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压着不让说的事情,林初南傍晚的时候就知道了。
卫婕妤与公孙美人一道来了椒房殿,林初南知道自从张家倒下后,卫萋的日子好过了很多,但在宫中行事依旧如以往一样温吞纯厚,从不仗着自己的位份高,儿子又封了王恃宠而骄。
倒不知道公孙美人怎么会跟她一块儿来。
见过礼后,各自落座,宫人奉上的茶点。
公孙美人笑着说,“妾身下午睡了,起来觉得头晕晕的,就想出来逛逛,没想到遇上了卫姐姐。我们俩啊,也不知怎么,回来的时候,竟然走到了椒房殿,索性就进来了,皇后娘娘不要嫌我们叨扰才好。”
卫萋含笑点头,表示事实就是这样的。
经过昨夜的事情,林初南的心情不怎么好,总感觉有双手捏着自己的心脏似的难受。
有人来陪着说说话,她倒是欢迎。
她笑了笑说,“怎么会呢?我怀孕这些日子,大部分的时间都躺在床上安胎了,整日的闷在这宫里,别提多难受了。我就盼着有人来陪我说说话呢。”
公孙美人年轻,性子也活泼些,赶紧道:“那好呀,以后妾身就经常来陪娘娘!”
三个人就这么聊起了天儿,话题主要就是皇后腹中的孩子,卫萋还跟林初南分享了一些她怀孕的时候遇到的情况,并传授了一些经验。公孙美人可羡慕坏了,说自己这辈子不知还有没有机会当娘。
林初南暗自叹息了一声,要是以前,她是可以确定公孙美人是没有机会受宠的,更别提怀孕。
可是现下,她对那个男人,真的没了信心。
她没有接话。
公孙美人以为自己这话让她不高兴了,也识趣地转移了话题。
“皇上这几日也不来椒房殿了,听说整天的把自个儿关在建章宫中,谁也不见,娘娘可知,皇上怎么了?”
林初南淡淡说,“许是朝中的事务繁忙,他无暇顾及吧。”
公孙美人皱了皱眉,“这可是皇后您的第一胎啊,当初皇上多么重视啊,就算是再忙也不能不来看看啊。娘娘您知道吗?今日华容华去建章宫面圣了......”
这倒是一件奇事。
自从去岁,华容华前去建章宫邀宠,结果被罚抄经,后又有好几个妃嫔模仿给皇上写奏折的法子,也都受了罚,可再也没有人敢擅自到皇上面前转悠。
林初南脸上却没有什么波动,昨夜从建章宫回严,她就把什么都想开了,她淡然一笑,问道:“皇上可见她了?”
卫萋简地说了两个字,“见了。”
公孙美人及时补充细节,“她提着亲自做的膳汤和点心过去的,又对苏公公说了几句好话,苏公公就为她通传了,皇上也就见了她。娘娘有所不知,皇上不但见了她,还说晚上要去她的拾翠殿歇着呢......”
林初南的一只手抚在了肚子上。
一旁的孟悦慈腹诽公孙美人嘴巴大,怎么能在这档口把这种事情告诉皇后娘娘呢?
天擦黑的时候,卫婕妤与公孙美人走了。
孟悦慈赶紧上前询问:“娘娘,您没事吧?”
林初南迟疑了一会儿,才淡笑着说,“我能有什么事?”
“您别听公孙美人的话,皇上.......他是不会宠幸华容华的。”
林初南似乎听了一个笑话,看着孟悦慈,“这有什么不会的?他是一个男人,还是大齐的皇帝,宠幸后宫中的女子,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他现在已经在拾翠殿了吧?”
