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护回想起那段回忆，仍然有种恍然如梦的感觉。

    “当初，我记得明向天还是一个初入江湖的穷小子，独自一人来到江南…”

    程护陷入了回忆。

    想当初，明向天不知道从哪个地方出来，初入江湖，他有一身好力气和豪爽的性情，却也特立独行，刚直不阿。

    武林中人大多出身显贵，自诩身份，并不屑于与其交往，唯有现在的武林盟主慕容回，当初一个小门派的弟子与其结交，交情甚湛。

    没过多久，明向天不喜拘束，性情洒脱，不满足于长久停留一处，辞别慕容回，欣然离去。

    等到好几年后，当初的少年们，都长大成家，娶妻生子。

    大家都几乎忘记了当初少年时期出现的这样一抹奇异色彩。

    明向天却突然回来了，还带着一个美丽的女子和一个小孩。

    那个女子名叫喻初雪，她一身异族服饰，笑容清丽脱俗，手脚套满了花纹繁复的银圈，虽然穿着中原的服饰，眉眼中却是深邃的异域风情。

    那个小孩是明喻。

    他如同一锅沸腾的油锅中突然落入的一滴水，使得整个武林为之一震，炸开了锅。

    原因无二，这明向天的武功在短短几年内竟取得了突飞猛进，一跃成为武林中超一流的高手，内力更是深厚。

    武林人在惊奇之时，生出了觊觎之心，但他们就像是一群暗中窥伺、虎视眈眈的鬣狗，随时准备抓到机会便上前去肆意撕扯皮肉，以求分得一杯羹。

    但明向天虽性情坦率，却也谨慎，深深明白财不外露的道理，不曾开口言说过各种原因，众人只得按耐心思。

    唯独对着昔日的好友，在酒精的麻痹下，明向天说出了惊天的秘密。

    他的武功传承来自于一处秘境，这秘境与他的妻子喻初雪所在的族群有关。

    他万万没有想到，等他宿醉醒来，等他回到家，喻初雪已经被人抓走。他从家中密室只找到瑟瑟发抖的儿子，躲在柜子里低低啜泣。

    他从早晨找到傍晚。

    那天，雨下得很大，都快要把地上的血迹冲刷干净。

    喻初雪为了保护秘境的秘密，咬舌自尽了。

    闪电很亮，照得人面容清晰，包括明向天颤抖的嘴唇和眼中的红血丝，都清清楚楚，丝丝缕缕。

    等他看到喻初雪的尸体，几乎发凉的尸体，冷冰冰地躺在地上。

    明向天抱着尚且年幼的儿子，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宛若地狱缓步走来的修罗，提着屠刀大肆收割性命。

    他一手抱住怀中的孩子，一手却是收割人命，既悲悯又残酷，几乎陷入癫狂。

    数不清身上有多少伤口，说不明那血有多烫，明向天的眼里似乎只剩下了杀意。

    无论是好人，还是坏人，在他眼中都是一视同仁，只有无尽的杀戮。

    直到一道闪电照亮了半片天际，照亮了怀中幼软孩子的面容，孩子一声清脆啼哭响彻整个荒野，令明向天回神，他看着满地的血红，有几分无措。

    明明很多人手无寸铁，与此事无关，却被他牵涉其中。

    他住了手，抱着孩子离去了。

    那一战后，明向天也受了极大的内伤，一直在休养，却无人敢前去挑衅。

    程护想到这件当年的事，只觉犹如昨夜，深深的惊惧。

    程家一心专注铸剑，淡泊名利，未曾参与绑架明向天妻子之事。

    却也不禁在听闻这件事之后毛骨悚然，怅然长叹。

    此事之后，武林人一致对这件事缄口不言，却又推举慕容回为武林盟主。

    多么讽刺。

    这么些年，明向天一直没有放弃向当年的参与者复仇，这也是为何这件当年秘辛逐渐被淹没的原因之一。

    而残余的武林正派心中害怕，也一直没有放弃讨伐魔教，形成了如今水火不容的形势…

    说完，程护低着头，仿佛老了十几岁，“这件事，在我心中埋了太久，也太累了，真是罪孽啊…”

    程护想到当初自己不明是非跟着他们讨伐魔教，心中便是一寒。如果讨伐魔教成功了，他便是屠杀无辜的侩子手，他第一次深深痛恨起自己的盲目自大。

    程护饮完手中的茶水，面容上看上去有些颓败，二话不说就带着程煜告辞离去。

    明欢在身后忍不住说，“前辈，小心慕容回。”

    程护摆摆手，“慕容回还不敢拿我程家庄怎样，我程家庄百年剑庄的名声足以让他却步。”

    等程护和程煜离开，明喻面上带上了几分悲伤的色彩，听到那段过去的回忆，明喻只觉身临其境。

    明欢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小喻，义父，真的很不容易。”

    知道他一定也很难过当年的事。

    明欢一直很奇怪，义父明明是个吃酒喝肉的豪爽性子，桌子上怎么会常年摆着超度生灵的佛经，想必他在忏悔当年屠杀的无辜生灵。

    明明是这么一个善良的性子，却被逼成了杀人的魔头。

    明喻点点头，把头靠在明欢肩上，深深呼了一口气，才抬起头，松开抱住明欢的手，眼睑低敛。

    “姐姐，我没事。”

    如今唯一剩下的谜题便是慕容回究竟为何要抓住明喻不放？

    军师说，小喻是秘境的钥匙，那个秘境就是他口中的水月境。

    第一个疑点，程护只知道有一个秘境，却不知道秘境的名字。

    第二个疑点，当初那一群武林正派只抓了小喻的娘亲，而小喻娘亲却将小喻藏起来，小喻关于她记忆的丢失似乎表明了事物并不如此简单。

    也许在外人看来只是出于母性的保护，这个原因一定有，但一定不是全部原因。

    她为了保护秘境的秘密选择自刎，这便说明秘境的秘密重要于她的生命。

    她选择在确保小喻安全躲过搜捕后自刎，更像是为了隐瞒某些秘而不宣的秘密。

    第三个疑点，慕容回之外的武林中人也不知道小喻是水月境的钥匙，他们抓捕小喻更像是为了斩草除根，一雪前耻。

    如今唯一可以确定的是，慕容回一定对着当初的武林中人隐瞒了很多东西，他在酝酿一场更大的阴谋。

    明欢和明喻对视一眼，明白了对方和自己的猜想是一致的。

    “我想，现在弄明白一切唯一的方法，就是明白你娘亲的身世，才能解开你的身世之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