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文国的岸空国主,是一个英气俊朗的男子。他身长七尺,意气风发,飒然立于风口,轩若云霞。
他头戴宝石镶嵌的乌纱冠,身披一件华贵的乌金色长袍,那袍子却与仙界主流的飘逸的样式有点不太一样:那袍子的衣襟很高,遮掩得严严实实,袖子也很方正,整个感觉十分规整。
他身边的廖听长司也是一样的高冠罗衫。他年老,身量瘦且高,但精神矍铄。
果然留文国的人就是不太一样。苏湮颜顿时想到了逢椿阁的阁主谢逢椿,还有她曾朝夕相处的谢子筝。谁知那个脾气古怪的老阁主竟也是留文国的旧贵,而那易惹桃花的少阁主竟也是那留文国的血脉啊!留文一个泱泱古国简直是“人才辈出”。
就是万万没有想到,远在海湖另一面的仙界,还是可以见到他们的表亲。真是无处不相逢。
岸空国主礼貌的见了怀容仙君,客气的行了一礼。怀容仙君回敬他,亦特地见过年长的廖听长司。如此必要的客套了一下。
当他正要说话,忽的听到几声脚步声,一转头,就看到苏湮颜探头探脑的躲在一根大柱子后面。
她可算终于现形了。
他虽有些气她,但还是平静的朝她勾了勾手。
苏湮颜自知被发现了,索性大大方方的走上去。但只听得怀容仙君叫她去倒个三杯茶来。
当她端来三杯茶时,他们三人已来到一棵合欢树下聊起来了。
苏湮颜站在一旁候着,暗喜,这下终于可以大大方方的听他们说话了。
谁知那廖听长司抬起头,笑着看了她一眼,接着从怀里逃出一个小金牌,说:“小姑娘,劳烦你帮我去找一点苦参茶叶来,老朽我专爱喝这一种。”
苏湮颜想:好端端的茶不喝,偏要搞些花头出来。这老头一定是想故意支开她!就是不知道这老头葫芦里藏的究竟是什么药!
苏湮颜自然不会花费时间去找什么苦参茶叶。哼,老头,休想得逞。
她这样想着,躲在了离他们不远处的一棵大树后面。这个地方正好可以听到他们讲话。
——
“不知国主和长司特地寻我这一个闲人所谓何事啊?”怀容仙君问。
“我们今日来,就是简单跟仙君聊一聊而已,不为别的。”廖听长司笑道,把手放到膝盖上。
“今日天气特别好,确实最适合话家常!”岸空国主也附和着笑起来。
“哈哈哈哈。”
苏湮颜听着,感觉他们真是无聊啊!枉费我一代卧底在一旁费心偷听!就能不能聊点有营养的吗!
他们就这么说了几句废话后,终于廖听长司的话才开始有点门道了,他说:“老朽冒昧的问一句,仙君可是新历三千七百间生的?”
“新历三千五百二十年生的。”
“可否询问,仙君的八字是哪几个?”廖听长司问。
怀容仙君并没说出来,而是在他手上写给他。
苏湮颜心里想,还以为是什么事,估计就是相亲啊!这不,八字都开始配起来了!
谁知听廖听长司高兴的感叹一声:“果然推算得不错!”
怀容仙君笑了,“长司若是说什么命理,我在这一方面却是不信的。”
“不不不。”廖听长司摇摇头,说:“这我给一个的故人推的出生八字。当时她怀着孕。”
出生八字?!怀容仙君听了这话,竟难得的被他这一语惊得一下子站了起来。
“那故人是何人?!”
廖听长司到:“那人早已去世多年了。”廖听长司卖了个关子,缓缓开口:“她是我留文国曾经的一位,被先国主废去了的公主——就是不知老朽算的对不对,仙君就当我这个老头专爱讲些糊弄人的话,听一听便算了。”
怀容仙君缓缓的坐回去,听到这话,想得失了神。
廖听长司清了清嗓子,拿出他在留文国讲经传道时的那种语气,娓娓道来:“那位被废的公主死于仙界,死于八百多年前的一场宗室肃清。众所周知,我留文国的先国主杀伐过重,他曾为了固国,不惜手足残杀来肃清余孽,就连我与岸空国主当年也是波及受尽排挤,好在还是撑了过去,否则也没有今日了。”
苏湮颜听着,感觉这话从他嘴里说出来确实有门道得很。这让她不禁佩服,这廖听长司果然是什么话都敢说。
她在不久之前因为要完成任务,打听了很多关于留文国的事:
这个岸空国主才刚刚继位不久,还是个新王。而这留文国神坛的总祭司:廖听长司,他辅佐先国主多年,就算一朝易了主,却也能得新国主的优待——更有甚者,新国主还十分重用他,封他为安国大丞相。
而这位先国主,在仙界众人的嘴里,是个相当狠戾的角色。他当年弑兄上位,上位后立即肃杀异端,一时在向来文明久远的留文古国掀起了一场浩浩荡荡的腥风血雨。也正因此,留文古国国力大损,以至于后来并入了仙界,年年向仙界朝贡。
可是,便是这么一个狠绝的君主,就在前几年然暴毙,留下的子嗣也只就有一个幼女。这国主之位代代世袭已有万年的历史,于是这国主之位便轮到了其侄子岸空,且由廖听长司辅佐君侧。
苏湮颜心想,这留文国的宫廷变端不是她这种不搭介的旁人可以置喙的。但是有一点,关于先国主的事,绝对不是那么简单三言两语可以概括的。
而且这看似幽默风趣的廖听长司,他可绝对不是个小角色。想到这里,她不禁要记起她还在魔界时,在逢椿阁遇到的老爱开玩笑的老阁主。老阁主这个人看起来也像是埋了很多事。
虽然苏湮颜不知道自己的想法对不对,但她从小就听她父亲说:只要是有点地位的老人家,都是心里藏了很多鲜为人知的秘密的。所以她一向十分敬重长辈。
她听到他们继续说:
“那长司所说的那位废去的公主,不知是与谁婚配了?”
“这个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她从留文逃到了仙界边境的不消岛,后来辗转去了仙界。再后来死了。”
怀容仙君念叨着“不消岛”三个字,若有所思。
廖听长司却笑一下:“仙君可知这不消岛?”
“不知。”他的手执着茶杯,指腹不断的抚着杯底。
“老朽这些话只不过是些道听途说,仙君要是感兴趣也不要去深究。”他也喝一口茶,摇摇头道:“不知那小姑娘找到苦参茶了没有。”
怀容仙君眼眸深邃若有所思,而岸空国主用指骨扣着石桌,发出轻咚的响声。
“长司,时间不早了。我们该去大殿里了。”
说完,岸空国主和廖听长司道别了怀容仙君,迈着优雅的步子往蔚蓝的天顶之下恢宏的大殿走去。
苏湮颜望着他们离去的背影,才缓缓从树后走出来。
她道:“仙君,我没找到苦参茶叶。”
怀容仙君背对着她,动也不动,凝神许久,才说:“明觉山不产苦参茶。”
苏湮颜心想,瞎猫碰上死耗子了。就算她真去找,也必是徒劳一场。
她抬头看他,见他一双潭水似的眸子一直望着园子里的一棵花。她几乎从没见过他如此失神,于是她故意激动的趁机插话道:“仙君!”
他被她这突然的一声“仙君”给微微惊到。
叹了一口气,才问:“何事?”
“矜玉公主要是真的把我带去天庭怎么办?!我可不敢得罪她啊!”她着急的问他。
谁知他却很平静的说:“没事。呆在我身边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