坐以待毙了。
他催动心法,手指一动,发动土系术法,原本站的稳稳的周远,脚下地面突然一动,他没有防备,一下子平地摔,跌了个狗吃屎。
张京趁势困惑地道:“周老大,你怎么了,这么虚弱....”
周远一愣,但还是觉得是幻觉,毕竟这屋里除了黑唇钉,没人会法术。
法术一门,得师傅领进门才行,自学基本是不可能的。
而张京这个经验老手,周远自然猜不到。
他怒不可遏,寒眉倒竖,大叫道:“你们愣着干嘛,打!狠狠的打!这群杨家人我非要都弄残疾不可!”
年轻奴隶们竟然都拿着刀棍,准备做足,周远放了话,最轻也要剁掉杨家人的手指,以报大哥之仇。
他们恶意满盈,一拥而上,先是围住杨老大和杨老汉,拳打脚踢。
杨老四也没被放过,奴隶们居然一下下去踹他的脸,他叫了一声,捂住脑袋:“工头救命啊...打人了....”
然而工头正在喝酒打屁,也就是昨天被张京找借口求来,才会来,他们可是玩忽职守的很。
而张京早就沉怒如海,他深吸一口气,丹田一翻,地上沙土骤然翻卷起来,这群周远手下毕竟都是凡人俗体,在武法面前简直弱不禁风。
他们瞬间就被沙风迷住眼睛,
张京立刻用手掀起一泼沙土,往周远脸上扑,周远早就不用武法术法,自然生疏,但也紧急关头,回击起来。
他手掌聚起一股掌风,就运起沙土覆掌,这一掌若是打在凡人身上,五脏六腑必定大伤。
而他视野被困,迷着眼睛哀嚎,找不清重点,张京很快就抓住对手的破绽,直接运起火术,在众人忙乱之际,趁别人都没注意到,聚起一火拳击到周远掌上。
火生土。
何况张京术法精湛,这火瞬间引得土去追随,周远只感觉右手五指都燃起火苗,疼的大叫,那火一路烧灼,不留情面。
周远哀嚎着跪下去,而他的跟班们正在施暴,听到老大哀嚎还以为听错了,回头一看,原本残暴的笑容都凝固了。
“老...老大....!”
一个跟班扔了刀过去:“快,谁有水!”
周远终于揉掉眼睛里的沙子,定睛一看,几乎要疼的翻白眼,嘴唇都颤抖,喉咙里呼噜呼噜的。
“我的手....”
周远顿时滂沱大泪,一涌而出。
他右手五根手指,竟然被瞬间烧的面目全非,尾端都焦黑冒烟了,骨头渗人地露出来,沙子浸着血肉,痛意钻心蚀骨。
张京看他们落了下风,连忙跑出门去。
“工头,工头,不好了,有奴隶打人,还偷用禁术!”
张京一路跑到工头地方,那两个工头倒也对他有点印象。
“奴隶打人,不是天天都有,别吵我们喝酒....等等!偷用禁术!”
“不得了,快带我去!”
两个工头瞬间酒醒,叫来武丁打手,全副武装,如临大敌地对张京叫道:“快,那群黑唇钉简直要造反!”
张京憋笑,也用紧张的表情和语气道:“好,小的马上带老爷们去!”
周远的奴隶跟班们用水好不容易把火扑灭,十指连心,不可谓不痛彻心扉。
周远直接跪在了地上,高大的身形艰难地蜷缩着,杨老汉和杨老大、杨老四都是鼻青脸肿,杨老四道:“三哥去找工头了....”
杨老汉浑身都疼:“哎,就算来了又能怎么样,还不是和以前一样....”
周远和周大川不同,周大川和工头关系极差,自视甚高。
但周远有钱,总能贿赂工头不罚他。
周远的奴隶们恶向胆边生,不问青红皂白地走过去:“你们好啊,居然敢打我们大哥!今天我们就——”
“你们想怎么样?!”
这时门外突然平地一声吼。
两个工头、六个武丁,皆是凶相毕露地横在门外,纷纷走了进来,手持皮鞭、刺头棒。
“周远,你平日里如何如何,都无所谓,用了禁术,自食恶果,却也不能逃了惩罚,上面老爷严禁奴隶用禁术,这回我们也保不了你!”
工头看清楚周远状况后,立刻破口大骂。
奴隶跟班们连忙拿着钱去暗示,那工头虽然言辞激烈,却意思暗示掏钱的意思。
张京站在工头身后朝家人使眼色,让他们也过来靠近一点站,壮壮声威的大好机会。
杨老汉懵懂地走过去,然后立刻也哭喊起来:“老爷,青天老爷,为我们做主啊....”
那个工头却还是要收钱了事,但另一个工头走近,见周远焦黑五指,烧的乱七八糟,明显是武法运用的痕迹。
张京迷茫地说:“周远大哥可是练的土系术法,怎么会用火呢?”
另一个工头突然被点醒:“这....土生火,这可不像出了岔子。
周远,你和周大川关系好,是不是向他偷学了火系武法!这可是严重逾矩,重则杀头的大事!”
他如此一说,原本那个要拿钱的工头也连忙抽回手。
这样一来,事情可就严重了,不能是拿点小钱了事。
“老爷,我真的没有....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没有...”周远疼的意识模糊地大叫。
“此事重大,万一此次请饶了你,下回你擅自修炼升阶,带着奴隶造反,我们还管不住你呢。”
那个打算收贿赂的工头也后知后觉地警惕起来。
“这事必须上报上级!”
武丁们不由分说,就把周远拿杀威棍架了起来,因为他是黑唇钉,还要以防万一,先打几下,免得他反击。
周远当场就被绞手棍绞住,疼的涕泪俱下,突然身体一热,裤子竟然湿了大片,淌的满地都是。
张京捏起鼻子道:“工头老爷真是英明大老爷,小的恭送老爷!”
工头们被说的有点得趣,点了点头:“此事自然要严查,你们也不要犯了禁。”
周远被皮鞭一抽,登时后背一道血痕,他呼号一声,多重剧痛加身,直接晕死过去。
杨老大也跟着张京喊:“恭送老爷....”
工头们走远后,黑夜里奴隶们都瑟瑟发抖起来,不敢看杨家人,尤其是张京。
昨天,周大川被扔在院子里,皮鞭蘸凉水抽的意识昏厥,还被关小黑屋。
今天,第二地头虫周远被发现使用禁术,一切都是这么巧,工头又是这般神速现身,周远右手都废了,以后只能用左手,这岂不是比周大川还惨?
想起那时候工头对张京笑,奴隶们都害怕起来,问杨老大:“老大,你妹妹杨老三真的认识工头?”
不知不觉,从「杨老大」变成了「老大」。
杨老大想起张京嘱咐自己的话,不觉有些敞亮地笑起来:“人家工头想认识谁,就认识谁,反正周氏兄弟是早就惹工头厌了,你们觉得呢?”
这样打太极,不至于被别的奴隶跑到工头那里告黑状。
杨老四只觉得,自己这一场发烧,自己全家除了二哥都鸡犬升天了——他们不再睡门边。
张京把周大川和周远睡觉铺的茅草铺平一点,躺了上去。
“在墙角是真舒服,暖和,不像靠门睡,那么冷。”
张京翻个身,意有所指地冷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