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显从梦中惊醒。
寝殿里只点了两盏照明的灯光,光线偏暗,他恍惚看见皇后站在他的床前,手里握着一柄长剑,剑尖注贴在他的脖颈处。
他呆了一下。
两个月前,他与皇后联手处死了穆佩妍,他觉得皇后对他的态度有所缓和,他还以为,在皇后的心里面,对他的印象已经改观了,至少,应该不会再把他当成一个敌人,甚至来恨他。
可是,午夜梦回的这柄剑,当真是扎进了他的心窝子里。
他抬眼看着皇后,笑了笑,笑容有些苦涩,有些自嘲,“皇后你怎么进来的?”
林初南紧握着剑柄,近前一步,两只眼睛盯着李显,一字一句问,“你到底是谁?”
这话里面带着抑制不住的恨意。
李显的心揪的一痛,笑也不是,悲也不是,他慢慢地坐起了身子,“你早就看出来了是吗?”
“虽然你长的很像他,很多地方模仿也挺像的,可是那只是对于外人来说的相像。但是对于我,对于深爱着他的我,我们耳鬓厮磨,同吃同睡,同行同坐,你根本骗不了我......”
李显的眸子发紧,尤其听见皇后说她深爱着皇上的话。
这世界上最可悲的事情,莫过于,如他这般低贱之人,竟然会生出妄想之心,喜欢上天底下最美丽最高贵的女子。
而她还恨极了他。
李显心如死灰,在床上朝林初南跪了下去,“皇后,我也是被人利用,你应该能感觉得到我的身不由己的,否则我不会任由穆佩妍做下那么多恶事,最后还需要你出面撑腰,才敢处置她。”
林初南点了点头,“你很聪明,如果你当时不及时倒向本宫,本宫的剑,这个时候已经刺进你的胸口。本宫早就想好了,只要生下小皇子,为孟轩鹤在这个世界上留下一条血脉,就会手刃你,为他报仇!”
李显一惊,忙道:“皇后不要冲动!”
林初南咬了咬牙,剑身下压,迫使他不敢再动,“我没有冲动,如果我冲动就不会跟你说这么多了。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草民李显,木子李,日业显。”
“好,李显,你既然已经投靠过本宫,就无法再在孟卓那里自清了,快告诉我,皇上在哪儿?本宫准许你将功赎罪!”
李显实话道:“娘娘,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只在被孟卓抓到的时候见到过皇上。后来,孟卓就让我模仿皇上的字迹,给我讲很多皇上的日常习惯,让我学习。我再也没有见过皇上了。我只是听他说过,等他训练好皇上,就会放我走。所以,我只能告诉您,皇上他还活在这个世上。”
林初南的手颤抖了一下,声调提高了一些,“本宫不是听你说这些废话的!本宫早就知道了他还在世上,可是他找不到了!蜀郡大地震,他失踪了!你快把你知道的他被孟卓捉去后的事情,事无俱细的告诉本宫!”
李显思凝眉索着。
林初南以为他仍然在犹豫,手上一个用力,剑刃刺破了他脖子上的肌肤,一道血迹顺着他的脖子流了下来。
“本宫可以告诉你,这些日子孟卓在朝廷里插进来的人,全都被王司徒与上官将军秘密监视了起来,只要本宫一声令下,他们都会死于非命!你趁早不要再对孟卓抱有什么幻想!老老实实的服从听命于本宫!”
李显伸手往脖子上摸了一下,血液的黏绸感让他心生恐惧,他恳求道:“皇后不要杀我!我的母亲年事已高,还在孟卓的手里面,如果不是为了母亲,李显是绝对不敢做假冒皇上这种欺天灭地的事情来的!”
原来他的母亲被孟卓控制了。
林初南的眼神松动了一下,“那你快说啊!”
“孟卓并不想我知道的太多,我只听见他们说给皇上服了一种锁魂丹,这种药会渐渐的侵蚀人的心智,时间久了,人就变得三魂少了一魂,六魄缺了一魄似的,不完整了,如同行尸走肉,会听从于驱使他的人。但是要完全将一个人控制是需要时间的,而且,皇上非等闲之辈,意志力非常强,他们刚开始进行的好像并不顺利,不过最后又加了别的药物,才勉强将皇上控制住。不过,服过这种药的人,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发作一次药瘾,其状可怖,如同万蚁蚀心,必须有大夫施针才能缓解。所以,孟卓每个月都会请一次大夫给皇上施针。如果皇上还在蜀郡的话,皇后娘娘只要留意那里的大夫有没有给生怪的人出诊的就比较容易找到皇上了.......”
