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这妇人既然已经诱惑了一个什长——以前大军收复帝都跟燕州时,虽然粮草没找到什么,钱财却截获了很多。戎人东搜西罗的功效,皆在败北以后廉价了三大边军。虽然说大头肯定是主帅跟将领们拿了去,下面人也都能喝口汤。
按说一个什长已经能够赡养这妇人了,便便还嫌不敷,她同了一个青州军的什长,再找人那应该也会尽量去找个小头目,而不是一个寻常士卒才是。
再说如何便偏巧这么巧,两人刚好同时都去找那妇人呢?
“查是查了,却只是个寻常士卒。”汤叠苦笑着道,“小的再三盘问,他都说是喝多了去寻那妇人,看到那边有人,也没留意来历便借着酒意干脆动了手。偏青州军那什长其时是单独一人,又没预防,竟被这士卒打了个半死、丢出门外。以后那什长找了人去报仇,这士卒却荣幸跳墙逃去,回到我们西凉军中也拉了一群同袍过去报仇……这么一来二去的,事儿便闹大了。”
顿了一顿,他道,“小的去后不久,庄五公子也到了。”
“鱼舞如何说的?”诸瑶儿忙问。
汤叠道:“庄五公子说只是一场小事,我们军里的士卒是喝多了,青州军那什长也是一时气头上。虽然说两边都伤了好些人,幸亏没出人命,便主张让散了。”
诸瑶儿先松了一口气,但她晓得青州军现在是庄秀茗说了算,而不是庄鱼舞,又问:“两位娘舅呢?”
“小的回归以前,听说庄大老爷跟庄三老爷都有事在身,还没过问此事。”
一准是捏词,庄鱼舞都切身跑过去了,又是涉及到军队,庄秀茗跟庄秀葳还能不知?
诸瑶儿看向丈夫。
汤天下神态清静的道:“虽然说鱼舞让人散了,但此事真相我们西凉军的士卒先打了青州军的什长才惹起来的,你备份礼送去青州军中,赔个不是。再把那士卒打上十军棍。”
等汤叠领命而去,诸瑶儿道:“看来鱼舞或是向着我们的。”
“是三娘舅疼我们。”汤天下淡淡的道。
诸瑶儿被他提示,觉醒过来汤叠说的庄秀茗跟庄秀葳都有事……却未必是捏词,应该是庄秀葳设法把庄秀茗缠住了,而后让庄鱼舞过去大事化小。现在汤天下接着庄鱼舞给的台阶送礼赔罪,打了自己这边挑事的士卒,那麽此事也便是小事化无了。
等汤叠一送到礼,汤氏族人、庄秀茗想拿此事做文章都不行——便是一个士卒跟一个什长的私怨闹起来的,这种噜庄小事,帝都内外哪一天没个几百件?汤天下都打发贴身亲随去送礼赔罪、生事的人也打了,还想如何样?
“幸亏三娘舅在。”诸瑶儿暗自光荣,她也晓得,庄秀葳肯这么做,并非完全为了汤家,也是想着他们父子跟自己伉俪的血缘、友谊都比跟庄秀茗那一房要亲近,汤天下执掌明沛堂比别的人登场对庄秀葳父子更有益。
话又说回归了,海内六阀之间姻亲关系盘根错节,归根究竟不便是为了谋取所长么?便连她跟汤天下的婚配又何尝不是如此,只是他们两人刚好也情投意合而已。
摇了摇头,不去想这些潜藏在脉脉温情下的极冷,诸瑶儿既知边军冲突一事已经将近被办理了,便跟丈夫提及自己的来意:“现在天开始热了,帝都附近却无片冰。别的人也还罢了,二哥的伤,听使女说至今没有结全痂,光儿、燮儿他们又还小,怕是经不得炎夏。因此我想是不是寻个处所送他们去避暑?西凉军现在都在京畿,也利便拨人护送。”
她虽然在丈夫这儿待了一个多时分了,但两人说了会边军,汤天下又要改几份紧急公牍,却还没来得及讲本日过来的原因。
“帝都的夏季确凿火热,但这附近又哪里有什么避暑的好处所?”汤天下沉吟了一会儿,叹了一口气,“从前皇家在附近的山间倒是建有避暑行宫,我们几家也都有别院能手宫附近。但自从大魏陵夷以后,那边的行宫年久失修,帝驾不去,我们也去得少了。那边的别院都是多年无人居住的。”
多年无人居住倒没什么,大魏是陵夷了,乃至连行宫也补葺不起。
但阀阅可没陵夷,便便是长年不去的别院,根基的护卫跟补葺或是有的。便便由于主人连续不去,卖力的人会懈怠,但各家在那边都不但一座别院,各房各支的加起来,总归有那麽几座是能在近期住进人的。
问题是,“山间辎重运送未便,也不利便军队驻扎,太凶险了。”
诸瑶儿一蹙眉,沉默一会儿后,道:“我倒没想到行宫那边的别院。我是想,是不是送到……南方去?”