白日里听到这个消息,孟悦慈便派人悄悄地蹲守在了拾翠殿附近,已经得知,黄昏的时候皇上就过去了。差不多就是卫婕妤与公孙美人来的那会儿。
孟悦慈无言以对。
林初南歪倒在榻上,侧躺下去,“这是我早就料到了的,以后这种事情,你们也不必瞒着我。”
孟悦慈瞧着皇后不甚在意的样子,心里却很难受,她懂得,越是表现的不在乎,越是云淡风轻,就是心里面越在意的。就像她当初在仙居阁倍受欺凌,她努力说让自己表现的不在乎,坦然迎接一切时,心中的苦楚与绝望。
好在,第二日传来一个好消息,那个散播皇后被人挟持出宫失了清白这种谣言的人被抓到了,是御花园里一个洒扫的宫女。
“皇上十分生气,立刻让人将她仗毙了。”孟悦慈高兴地说着,但见皇后娘娘脸上并无什么波动,她的声音到后头就低了下去,她不笨,也知道,那个宫女不过是一个替罪羊,而皇上如此痛快地处决,明摆着是不愿意再往下追查。
皇上都不愿意追查下去的事情,可不就是告诉了所有人,皇上已经不在乎皇后娘娘了。
孟悦慈心里既替替皇后难过,又气愤皇上如此做法。
六月与玉儿不在身边的时候,孟悦慈忍不住对林初南说,“娘娘,皇上太过分了!算上您做林皇后的那一次,这已经是他第二次负您了!您得想想办法啊!”
林初南拿着一个新做好的婴儿小衣,展开看着,淡声道:“如果一个人变了心不再爱你了,你所有挽留的语言都是多余的令他厌烦的。何苦再惹他嫌呢。”
孟悦慈咬了咬嘴唇,“可是......”
“好啦。”林初南笑着打断她,“我都没怎么着呢,瞧你急的。我现在啊只盼着孩子早日降生,以后我就在伴儿啦,什么也不怕了。”
“您就不在乎皇上了?”
“他都不在乎我了,我还在乎他不是找罪受么?”
孟悦慈听此,半信半疑的,若皇后真的如此洒脱,那她真的佩服之至。这天下的女子如果都能这么想,世上又该少多少痴男怨女啊。
孟悦慈想到了不开窍的连昭,也为自己叹了口气。
“娘娘~”玉儿拿着一张大字走了进来,脸上是甜甜的笑容。
林初南看到玉儿出落的愈发漂亮,如同清水出芙蓉一般,脸上也露出了笑容,“来,让我瞧瞧,你今儿有没有进步?”
玉儿将大字递给林初南。
她看着,点头赞许,“大有进益,这簪花小楷倒被你写出了几分苍劲之感。”
“都是娘娘教导的好。”
“《诗经》读完了么?”林初南又问。
林初南饶有兴致道:“哦,那我可要考考了。”
玉儿胸有成竹的样子,“娘娘尽管出题。”
于是,林初南挑着让玉儿背了几篇,玉儿背的都很熟,理解的也不错。林初南甚是满意。
“娘娘,接下来让我学什么呢?”
林初南垂了垂眼,“《论语》吧,悦慈,还是由你教吧,我现在是没有精力教她了。”
孟悦慈知道皇后肚子一天天大起来,身子重了,总是觉得疲惫,忙应了下来。
皇上连续三天都宿在了拾翠殿。
皇上连续宠幸了华氏三夜。
平静许久的后宫,骚动起来。
皇上第一夜宿在拾翠殿时,便已经打破了皇后专宠后宫的局面,而有皇上对皇后的深情在前,大家也不过以为皇上因为皇后被挟持的事情扰的心情不好,加上皇后怀有身孕不能侍寝,才被华氏钻了空子。
但连续临幸了三天,大有要专宠的势头。
有替皇后不平的,有不服气的,也有蠢蠢欲动的。
这一日清晨,妃嫔们一早就娶在了椒房殿,说是来给皇后请安的,像是约好的一般。
林初南第一次做皇后的时候就不喜欢后宫的女人天天跑来给她请安,这次做皇后,依旧沿续以前的习惯,让她们不必天天来,当然有事情的除外。怀孕后,身子重了,每日贪睡,起床时间也晚,更免了晨昏定省。
林初南不情愿地从床上起来,由六月与玉儿伺候着洗脸梳头。
外头,妃嫔们已经落座,孟悦慈命宫女上了茶果点心。她们坐着,嘴上自然不肯闲着,莺声燕语,极是热闹。说的,都是这些天皇上专宠华氏的事情。
莫良人说道:“昨儿我吃完饭去外遛弯儿可巧就看见皇上啊抱着清漪公主,父女两个人还蛮亲的,我还隐约听见皇上说要封清漪公主为安平公主呢。”
莫良人就是去年卫萋因写了一道奏折“得幸”之后,效仿卫萋给皇上写奏折的妃嫔,并与公孙美人一样幸存下来的妃嫔之一。
公孙美人冷笑了一声,扶了扶鬓边的海棠花,慢悠悠地说,“许良人你听错了吧,清漪公主还不到两岁的孩子怎么就被赐了‘安平’的封号,这是不合乎规矩的。”
莫良人不以为然道:“只要皇上喜欢,规矩都是可以改的。咱们皇后娘娘当初不就是从婕妤一夜之间升为了昭仪么?又在三个月后被册封为后。皇后娘娘荣升的速度,可比清漪公主快多了。”
穆佩妍忍不住道:“你们闲聊就闲聊,别扯上皇后娘娘。”
宫里原女人是有鄙视链的,如今穆佩妍在鄙视链之底,纵然她是美人,位份比莫良人要高,莫良人却不怯她,反唇相讥,“我说说怎么了?我又没有想过要抢娘娘的荣宠,更不会使些下作手段到皇上面前邀宠。对于皇后娘娘的荣升,我是心服口服的!”
