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渺远大军返来，刺史汤东来携州城高低诸仕宦郊迎三十里慰军。满城张灯结彩，庆贺狄人大单于穆休尔伏诛。

    这时候汤天下却还没能从迭翠关回归，由于有他隔两日送封信回归，说明还在挽劝那名叫上官十一的人才，诸事都好。诸瑶儿倒也不如何为他忧虑。

    大军归回以后的犒劳、封赏之类，自有汤由甲及汤东来筹办，用不着诸瑶儿插手。她只是根据先前说的，把年夜宴上，耆老们硬塞给汤藏晖的那批美姬列了册子，派人送去给汤由甲，说明都是娇美可人的年轻佳，可以用在封赏上面。

    汤由甲也不客气，把人分给了此次征伐里立了劳绩的属下。由于那批美姬里着实有几个美貌最的，这事儿颇引了一干人争抢，闹得汤由甲没两日切身跑到明沛堂里求见诸瑶儿，厚着脸皮讲话想再讨要一批姿容出众的佳人作为犒赏。

    诸瑶儿听说以后，啼笑皆非，道：“那一批或是尊长们送给四弟，四弟身边已有人手奉养，嫌人多了繁难，让我帮他打发。我这儿也用她们不上，这才给你的。难为我特地栽培一批人来给你做犒赏吗？”

    汤由甲摆布看了看，见都是诸瑶儿的心腹，便嘿嘿一笑，不怀好意的道：“侄儿晓得婶母这儿没好似许的美姬可供犒赏了，只是耆老们能送给四叔，何不能再出些人？”

    诸瑶儿怔了怔，才会过意来这厮是倡议自己再去跟上回给汤藏晖送人的那些耆老讨要美姬，她无语了一会儿，才道：“你倒是打得好主意，却叫我去做这难人？”

    “侄儿官卑言轻，辈份又低，耆老们跟前哪里有侄儿说话的处所？婶母便不一样了。”汤由甲涎着脸，道，“这话侄儿说出来是难，婶母开了口，我们族里谁能不给婶母面子？”

    “此次大捷是数十年来都没有过的，你以后也不会继续官卑言轻了。”诸瑶儿闻言，淡淡一笑，吐露动静道。虽然说圣上忧虑汤家声势过盛，会危及皇权，但此次大捷战果显着，斩首上万、追逐狄人深入草原千里也还罢了，乃至把狄人大单于穆休尔都干掉了。

    如许的劳绩还不重赏，圣上做得出来，群臣也要鼓噪了。汤由甲的都尉，肯定是要往上提了。

    已经做了十几年西凉都尉的汤由甲听了眼睛一亮，但或是道：“耆老们至少都是侄儿的祖辈长者，侄儿敢到婶母这里来请求，可不敢去耆老们跟前诉说。还求婶母给侄儿做主！”

    诸瑶儿见他执意，笑了笑，心想借这个时机敲打一下那些耆老也不错，便问：“你要多少？”

    汤由甲来了个狮子大讲话：“侄儿此次出征，立下值得犒赏美姬之劳绩的属下，如何也还差百八十个才够！”

    “百八十个，这要把耆老们的后院都掏空了！”诸瑶儿提示道，“先前他们送人给你四叔也才送了十七个。”她只想敲打一下那些人，毕竟都是汤家人，或是尊长。他们不犯大的懵懂，诸瑶儿也不想做的太过分。

    尤其现在大军才回，西凉高低都雀跃得紧呢！这眼节骨上扫了众人兴致，对军队士气也是个打击。

    汤由甲却不肯削减，道：“他们既能送四叔一单方面便有十七个，更况且侄儿麾下浩繁将士？”

    “你要的是美姬，又不是平凡使女。姬人都是自小选定眉眼慎重的买入，经由十几年调教乃成。仓促之间如何凑得出来？”诸瑶儿发笑，道，“大概你迁便点，那些劳绩差一点的，便赏个使女么好了。我说句真话，莫看那些美姬美貌，并且善于歌舞。在我看来，小门小户的过日子，这些人还不如一个粗使使女来得动作敏捷。”

    汤由甲坚持道：“儿郎们现在大胜返来，最企望的便是讨个美娇娘。至于婶母说的过日子，是真话。美姬以前便便不会操持家务，等过了门也可以学嘛！可现在生得长相平淡的佳，过了门可不能溘然悦目起来吧？”

    又说，“横竖耆老们年龄大了，这么一把年龄，好好享受天伦之乐是正经。要那麽多娇美姬人做什么？平白养在后院里头蹧跶食粮！还不如拿出来做犒赏、也是繁殖生齿呢！”