她不是帝都土生土长的,对帝都附近可不谙习。不是汤天下说,她都基础想不到行宫这里。
“你想送二哥他们去你娘家?”汤天下听出她的用途,沉吟道,“瑞羽堂现在很是平稳,岳父跟长风都是饱学之士,更有祖父与质皎斋主如许的赅博长者,如果光儿跟燮儿在瑞羽堂,晨昏定省,却是一场用途。但……太远了。”
诸瑶儿沉默,是太远了——要否则,她来以前便会着人绸缪车马了。也是自己内心未定,因此才来跟丈夫商议,看看丈夫的用途。
现实上诸瑶儿想把这些人送去娘家,也不皆由于夏季火热,更多的却是为了汤舒光思量。
这个宗子在解围里受了极大的刺激,现在懂事的叫民气疼又忧愁。诸瑶儿不止一次暗里开导和安慰他,但汤舒光每次都乖乖应了,到现在或是那副淡漠抑郁的神态,看得诸瑶儿内心痛苦极了。
她悄悄的跟蓝氏请教,蓝氏也没有太好的设施,便发起给汤舒光换个环境:“二公子导致现在这个样子,一来是受了惊吓,二来是哀痛过分。自从获救以来,二公子始终在京畿打转,怕是睁眼闭眼都能看到谙习的场景,哪里等闲遗忘或淡却呢?”
诸瑶儿以为这话很对。
但这如果她逍遥的时分,陪儿子换个环境倒是不难,现在她逐日要做的事儿这么多,想跟两个儿子说说话、陪陪他们,都得减了自己憩息或吃饭的辰光才气如愿。
而自己不可以陪的话,最让她信任的,当然或是娘家人。
况且汤舒光选定的发蒙之师张洛宁虽然荣幸活了下来,至今忙着办自己家里的凶事都来不足,哪里有心思给汤舒光授课?
而瑞羽堂里鸿儒最多了。
从诸焕祖孙三代,有那位海内名流诸质皎,任意拎个出来,给汤舒光的文事做老师那都是绰绰多余。
……便是太远了。
不说汤敛实身上的伤能不可以如许远程跋涉,想到汤舒光跟汤舒燮险死还生回到自己身边,这才团圆没几个月又要送他们走,诸瑶儿便舍不得。
现在汤天下也否决,诸瑶儿内心既扫兴又松了一口气。
沉默了一会儿,她怏怏的道:“那麽我着人去南方买冰吧。”
汤天下叹了一口气,安慰的拍了拍妻子的手背:“我再想想设施。”
“你不要太费心了。”诸瑶儿摇头,“这些事儿该我处分的,你这儿事儿还不敷多吗?”目光一扫他四周聚积如山的公牍。
汤天下苦笑。
虽然不可以送宗子去瑞羽堂里换个环境,但诸瑶儿怏怏回到别院后,却不想有个欣喜在等着她——诸长风来了!
乍听门子禀告时,诸瑶儿都不敢相信!及至进了门,看到身量比自己出阁时拔高了一大截、从前带着稚气的眉眼也舒展开来,端坐下首满身书卷清气的男子,诸瑶儿才喜极而泣:“你如何来了?”
“大姐你这儿出了这许多大事,家里哪能宁神?”诸长风是未时到的,这时分天都快黑了,他已经等了两个时分、乃至晚饭都用过了。
便便诸瑶儿不在,别院里当然也不行能没人招待他。
蒲清泠、汤藏凝这些都是女眷,诸长风既年轻又是未婚男子,因此不利便出来呼喊,便把汤舒光喊了过来——正好亲舅甥可以亲近亲近。
现在他不远处坐着一本正经招待娘舅的汤舒光,膝上站着奶声奶气的汤舒燮,看到姐姐进门,想起来施礼,却让正欣喜如果狂的踩住他手臂、想爬到他肩上的汤舒燮不写意了——这小子调皮之处比他大哥这年龄时还要过分,一个不写意,说也不说一声,干脆扬头一口咬在他娘舅的脖子上!