穆佩妍本是好心提醒,却遭到奚落,脸上很是挂不住,便不再作声了。
卫婕妤作为位份最高的,便开了口道:“好了,你们别吵了。皇上要做什么自有皇上自己的考量,我们遵从便是。今日我们是来给皇后娘娘请安的,别的事情还是不要提了。”
公孙美人悄悄扯了扯卫萋的袖子,用眼神提醒着,姐姐啊,我们今儿真正的目的可不是来请安的。
林初南在里头就听见了她们的吵嚷声,由玉儿与六月扶着从里面走了出来,淡淡道:“让你们久等了。”
她们见皇后出来了,忙噤声起身,一齐福身见礼。
见皇后娘娘脸蛋圆润,气色很好,倒让她们意外。
她们以为,华氏都专宠了,皇后在孕中又无法侍寝,一定着急坏了,定会非常憔悴。
林初南在正中的软椅上坐下,让她们平身,吩咐落座,方道:“你们刚才说的热闹,我也听见了,清漪要是真的被封了安平公主,倒也是一件喜事,有什么可争执的?”
众人面面相觑,皇后喜欢清漪是一回事,可清漪后头是华氏啊,皇后怎能如此反应?
莫良人年轻沉不住,开了口道:“娘娘说的不错,公主是皇上的女儿,被皇上喜欢也无可厚非。不过,妾身听说皇上如今都没有来看过皇后娘娘。要说有子嗣,华姐姐有,娘娘肚子里也有啊。清漪公主是位公主,可娘娘肚子里的说不定是位贵子呢,皇上这也太不公平了。妾身看着都替娘娘不平。”
林初南淡淡一笑,“我现在怀着身孕,自己都懒的动弹,就是皇上来了也招待不好。”
公孙美人道:“娘娘,华姐姐长的美,会说话,身段也好,她受宠我们也没什么可说的,谁教我们一个个笨嘴拙舌的跟个木头一样,见了皇上话都不会说了,更别提邀宠。只是皇后娘娘有所不知,华姐姐最近可猖狂了呢,动不动就打人,她要是在她自个宫里打自己的人也就罢了,她还打别的宫里的人。前几日御花园遇见,她就把卫姐姐身边的月心给打了。月心是卫姐姐的贴身宫女,出了紫兰殿代表的就是卫姐姐的脸面,打狗还看主人呢,华姐姐就因为心情不好就无缘无故打了月心。娘娘,她只是一个容华,位份还没有卫姐姐高呢,要是皇上一高兴,也封了她婕妤,可教我们怎么活啊?”
林初南眉尖轻蹙,看向卫萋,“竟有这种事?”
卫萋一向温吞,如今宫里,除了皇后,就数她位份高,但她不得势猖狂,待人反而比以前更和气了,因此在后宫里甚得人心。当然,月心之前,别的人也被拾翠殿的人欺负过,但人微言轻的也无处说理去。月心的挨打,让她们心里生了忌惮,想着,如此任由华氏得势,,以后挨打的可能就是她们了。
因此,她们才自发的过来椒房殿,要替卫婕妤为月心讨个公道,讨个说法。
卫萋看看皇后,迟疑道:“那日月心的确也是言语有失,我回去后也安慰了月心,不敢惊动皇后娘娘。”
林初南轻嗔,“都动了手了,你还这么忍着,卫姐姐,这可就是你的不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