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湮颜回到住的地方,她的丫头棠梨已经在等她了。
棠梨是个勤快而朴实的丫头,她们曾是主仆,如今已成了姐妹。
她是个灵巧的丫头,因她今天早上便在院子里扫地,于是她也跟她一块儿扫地,这才有了开头的那一幕。
不过,棠梨直到现在依旧习惯喊她小姐。
“小姐,老阁主见了你吗?他同你说什么?”
“没什么,他什么也没讲。”苏湮颜转身去了浴房。
“哦。”
这时,棠梨帮她收拾她脱下来的外袍,却发现一方帕子。
“小姐,这个帕子好像不是你的,这么好的料子,这……唔?这儿还有字?小姐,这儿!还用银丝绣了一个‘谢’字。”
“那帕子你喜欢就给你用。”苏湮颜浴室里喊。
“这是老阁主给的吗?”她隔着帘布问她。
“不是,这是少阁主给我的。”
“那我就不能拿了。”
这时,苏湮颜从浴室里探出一个头,“为何啊?”
“这帕子可不能乱给的,多为男女的定情信物。即然是少阁主给你的……”
“什么呀?老阁主给的就敢拿,这是什么理论?再说了,不是你想的那样。怎么连你都要拿男女关系的事情说我。”
“嗯?我不是第一个?什么意思小姐!”
苏湮颜立刻闭口不答。
到了第二天,苏湮颜起了个大早。
她相当勤快地把逢椿阁门口的一大块地扫得干干净净,就连门框也擦得干干净净。
其实,她也不为别的,她只觉得自己似乎有所亏欠。
这寄人篱下的日子一点都不过,就这样帮他们打扫打扫,也可叫她安心。
但是不知怎么的,她总觉得有婆子和小厮在背后议论她。
她也不知道她有什么好议论的,后来才知道他们是在议论她和少阁主的事。
这毕竟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还真应了老阁主那日说的话。不过,这话不就是从老阁主口里漏出去的吗?
她心想不行,自己必需要有些行动。
于是她就拼命的干活,拼命的干活……
如果自己变成一个只会劳动的悍妇,那别人应该不会说她闲话了吧!
于是她帮完这个帮那个,每天忙得不亦乐乎。
由于她以前总喜欢舞刀弄枪的,父亲说她没个女孩样,现在正好全使在扫把上,水桶上,抹布上。
既然想在这里住,那就一定要酷。她倒不怕苦不怕累,就是怕力气白浪费。只要老阁主喜欢她,少阁主也喜欢她,一切不都可以从长计议的不是?!
幸运的是,正所谓助人为乐,快乐是人人都爱的——现在不管哪个丫头小厮见了他都跟她打招呼。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她也习惯了在逢椿阁生活。而其他的丫头有时会给她和棠梨带点糕点,也会跟她聊一聊这家长那家短。
想必,她真是积了徳,虽然落难但还是遇上了好人了。
可谁知突然有一日,少阁主的贴身侍女水罗跑来跟她说,自己难受的要命,要她帮忙顶一天班。
由于她实在拒绝不了,于是便去了,可谁知这不顶不知道,这一顶……
“听旁人说水罗怀孕了!怕是她不能再回来伺候少阁主了。”
苏湮颜路过大厅听见丫头们这么说。
怀孕了?!怀……孕?
对于女人而言,这两个词是熟悉而陌生的。
而彼时苏湮颜正拿着上好的墨和砚台要给少阁主磨墨,她思量着这其中的端倪,思绪万千。
她又看了一眼谢子筝,少阁主正铺着纸在练字。
仅一念之差,她竟感觉他变得有点不一样了……
听到怀孕一事,她第一个反应肯定是:水萝的孩子是谁的?
既然她是少阁主的贴身侍女,那孩子会不会……
谢子筝却见苏湮颜端个墨都心不在焉的,于是便拍了她一下,她当场被吓得花容失色。
“你怎么了?”他问她。
“我没怎么——”
“不对劲。”他微微一笑,眯眼看她。
“其实我是在想,您的侍女水萝怀孕的事。”
他笑了,把手撑在案上,玩味的凑近她。
“你是不是也在想那孩子是不是我的?”
苏湮颜也不说话。
他难过地摇头。
“你怎么会有这种可怕的想法?”