见这情形,包含诸瑶儿、汤舒光在内的世人都是心惊胆战,赶紧围上去哄汤舒燮松口。
好说歹说汤舒燮气冲冲的被扯下来,诸长风白净的颈上一圈齿痕已经有了淤紫之色。他虽然自己看不到,但从痛觉上也晓得被咬得不轻,边叹气边拿帕子按住,笑骂道:“没本心的小子,娘舅抱了你半天,想放你下来一下,你不喜悦,跟娘舅说不便是了?居然干脆咬娘舅……回头在你曾外祖母跟前,必然把你说得丑一点!”
诸瑶儿正在呵斥汤舒燮,闻言却不写意了:“燮儿不乖,教导归教导,如何能说他长得丑!”万一被这小子真的咒到了如何办!
诸长风郁闷的拿出帕子按住伤处,道:“随口说说嘛……大姐你才去看了姐夫?姐夫现在还好吧?帝都局势如何样了?”
“他那边忙得很。帝都……帝都还能如何样?乌七八糟的……我这些日子都在别院这边,也说不清楚,回头你去找你姐夫问吧。”诸瑶儿叹了一口气,叫人去取伤药来,“家里不是已经让陈福来过了?如何你又来?”
“陈福是下人,哪能跟我比?”诸长风一哂道。
诸瑶儿见下人已经把伤药拿来了——由于汤敛实的原因,这种药现在别院里多得是现成的——便把汤舒燮放下地,让汤舒光哄他到附近去伴游,自己拿了药上去给弟弟擦,一壁道:“母亲现在又有了身子,你不在家里侍奉,跑来我这儿做什么?”
诸长风连连叹气:“我便晓得大姐你一准会这么说——你想想我们家里会缺人奉养母亲吗?我在家里,早晚过去存候,还得劳母亲对我嘘寒问暖。过来大姐你这儿,祖母跟母亲倒是更宁神些。”
“家里人都还好罢?”虽然前些日子陈福来时,她才盘问过,现在忍不住又挨个扣问了起来。
诸长风逐一说了,天然是千好万好、什么都好,因此才会放了他出来。
“真是谢天谢地!”诸瑶儿出阁以来好几回都遗憾娘家离得太远,嫁了人想再会一壁都千难万难。但要不是如许,这次帝都之变,她便像商在水那样,娘家婆家都将大大的衰落——只是想想便以为蒙受不住。
想到商在水,诸瑶儿忍不住问:“外祖父那边,你可晓得他白叟家现下如何了?”
“前些日子我跟四叔去了一趟江南探望他。”诸长风无声的叹了一口气,道,“外祖父从前如何不知,现在却苍老得很。满头华发,背也佝偻了,为着表哥表姐他们,却还勉力支持。只是祖父和祖母让我在江南堂多陪他一陪,可住了两夜,江南堂的管家却暗里里跟我们说,外祖父白日里见了我们,夜里便躲起来落泪,是由于看到我们便想起娘舅和大表哥。”
“……”诸瑶儿沉默一会儿,道,“那后来呢?”
“后来还能如何?我们当然是在第三天便告别了,现在外祖父全凭一口心气撑着,再给他落井下石,那还得了?”诸长风有些自嘲的笑了笑,道。
姐弟两个沉默了一会儿,诸瑶儿也替他上好了药。
看了眼四周,她让下人带着两个儿子先回屋,只留了心腹奉养。清场以后正要说话,诸长风却先问道:“大姐,二哥三哥他们……都没能解围?”
诸瑶儿怔了一下才觉醒过来,他问的二哥三哥是自己娘家的堂哥们。由于诸宣鸿这一房跟诸盛仪这一房的冲突和矛盾,再加上二婶纳兰氏之死,诸瑶儿已经好几年没有登过这个叔父的门。心既然淡漠,这次帝都之变,她乃至都忘怀了自己娘家这边因此身故的不单单是两位亲姑姑了。
现在听弟弟问起来,便有些喟然:“这些日子了都没听到动静……衣冠冢的东西不是都送回凤州了?”
诸长风叹了一口气:“我晓得,我便问问。”
顿了一会儿,“只是想起大姐你出阁前的那一年,三哥从帝都回凤州去侍奉祖父祖母……虽然没见过几回,但我们这一代兄弟也未几。现在一下子没了三个……”
诸瑶儿听出他语气中淡淡的寂寞与伤感,不禁道:“四弟、七弟,现在还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