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萧昆没话,不代表旁人也没话。
“齐王殿下,只怕不是一只猎物这么简单的,若果真是误会,倒还不如问个清楚明白。若是我家四弟的错,我自会教导,若是十一殿下的过错,臣女自然不敢强求齐王殿下这个兄长代为教导,可求十一殿下一句道歉还是使得的。”楚意弦微微欠身,面上笑容未失,语调徐缓有致,可字里行间却没有半分的退让。
谁也没有料到她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个个皆是面露惊异地望向他,萧昆是完全的不敢置信,萧晟和萧韵一愣之后,望着她的眼神都悄然变了变,自从萧晟出现之后,就抿起嘴角沉默立在一旁的楚煊更是愣怔地抬起眼来,他站在楚意弦后头,抬眼只能瞧见楚意弦的后脑勺,看不清她的表情。可他眼中的神色却还是一点点复杂起来,光影交错,瞬息难辨。
少顷,萧晟低低笑了起来,“每回见面,楚大姑娘总能让本王出乎意料。”
楚意弦额角几不可察地微微一抽,我可并不怎么想让你出乎意料,事实上,如果可以,我巴不得离你有多远是多远,可老天爷似乎见不得我好过。既是如此,那只能迎头而上了,还能立时少块肉乍得?楚意弦朝着萧晟牵唇一笑,只那笑,客套得刚刚好。
萧晟敛了笑,眼角余光往萧昆一瞥,“十一,到底怎么回事儿?”
这几回交道下来,楚意弦是发觉了,萧昆对萧晟极为敬重,萧晟一瞥他,萧昆便瑟缩了一下,萧晟再皱眉深望他一眼,他再不敢拖延,忙不迭道,“三哥适才不是射中了那只鹞子吗?我自告奋勇来替三哥取猎物,谁知道就撞上了楚煊!他非说是这鹞子是他先射中的,可韵堂姐和楚大姑娘都在,你们瞧瞧,这黑羽箭是我三哥的,直接贯穿腹部,这支赤羽箭是楚煊的,不过射中了翅膀,你们评评理,这鹞子应该算是谁的?”
“十一殿下,这鹞子是谁的,我并不怎么在意,只怕就是楚煊也未必在意。倒是我比较好奇,十一殿下方才说了什么?”楚意弦仍是笑微微的模样,可被那双眼紧盯着,萧昆却下意识地垂下了眸子。
萧晟眉间褶皱更深了两分,眼角余光一扫萧昆。
后者瑟缩着往后退了一步,悄悄咽了一下口水,眼儿转着,却并未开口。
楚煊有些沉不住气了,上前一步道,“十一殿下为何不说?可是不敢说了吗?殿下若是不敢,那我.......”
“谁说我不敢的?说就说!”骤然打断了楚煊的话,萧昆将脖子一梗,话都到此处了,自然不好再往里吞,他只得径自道,“他坚持说那是他射的箭,我只是好奇罢了,他明明是个连弓都拿不起的病秧子,如今学会了骑马不说,竟还学会了射箭,糊弄谁呢?我看啊,那分明就是旁人帮他射的.......”
只是这样?楚意弦一挑眉,瞥了一眼楚煊。
楚煊这会儿却根本顾不上看他,他涨红着一张脸,瞪着萧昆道,“后头的话呢?十一殿下为何不继续说了?”
这回,萧昆却成了锯嘴的葫芦,瞄了瞄楚意弦,又看了看萧晟,怎么也不开口了。
楚煊再也顾不得别的,朝着萧晟长身一揖道,“十一殿下说,上梁不正下梁歪,说我父亲镇守定州,每年跟朝廷要钱要粮,却不见打什么仗,分明就是虚张声势,还说有其父必有其子,我若长大,也定然是沽名钓誉之辈......”
萧晟听到这儿,脸色已然大变,蓦地扭头便是瞪向了身后的萧昆。萧昆脸色微微一白,险些站之不住。
楚意弦这才明白楚煊非让萧昆道歉所为何故。转头望着双目泛红,一双手都紧握成拳头,还是控制不住微微发着抖的少年,她叹息了一声,靠过去,抬起手将他的拳头拢在了掌中。
楚煊微微一震,半晌才将视线从她拢住他拳头的手上缓缓上移,入目是她一双平和的眼,那双眼好似带着无名的力量,让楚煊顷刻间心里也平和了许多,那些愤懑,不甘.....一时间竟消散了大半。
萧晟这才忙朝着楚家姐弟二人一揖到底道,“十一弟年幼无知,口出无状,本王这个做兄长的未擅尽督导之责,便代他先向二位以及楚大将军赔个不是。此后,本王定当好生教导于他,还请楚大姑娘和楚四公子宽宥,十一弟并无不敬楚大将军之心,只是少年心性,口无遮拦罢了。”
少年心性,口无遮拦不错。但能够随口说出这样的话来,可不会没有半分因由。
楚意弦面上平静,心里不无惊骇。她想起前世楚家一朝崩落,想起父兄的惨死,她总以为是天降横祸,却原来早有征兆,只是她自己愚昧无知,竟全然不知。心中微凉,她面上却是波澜不惊,顺着萧晟的话笑答道,“齐王殿下说的是,确实不过小孩子家争吵时胡言乱语,当不得真。”
楚煊一惊,不敢置信地扭头回望楚意弦。
楚意弦没有理他,仍是笑盈盈地望着萧晟和萧昆,“不过,这件事起因在十一殿下认为我家四弟短短时日内进步神速,所以不愿意相信上。既然如此,不如比试一番吧?我的骑射功夫都是父兄亲手所传,而阿煊素日里多是我和兄长教导,今日就以下犯上,与两位殿下比试一番,也好从根源上解开这个扣子,如何?”
“楚大姑娘的意思是,你和楚四公子一组,与本王和十一弟比试?”
“齐王殿下是看不起我是个女子吗?”楚意弦笑着,可那笑意稀薄,不入眼底,清澈灵透的明眸恍似浮荡着缕缕薄冰,清,且冷。“齐王殿下放心,输了,我们姐弟自认乃是沽名钓誉之辈,赢了,我们也不过要得十一殿下一句当众的道歉罢了。”
这一回,在场几人都听明白了,方才还以为楚大姑娘当真不计较,没想到,她哪里是不计较,分明是计较到了骨子里,还要以比试的方式,赢一个光明正大,且将他们姐弟以下犯上的罪名尽数抹去。
萧昆脸色一瞬间难看至极,萧晟面上却是沉沉,看不出什么波澜。良久,他才沉声回道,“这事儿本是十一弟口无遮拦,他自该道歉的,倒无需比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