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初南垂着的眸中,闪过一抹冷意。
“......尊他为正统太上皇帝。”
林初南垂着的眸子,阖了一下,缩在袖子中的手紧紧揪着衣衫。
李显说完这话,心里面亦是忐忑,看着皇后,不知道皇后会怎样反驳。
谁知,林初南抬起头来,脸上依旧是淡若清风般的笑容,点了点头道:“好啊,他是皇上的父亲,本就是太上皇,尊为帝,虽然急了点儿,但皇上一片孝心,妾身还是可以理解的。”
什么?
李显吃惊地看着皇后,她就这么答应了?
这让李显觉得有些不真实,不正常。
林初南看出他的疑惑,温婉一笑,将手抚在自己的凸起的腹部道:“我只是一个后宫妇人,皇上能来问我的意见,我已经很高兴了。皇上以后想做什么决定尽过去做,就是有那拿不定主意的,也可以与王大人和穆大人商议,不必来过问我。我现在只想好好地安胎,让这个孩子平平安安的来到这个世上。”
李显:......
这还是丹凤门前那个果决威仪的皇后么?
不过,她不反对,倒是省了不少事。
李显笑了笑,“如此甚好,皇后保重身子要紧。”
可李显的心里,忐忑了起来。
又说了几句客套话,李显便离开了。
林初南要送他,他以她身怀有孕为由,免了。
林初南没有执意送,目送他离开寝殿,攥在一起的手掐进掌心里,几乎要将皮肉掐破。
孟悦慈早就听见了皇后与皇上的对话,从偏室出来,不解地看着皇后,“娘娘,您怎么能答应尊太上皇为正统皇帝呢?有了这个尊号,那岂不是等于您和皇上的头上又压了一尊佛么?太上皇明显的心怀轨,这么做,岂不是纵容了他?”
林初南淡淡道:“这件事情我已经决定了,我自有我的道理。”
孟悦慈半蹲在林初南跟前,低声问:“娘娘是不是有什么苦衷?告诉悦慈啊,让悦慈跟您一起分担,您现在这个样子,可不要把事情一个人藏在肚子里,您会受不了了的。”
林初南抚了抚凸起来的肚子,她的确是有苦衷,可是这件事情她现在不能跟宫里的任何人提起。
那个皇上,那个正在坐在龙椅上的大齐的宣和皇帝,根本就已经不是孟轩鹤了!
那天晚上她忍不住偷偷地前往建章宫,连昭将她带了进去,她坐在他的床前,他醒来之后贴身的亵衣胸口敞开,左肩窝处是平滑无痕的。
她第一次与孟轩鹤见面,在他身上留下的痕迹,不在了。
他显然不是孟轩鹤......
他要冒充孟轩鹤,他了解了孟轩鹤所有的事情,甚至也模仿孟轩鹤的神态步伐,那一定都是从伺候过孟轩鹤的人的嘴里听来的。
可是,那个疤,只有她与孟轩鹤两个人知道,是他们两个人的秘密。
他说过,她是这个世界上,第一个在他身上留下痕迹的女人。
但那个孟轩鹤已经不在了。
她不知道现在这个假孟轩鹤把真正的孟轩鹤怎么样了,可事情发展到此,她知道,这件事情的真正始作俑者,是孟卓。
她现在怀有身孕,做什么都不方便,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稳住自己,不打草惊蛇,不激怒他们,反而要顺着他们,让他们放松警惕,待她生下这个孩子,她才可以着手去把孟轩鹤找回来。
玉儿端着托盘,站在屏风外,听着皇后姐姐与悦慈郡主的谈话,回想着这些天来皇后一些地方的反常,与对皇上态度的微妙变化,玉儿隐隐觉得出了大事情。
待孟悦慈离开,林初南躺床上休息去了。
玉儿轻步进去,跪在了床前,“娘娘?”
林初南并没有睡着,心里头想的都是孟轩鹤的事情,从前与孟轩鹤在一起的点点滴滴,令她对他的思念更甚,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吃的好不好,穿的好不好,有没有受苦......
听见玉儿的唤声,她暗自调整了一下情绪,但睁开眼睛的时候,一滴眼泪仍然没有预兆地从眼角滑了下来。
玉儿见状,有些慌乱的问:“娘娘,您怎么了?”