    这话说得堂上堂下众人都纷纷掩口暗笑。

    诸瑶儿也嗔怪道：“如何能如许说耆老们？真是混闹！”

    虽然如此，汤由甲或是硬磨着诸瑶儿应允替他再去跟耆老们讨要一批美姬，数目越多越好，这才得偿所愿的告别而去。

    等他走后，朱弦便讶异道：“婢子还以为，汤都尉今儿个求见少夫人，是为了便以前其弟汤大总管的事儿代为请罪的呢！不想他却是继续要人来的，并且到走都没提到汤大总管的事儿！”

    “早便听说此人性格粗略，现在一见还真是的。”诸瑶儿倒不把稳，道了一句“汤由乙是汤由乙，跟汤由甲固然是兄弟，他犯的这点子懵懂还没到需求牵累其兄的地步”，便跟朱衣道，“你去打听一下，先前给四弟送美姬的人里，是不是有谁获咎过由甲？如何他今儿个非缠着我应允替他去讲话要人不行？”

    朱衣却道：“回少夫人的话，没有去打听了。婢子晓得是如何回事儿！”

    诸瑶儿猎奇的问：“是什么？”

    “少夫人您晓得汤都尉固然是汤氏后辈，于文事上不甚醒目……”朱衣思考着合适的说话，道，“早几年前一回年节，汤都尉前往三老太爷贵寓赴宴，席上行酒令，到汤都尉时一时没想起来——汤都尉已经认了罚酒了，结果那日席上叫去助兴的妓人里，有一个叫缕儿的，偏出来挖苦了一句汤都尉！”

    诸瑶儿皱眉问：“而后呢？”

    “汤都尉自是盛怒！”朱衣道，“婢子听说汤都尉其时是这么说的：马虎是都尉他兢兢业业戍边报国，俯仰皆无愧于宇宙，席上酒令只是细小之事，不过一个供人玩乐的妓人也敢研究他欠亨文才？又说汤氏本因此武传家，请求族里后辈个个文才了得那是少夫人您的娘家才气够做到的！”

    “那三叔公如何做的？”诸瑶儿问。

    朱衣道：“事儿便在这儿：按说汤都尉这么说了，于情于理，三老太爷便便不处分那缕儿，也该把她交给汤都尉的。但三老太爷其时打发了过去，没两日却把那缕儿归入了后院。至今那缕儿还侍奉着三老太爷、极得老太爷稀饭呢！”

    诸瑶儿清楚了，便对蓝氏道：“姑姑你回头去报告三叔婆一声，便说此次各家出美姬，缕儿必需列在此中！”

    朱衣在旁道：“少夫人，三老太爷颇稀饭这缕儿，听说缕儿自恃痛爱，是连三老太爷的发妻发妻也轻视的。”

    “身为侍妾却不把发妻正室放在眼里，傍如果无人到这地步，想来她这双眼珠必然也是大异常人。”诸瑶儿淡淡的道，“如果三叔公如许老懵懂了，便取了这缕儿的眼珠给他庄醒庄醒！”

    诸瑶儿这话说得不痛不痒，半点没把剜去缕儿双目这件事儿放在心上，朱衣听得心头不禁一寒！对这少夫人的敬畏又深了一层。

    蓝氏却浅笑着道：“少夫人说的是，这缕儿是个什么东西，是仗着少小美貌得了三老太爷的痛爱，果然浮滑成了这个样子，的确便是自己找死！三老太爷年事已高，想来也是因此失计，才放纵得她这般无礼！”

    ……这三叔公又不像汤熏那样属于阀主一系，虽然说不像前任西凉刺史之父那样的厌恶诸瑶儿，但也谈不上亲近。

    诸瑶儿夺了权以后，他不出来犯懵懂，也懒得斩草除根。

    但现在既晓得了汤由甲跟他有仇、并且还最想报仇——辈份低但忠心耿耿、或是丈夫得力膀臂的汤由甲跟辈份高却不冷不热没什么用途的三叔公，诸瑶儿想都没有想，天然是选定了汤由甲。

    汤由甲想要缕儿报仇，慢说他有充足的来由，他便是没有来由，诸瑶儿也会替他把人要过来的。

    至于汤由甲此次过来没有为其弟汤由乙说什么嘛……诸瑶儿淡淡的道：“他既信任良人，自不会由于汤由乙做错了事儿便惊慌失措，忙不迭的请罪，惟恐迟笨了被穷究。此人能在都尉一职上一待十数年，确凿是胸中自有丘壑。”

    蓝氏道：“少夫人说的是，只看缕儿这件事儿，便晓得汤都尉看似粗犷，其实什么都清楚。”