他又揉了揉后脑,“难道是我平日里做人太差了?”谢子筝无奈地凝视她。
她恍然出神,忙说:
“啊,不是的!我是说,孩子……小孩子真的很可爱的,要是少阁主的也很好……生下来一定很聪明的。”
少阁主侧头问她:“你说什么!”
她又摆手:“我是说,水萝她之前跟我说,她想生一个男孩,像您一样的。
啊我不是说这孩子是您的,我只是说水罗很崇拜您……”
“哼。”
少阁主气得把笔都丢了。
“你要真喜欢小孩子,自己生一个去。”
谢子筝拿起折扇,在她肩膀拍了一下,“怎么,你真的很喜欢小孩吗?”
“啊?”她张大了眼睛。
他靠过来,唇角微微勾起扬起了一个漂亮的弧度。
苏湮颜可从来没有跟男人靠那么近过,突然很不适应。
从少阁主的领口,散发出一股檀香味,就是不知道,怎么那檀香的味道,非但不能静心,反而还要乱人心呢……
“你怎么不说话?”他声音很温柔,眼睛也是似笑非笑的。
“我是喜欢,但我自己不生。”苏湮颜从他的眼神中灵巧地挪开,语气很坚定。
谢子筝觉得有趣,本还想继续逗她,但终究是止住了没往下说。
这时,他不紧回想到年少时第一次看到苏湮颜的时候。
她那时像一个粉团子似得在园子里窜来窜去,在父亲心爱的一只羊驼身上画画,还缠着父亲要给她买小青蛙。
那时他虽不跟她玩在一起,但可以看出那小姐绝对是个不省油的灯。
也真不知这女子现在是怎么干的了那些粗活,而且她还成天成日的干,也不晓得累。
“你这几日得空么?”他于是端正地问她。
“应该有的。”她答。
“那你就到我这里来,我这缺了人打理起居。”
苏湮颜干练的应下,说完赶紧抽身。
“你等等。”他却叫住她。
“什么事?”
“你回去收拾收拾,就搬到这儿来住。”
他又抚了抚折扇:“这样会方便一点。”
苏湮颜心想,她该要这里长住了,这个“顶班”可不是一天两天。“
回去之后,棠梨见了苏湮颜在收拾东西。
“小姐,你去哪里啊?”
“棠梨,我搬到少阁主的院子住。”
“什么,小姐你要跟少阁主一起住!?”
棠梨惊讶的大喊一声。
由于她喊得太大声了,估计这会子附近路过的人都听到了。
苏湮颜气得要命,往棠梨头上弹了个脑瓜蹦。
棠梨痛的哎呦一声。
“小姐好痛!”棠梨凑上来,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她。
“小姐你是不是?……你可千万要保护好自己啊!”
“我行得正做得端,我又不干嘛!我就是去帮忙打扫端个茶什么的,可比在这里忙这忙那舒服多了,这就跟你之前对我做得一样啊。”
“这哪能一样!”
棠梨一把拉住她。
“小姐,这里的男人可跟之前你跟着苏将军,在军营里碰到的男人不一样的。
那时您父亲是将军,军营里纪律森严,可没有人敢打你主意。
而现在将军不在,你且看这世上的男人,哪个是不喜欢女人的?”
她笑了:“棠梨,你多虑了,不会有事的。我想是我的表现好,少阁主想给我换个轻松差事。
再说了,你小姐我平时不是花拳绣腿的,他要敢欺负我,我就踹他个两脚!
姑奶奶我也不是吃素的。”
“小姐,你喜欢他吗?”棠梨直接拷问她。
苏湮颜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你说什么呢?”
“小姐,棠梨我没读过多少书,自然说不过你。
但是,我说一句掏心窝子的话,这世间女子千千万,岂是人人都能守得住高洁的?特别是当了下人,这身子往往不是能由自己做主的。
而你我一日做了下人,终生下贱。
就算真的什么都没有,你就看看水萝——她忽然怀了孕,现在人人是怎么想她的?”
棠梨前进一步。
“倘若小姐真的心系少阁主,那还好。你看,老阁主似乎也想你做媳妇的。”
“棠梨,你不要再说了。”
苏湮颜叹出一口气。
“你看,我们既早就来了这地方,本来不就已经把面子什么的,统统抛诸脑后了吗?