林初南看着玉儿秀美的脸蛋,伸手将泪拭了,淡淡道:“我没事。”
可皇后语气间的无力玉儿是能感觉得到。
皇后一向聪慧,不论什么样的困难,似乎都难不倒她,她最终总能找到一个解决的办法。这样无力如同溺水之人的皇后,玉儿是第一次看见。
玉儿摇摇头,“娘娘,我是您的妹妹,是有心灵感应的,我感觉到有事,是出了大事,对不对?”
林初南怔了一下,望着玉儿,她一直拿玉儿当妹妹,这一刻,竟然觉得玉儿就是她的妹妹。
在亲人的面前,人总是很容易露出软弱的一面。
林初南樱唇颤抖了几下,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
玉儿忙握了她的手,“到底出什么事了?姐姐,您不愿意告诉别人,可以告诉玉儿啊,一个人憋在心里是会憋出病来的,您就是不为自己着想,也得为肚子里的小皇子着想啊。”
林初南从枕头底下抽出帕子,擦拭眼泪,稳定住自己的气息道:“我知道,我会好好的。玉儿,我现在还没有想好怎么告诉你。”
玉儿乖巧地点了点头,“好,姐姐,如果你撑不住了就告诉玉儿,玉儿愿意为您做任何事情。”
次日午后,秦平突然跑进来道:“娘娘,维实公子说,王司徒想见您。”
林初南问:“他要入宫来,还是让我出宫去?”
“您身体越来越重,王司徒不敢劳烦,已经进宫来了。”
林初南没想到王冲的速度这么快,她暗沉了口气,点头道:“那就带进来吧。”
秦平“喏”了一声退了出去。
不一会儿,秦平领着一个穿着太监服饰,腰背有些佝偻的人进了殿里。
那人进来,见皇后已经摒退了宫人,才将帽子摘了下去,上前跪地行礼,“皇后娘娘万福金安!”
林初南抬手道:“王司徒快起来,不必多礼。”
秦平自觉退了出去,在门外守着。
王冲起身近前。
林初南指了指一旁的软凳,“请坐。”
王冲迟疑了一下,坐了下去,“娘娘身子可好?”
林初南淡淡一笑,“挺好的,就是他一天天长大,我一天比一天懒的动了。”
王冲点了点头,愧疚道:“丹凤门之事才过,按理说,皇后娘娘帮助老夫在朝中立下威望,以后老夫就不该再来叨扰娘娘了,只是今日朝上皇上要尊孟卓为正统太上皇帝,群臣反对,皇上执意不听,一意孤行。老夫与几位大臣们商议了,这件事情还须娘娘出面阻止。按理说,孟卓是皇上的生父,封个太上皇上的虚名,给他些食邑,奉养着他也无可厚非,但正统太上皇帝的尊号......”
王冲将其中利害,及对孟卓居心的剧终都说了出来。
林初南早就想到了这些。
她作认真状听着,待王冲说罢,淡笑了一下,“王大人,这件事情且顺着他们吧。”
“娘娘为何如此?”
林初南暗叹了口气,孟卓的出现的确对让她受到了打击,她知道真正对孟轩鹤下手的人是孟卓之后,真的很害怕。孟卓这是有多么疯狂,竟然连自己的亲儿子都要害!她怕激怒孟卓,使孟轩鹤受到伤害。
“王大人,自去年到现在,朝中的局势就没有长时间的稳定过,大朝的任免升迁也有很大的变动,人心不稳。本宫再过三个月就要临盆,在这期间,本宫想要暂时稳住局势。本宫自然是不愿意皇上头上被压上一位太上皇帝,但现在不是时机。您就劳累一点,稳住他们。只给他尊荣,不要给他任何插手政务的机会。还有,内朝官,外朝官,还有宫廷官的群体,如今是鱼龙混杂,您不如趁此机会,好好整顿一下......”
皇后娘娘说的不无道理,也不失为一种稳定朝局的方式,如今的朝廷的确不宜再起什么太大的风波。
但王冲总感觉皇后娘娘有什么难言之隐。
坐了一会儿,王冲戴上帽子,又由秦平送出了宫。
未央宫中,孟卓看着要给他正统太上皇帝尊号的圣旨,哈哈大笑几声。这女人呐,最终还是会听男人的!没有想到李显那个冒牌货,处理朝政的能力没有,哄皇后倒是有一套。
穆佩妍站在一旁,福了福身子,“恭喜太上皇,贺喜太上皇!”