    诛灭秋狄大单于穆休尔的整个计划都是汤天下为主导、汤由甲帮手弄出来的。现在目的杀青，汤天下威望更表层楼，已经到了正式过问族中之事、完全坐实下任阀主之名、控制族中实权的时候了。

    便算汤由甲不来要美姬，等汤天下回到西凉城，肯定也是要切身接过明沛堂之权，整肃高低，栽培亲信、破除异己……汤由甲是给了个引子，趁这时机给自己报了昔时的仇怨罢了。

    ……乃至有大概这些年过去了，汤由甲早便不在乎昔时这一段恩仇，但觑出汤天下接下来要做的事儿，特意进献出来一个引子。

    总而言之，秋狄大单于伏诛、便便乌古蒙与阿依塔胡这些余孽还存于世，也都是元气大伤，还要彼此争夺大单于之位——外敌一光阴自身难保，边境总可以平稳上一阵子了。而赴边立功的三年现下才过去了两年不到，剩下的一年多光阴，汤天下岂非还会在明沛堂里吃喝玩乐的消闲度日不可？

    先前诸瑶儿夺权，是给丈夫安定后方，免除汤天下既要与穆休尔斗，还要分心对于族里的合计。作为佳，诸瑶儿便便名义被骗着明沛堂的家，所能管的事儿也有限。但汤天下既然腾脱手来，可便没有什么能够阻截着他过问了。

    诸瑶儿靠在软榻上，微微眯了眼，盘算着自己所晓得的族里情形……

    自后到了快满与木春眠商定的日子时，管家堡着了一群年轻力壮的儿郎，以少堡主管丫的名义，前呼后应的将季固送到西凉城。

    诸瑶儿点了个族侄，一起陪纳兰芯淼亲去见了。

    这季固算着年龄其实跟季去病不差几岁，但看起来远较季去病衰老。他描述清癯，皱纹满面，一双眼睛锐利如鹰隼，看人的时候，便便锐意收敛，也带着难以掩盖的预防与隐约敌意。

    显然他这些年来过得也是极惶恐无望的，否则不会养成如许富于攻打的眼神。

    关于诸瑶儿与纳兰芯淼，季固或是表现出了得当的感恩与感伤……看着他老泪纵横诉说着对侄儿季去病的牵挂的神态，诸瑶儿在内心淡淡一哂：一头老狐狸……说是狐狸，但季固的狠绝之处，却比狐狸更甚，几近于狼——

    纳兰芯淼替他看了未便动作的左腿，只说了一句：“师叔祖这条腿从前摔断过，却误了治疗良机。现在想要治好，除非打断了再接一次……”

    这只是纳兰芯淼单方面的诊断，照着她的年头，自己那远在凤州的师傅季去病一时半刻赶来，但季固自己的医术也不差。因此纳兰芯淼是有望说完自己的诊断定见以后，再向这位师叔祖请教请教是否有误……

    而后写信去凤州，三单方面的定见互换以后，再取一个最稳当的设施来给季固治疗的。

    结果她话还没说完，季固连想都没想，一掌亲手把腿骨“咔嚓”一声拍断，如果无其事的问目瞪口呆的纳兰芯淼：“如许吗？”

    “……”一样惊惶失措、被惊得差点离席而起的诸瑶儿。

    宛若打断了自己的腿后才觉醒过来此举的突兀与惊怖，季固歉然道：“乡野之人，在乡野中待得久了，便养成了如许的习惯。”

    ……诸瑶儿、纳兰芯淼继续接话不能：这算什么习惯？！

    因而季固注释下去：“蒙山多毒蛇，小老儿这条腿，便是昔时进山采药时遇见毒蛇，逃跑时失慎摔的。蒙山中有少许毒蛇毒性极烈，小老儿手头药材又有限，往往不能配到齐全的蛇药，为了性命计，每回进山前都反复告诫自己，如果被那些小老儿治疗不了的蛇咬了，登时断肢求生！日久天长，待听到相似的话，往往便……”

    纳兰芯淼动容道：“师叔祖这些年着实刻苦了！”

    “季老丈历史真是崎岖，只是现在既然到了西凉城，不在蒙山了，老丈还要放开了心怀，好生保养才是。”诸瑶儿嘴里说着宽慰的话，内心却想：怪道管家堡建堡几十年，现在换了个姓木的堡主，或是个佳，居然也没什么话……季固这人对自己尚且如此狠辣，更况且是对旁人？那管俨算是识相，自己乖乖被赶下去了，如果是不识相，按这季固的手法，怕不能把他大卸八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