既然知道有今天,那为何还要迈出第一步呢?我倒也不怕句难听的,若是那时我父亲出事之后我被卖到青楼,我也会好好赚钱,想必也会有天名列教坊的头一部——
而若是我那时被杀死了,便是连今天这样也没有了!”
棠梨抓住她:“小姐,棠梨是不想看到你为了将军的事妄自菲薄,自降了身份。”
“笨丫头。”苏湮颜又弹她一个脑瓜蹦儿。
“我看你才是千金大小姐。”
她笑眯眯的看她,“等着,回来给你带好吃的来!”
苏湮颜来到谢子筝住的望水居,这里的庭院是魔地皇城特有的风格,石雕门,琉璃镶墙,彩瓦飞甍,白石铺的路。
她沿着一条曲水往深处走。
苏湮颜看到谢子筝坐在水边,自己跟自己下棋。
他勾勾手,“过来,会下棋吗?”
“一点点。”她答。
而她无心下棋,谢子筝只几招就把她逼得下不了子。
“我输了。”她放下棋子。
“你输得这么爽快,让我一点成就感都没有。”
“那你重开,我就再输一遍。”
“……”
他站起来,离开了座位,径直往屋里走去。
她就跟了过去,而他却猛地回头。
“你干嘛?”他问。
“我不该跟着你吗?”她解释说。
他倒很是玩味。“你且就在外边候着吧。”
明明有兽毛的毡子座,她却苏湮颜盘腿坐到一块石头上。
“也不知道父亲在做什么。”她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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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过得真快,她平日里也不做什么,偶尔也会跟着他去老阁主那里,那看起来城府很深的老阁主时不时还会调戏她:
“哎呦,你两个一起来啊,我还以为是一对呢!”
老阁主的身体渐渐的好起来,很多人登门来拜访,而这其中不乏有官场之人。
老阁主向来喜欢以朋友聚会,但若说到一些朝廷的事,他就会说:“我们逢椿阁是不参政事的,听也听不得,打住打住。”
而突然有一天,一个让贤堂的副堂主——且名叫夏琉衣的,也前来拜访老阁主。
苏湮颜看见那叫夏琉衣的女子的背影,步履生花,袅袅婷婷,所路之处一阵香风。
苏湮颜就觉得奇怪,让贤堂是什么?为什么副堂主是个女人,而且还是个美女。
她想就连皇城里面住的最多的狐族,走起路来也没有她那种媚气。
苏湮颜她祖上是魔界凤族,凤族可是有名的出美人的一族,可他们凤族走路也不似她这般翩摆。
“你知道让贤堂是做什么的吗?”苏湮颜问正在扫地的阿飞。
“怎么你连这个都不知道!竟还要我跟你说!”
阿飞斜靠着扫把,神秘兮兮的告诉她:
“这让贤堂——可是什么都干的。”
“这又是怎么回事啊?”苏湮颜更加好奇。
“你且附耳过来。”
“嗯。”
“我跟你说啊,这让贤堂本是江湖人士聚集之处,号称最专业的替人办事,开始口碑做得很好的,但是现在业内竞争大了。
可是你知道他们为了争个好评做了什么事吗?”
“什么事?给雇主返钱?”苏湮颜道。
“你果然有点商家头脑,但是这样是不够的。”阿飞清了清嗓子。
“必须要把业务做成业内的最精!
你知道吗?他们之前什么单都接,小单子做起来简单,但一些高级任务难啊。于是他们专攻高级任务——
你知道什么叫高级任务吗?”
苏湮颜摇头。
“多是有钱人要消灾,那你肯定要问怎么个消灾?”
阿飞朝她比了个杀头的表情。
“跟你说吧,其实现在他们里面啊,多是些雇佣杀手。而且我还听说这几年,他们跟朝中权贵那是来往甚密啊。”
“为什么?怎么他们现在连朝廷的单子都敢接了?”
“这个我不敢乱说啊,这大概是跟仙界有关。
我也只是听说的啊,这些年朝廷不是不拘一格用人才吗?这让贤堂就是让朝廷给用了。”
“用来做什么?”
“探子。”他拍拍她的肩膀,“这下明白了吧?不过我好像说得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