林初南听着李显的话,想到孟轩鹤失踪的这些天在受着那样的苦,他可是个怕疼的人,万蚁蚀心之苦,他可怎么受得了啊。
她只感觉五脏六腑撕裂一般的痛苦,手中的剑一松,咣当跌落在地,身子也摇晃了几下。
李显伸手,“皇后你要挺住。”
秦平不知怎么现身在林初南身边,搀住了林初南的胳膊,“娘娘,你没事吧?”
林初南看到秦平,眼圈发酸发疼,哭腔道:“你听见他说的了么?”
秦平忍泪点头,皇上竟然会被太上皇掳走控制,秦平无法想象九五至尊的皇上如何受得了那样的屈辱。
秦平咬了咬牙,说道:“娘娘放心!皇上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没事的!”
“快把他说的情况告诉连昭,让他利用大夫的线索,在蜀郡寻找。”
秦平“喏”了一声,看了看李显,“娘娘,这个假皇上,怎么处置?”
李显身子一抖。
林初南看着李显道:“他.......”虽然李显是因为母亲被抓才受孟卓挟持,但也不保证,孟卓再一次拿他的母亲要挟他,他不会出卖了她。
为了孟轩鹤,她必须得狠下心。
她眸色微冷。
秦平见此,知道了皇后的意思,一个箭步上前揪住了李显的前襟,一手绕到李显的后颈,一掌劈了下去!
李显在大惊之中失去了意识了。
林初南松了口气,“让小顺子明日诏告群臣,皇上突然疾病,无法早朝,仍旧像以前一样将奏本交上来,由本宫代为批复。有重要事宜,建章宫书房单独面议。”
秦平“喏”了一声,赶紧去了。
建章宫的大门,已经为林初南大开,她从正门走了出去。
等候在凤撵旁的孟悦慈与玉儿迎上前来,一左一右搀住了她。
孟悦慈道:“娘娘,方才七宝过来递了话,未央宫那儿,太上皇睡下了......”
林初南面无表情,声音清冷地说,“本宫怀孕这些日子以来,还没有向太上皇好好地请过安,是时候去会一会他老人家了,去未央宫。”
孟悦慈脸上是喜悦与痛快,“好!摆驾未央宫!”
未央宫的正殿寝殿之内,红绡帐暖,软玉温香,孟卓抱着身上带着香味儿的美人,睡的正酣。
脸上突然有点痒。
睡梦中的孟卓别了别头。
那痒意又追来,且变了味道,变疼了。
他梦中一惊,忽然觉得不太对劲。
这不太像是梦。
他抬起手一捞,摸到一个凉凉的东西贴在自己的脸上,心下一骇,睁开了眼睛!
寝殿之内不知何时竟然掌了灯,床前还站满了人,为首的林初南一脸冷意,气势逼人,生产完的她没有了大胆子,体态不再笨拙,纤细窈窕,又透着皇后的威仪,令人不敢直视。
孟卓一个骨碌爬了起来,怀里的美人感觉到动静呓语了一声,“太上皇呵呵......”
孟卓老脸一红。
林初南眼角是冷意,开口也是冷冰冰的,“太上皇,您要是缺女人,大可以明着说,妾身什么样的女子都能给您找。可是,你不该碰皇上的人,这是皇室的大丑闻,会让天下人耻笑的。”
没错,睡在孟卓身边的是后宫里一个原本藉藉无名,自入宫便无缘帝王的良人,姓冯。刚入宫的时候年纪小没长开,这两年出落的越发标致了,眉目神态间自有一股风流,也就被孟卓看上了。
其实,孟卓染指的后宫女子不止冯良人一个,包括穆佩妍在内的,少说还有**个。
林初南全都知道的一清二楚,只不过那个时候她必须沉住气,必须示弱罢了。
面对皇后的讽刺与质问,孟卓失了一下神,马上就端起了长辈的架子问:“皇后分娩不足一月,不好好的呆在宫里做月子,深夜闯入朕的寝宫做什么?”