孟卓扫了穆佩妍一眼,纠正道:“是正统太上皇帝。”
穆佩妍娇媚一笑,“好,正统太上皇帝。”
孟卓看着穆佩妍,眸子眯了一下,挥手摒退宫人,将圣旨卷了起来放于案上,撩衣坐到了软椅上,饶有兴味地看着穆佩妍。
穆佩妍作娇羞状,垂了眼睛,又忍不住时而抬一下眼睛,看着孟卓。
她能从孟卓的身上,看出皇上的影子。
她走上前,禁不住问:“皇上现在怎么样了?”
孟卓眸色一凛,“怎么,你还盼着他回来?”
十几岁就入了宫,皇上是她这辈子想要付出真心的第一个男子,也是唯一一个,虽然知道,皇上此生都不会再宠幸她,可是她的心里还是想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
看孟卓不悦,穆佩妍淡淡一笑,违心道:“当然不是,我只是想提醒侯爷,必要的时候该狠就得狠,不要给自己留下后患。”
孟卓的嘴角僵了僵,“你生得如此美丽,心思倒是毒啊,你这是要让我亲手杀了自己的儿子吗?”
穆佩妍作惶恐状,“妾身不敢。”原来皇上,真的还活着。
孟卓招了招手。
穆佩妍顺从近前,孟卓拉住她的手,用力一拉,将她带到了他身畔,使她跌坐于他的腿上。
他年轻时候就是个浪子,对付女人最得心应手。
他用手轻撩着穆佩妍垂在脸侧的秀发,指尖有意无意地碰触着穆佩妍脸蛋上的肌肤。
自入宫以来都等于守寡的穆佩妍,心跳如擂鼓,呼吸变得粗沉,“太上皇您这是......”
孟卓靠近她一点,在她耳边吞吐着气息,“你为了邀宠,连下药的事儿都干了?”
穆佩妍听到这话,身子僵了一下,手紧紧攥起,这是她的耻辱。
孟卓感觉到她的反应,轻笑了两声,“听说我那皇帝儿子中了药的情况下都没有宠幸你......”
穆佩妍嘴唇微微颤抖。
孟卓叹气,“真是可惜啊,这么如花似玉的人儿,他竟然一点也不动心,我看着都心疼。”
穆佩妍睁眼看着孟卓,皮囊是可以复制的,也是可以传承的,但人是独一无二的。
可惜,她再也无法得到皇上的垂爱了。
孟卓的身上流的也是皇室的血......也许......穆佩妍咬了咬嘴唇,委屈的双眸溢满泪珠,“我与皇上无缘罢了。”
“我觉得,你跟我挺有缘的。”
穆佩妍作惶恐状,“妾身不敢。”
“真的不敢?”孟卓说着,在穆佩妍耳边轻吹了口气。
久未得到男人爱抚的女子,哪受得了这个,穆佩妍打了个颤,身子一时软了,靠了孟卓的胸前,“太上皇您不要这样。”
孟卓脸色一嗔,将她扶好,让她站稳。
穆佩妍的心还在跳,不明白孟卓怎么又把她放开了。
其实,方才坐在他怀里,那种被男人的气息包围的感觉,让她有些迷恋。
孟卓慢悠悠道:“你告诉我,穆怀信是真病了还是假病了?”
穆佩妍摇头道:“妾身不知道。”
“帮我弄清楚这件事情。如果你不愿意后半生在这宫里头做个寡妇的话,就听我的。”
穆佩妍福了福,表示听话,眼底闪过一抹冷意问:“那您打算如何处置皇后?”
孟卓道:“她肚子里现在养着我的亲孙子,我不会动她。”
“临盆之后呢?”
孟卓唇角一勾,轻挑地问:“如果你有那个本事,我可以听你的。”
穆佩妍又福了福,眸色阴沉地说,“好,妾身不会让太上皇失望的。妾身告退了。明儿再来给太上皇请安。”
孟卓垂了垂眼,端起茶碗,啜起茶来。
穆佩妍后退到门边,转身离开,脖颈挺立着。
外头候着的月皎迎上前来,“美人,方才月缺来说,清漪公主闹着要找您呢。”
穆佩妍脚步不停,朝前走着,月皎赶紧跟在她身侧,只见她不耐烦地说,“我现在哪还有功夫哄那丫头,告诉月缺好生看着她家公主,别一有点事情就来找我!”
月皎愣了愣,“可是华容华她......”
“她怎么样跟我有什么关系?!”穆佩妍低斥出声。
月皎顿顿点头。
华容华她精神已经失常,根本没有了照顾公主的能力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