林初南手上的剑杵了杵。
孟卓嘴唇抿紧,眼底是忌惮,这皇后......怎么跟他刚入宫时见到的那个不太一样啊。
给他一种,她不会按常理出牌,什么都做出来的样子,隐忍且疯狂。
“太上皇,这话该妾身问您吧。您为何抱着皇上的良人在睡啊?”
此时,这说话的声音已经吵醒了冯良人,冯良人迷迷糊糊睁开眼睛,还伸手捞了孟卓的胳膊一下,感觉不太对劲,一时坐了起来,发现自己被许多人围观,尖叫一声拉起被子将自己包了严严实实。
林初南没空理冯良人,剑尖抵着孟卓的俊脸,“说话啊太上皇。”
孟卓强作镇定道:“朕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你要问,得问这个女人怎么会爬上朕的床?”
林初南讽刺一笑,“敢做不敢当?你不知道,不如听伺候你的七宝说道说道吧。”
七宝上前迈了一步。
孟卓一看,指着七宝道:“你,你你你.......”
林初南叹了口气,“没错,七宝原是椒房殿的人,你不知道吧?你做的所有的事情,妾身都第一时间知道了,并且知道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孟卓咬了牙,“你这个......”
“你敢对皇后不敬?”孟悦慈冷冷出声。
孟卓噎了舌。
林初南道:“好了,既然太上皇已经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那妾身也不会对你太狠。来人,替太上皇拟一道旨意......”
孟卓听完旨意,眼睛大睁,忍不住出声道:“皇后,你没有这个权力褫夺朕正统太上皇帝的尊号!”
林初南手中的剑压了压。
孟卓的脖子不得不直了起来。
她慢条斯理道:“太上皇,您错了,不是妾身要褫夺您的尊号,是您自个儿为老不尊,犯下大错,自请去除尊号的。”
“你!朕不答应!你只是一个皇后,凭什么对朕的事情指手划脚?皇上呢,朕要见孟轩鹤!”
他不提孟轩鹤还罢,想到孟轩鹤,林初南恨不得就此将手中的剑脱手,一刀把他杀了!
她强忍着恨意,逼近孟卓,低声道:“问的好,太上皇,妾身还想问问您呢?孟轩鹤呢?”
她用的声音极低,只有他与孟卓两个人听得到,语气间的意味不言而喻。
孟卓的眼皮一跳,怔怔看着她,“你......”
林初南站直了身子,恢复皇后的威仪,正色道:“太上皇要是觉得妾身不够格管束您,那好啊,妾身可以把皇太后从长乐宫里请出来,再不行,还可以把宗室的长辈们都请来......”
孟卓入宫本就诸多非议,他最大的王牌就是控制着一个长的跟孟轩鹤一模一样的李显,和真正的孟轩鹤还在他的手里。
他可不敢面对孟氏族人。
看着这一屋子的人,皇后原来心计这么深,一直在预谋着这一天,他只得暂时认栽,“好!就按刚才的旨意,朕自请撤去尊号!”
“这未央宫也不是您该住的地儿。”
孟卓生怒,低声道:“皇后,你不要太过分。”
林初南语气丝毫不软,迎上孟卓的目光,强硬道:“即日起,太皇上移居长信宫。太上皇年事已高,没有什么事情就不要让他出来了。”
“你要软禁朕?”
林初南纠正,“你已不是正统太上皇帝了,不要再自称朕。”
孟卓噎舌,可这满屋子站的人,全是皇后的人,他不得不屈服于皇后威仪之下,咬牙道:“好,我,但我要见孟轩鹤!”
“你不配!”林初南将剑一手,故意用了一下力,在孟卓的脸上划了一道子,一时间那道伤口变成了红色,渗出血珠。
孟卓吃痛,盯着皇后。
而皇后没有再看他一眼,挥了一下广袖,立即有侍卫将他从床上架了下去,连衣服都没给他拿。
孟悦慈走到榻前,扯了扯被子,“娘娘,这个女人怎么处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