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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7章 生生不消
    小船儿晃晃悠悠,驶过映着苍穹的水面。

    不知过了多久,水浪一停,船家停浆靠了岸。

    老伯叫醒她:“姑娘,到了。”

    她一睁开眼,出现眼前是一个荒芜的海岛,就连渡口也很破旧。

    船夫喘了好几口气,此时正用汗巾擦着肩膀上的汗。看来他已是用了最快的速度带她过来的。

    船夫一把将汗巾丢在了船上,对着她说:“这里是不消岛,在很早很早的时候被大水淹没过一次,土壤不能种庄稼,所以人烟很少。你不妨就在这里落脚吧!”

    不消岛?她怔怔地下了船,脑中却迸出怀容仙君曾说过的话——

    他烛光之下曾经告诉过她:“我师父当年就是在不消岛捡到的我。”

    她反复重复念着这个岛的名字:不消不消,真是孽债不消啊。

    她下了船,眼见这不消岛上杂草丛生,一条小径乱石嶙峋,一片高耸树林映入她的眼帘。

    穿过树林,却见了几间农舍。

    一个老妇人走了出来,她拄着拐杖腰背佝偻,又见到她穿着挺好,于是多看了她一眼。

    “姑娘哪里来?到谁家去做客啊?”她嘴巴动了动,皱纹多得说不出她是什么表情。

    她摇摇头,说:“我不做客。敢问这里可有住店的地方?”

    “住店?”那老妇仰天哈哈地笑起来。

    “我们这不消岛哪有什么客栈啊旅店啊?这些年来,凡是有钱一点的都想往外头去,谁会回我们这个破地方啊?更别说开旅店了。我看你还是应该往南边去,那里有个鸥歌岛,人多热闹。”

    她遂谢过老妇人,连忙说:“不用了。”

    她往里走,突然几滴雨滴落在了她的脸颊上。

    她抬头一看,天空一片灰蒙蒙,竟是下雨了。

    她也不管那雨,只因不认得路,漫无目的地往那树林里面走去。

    可是这树林望不到头,面目翠色,无穷无尽。

    而这暮雨已经是越下越大了,树林也已被雨水淋了个遍,连同她的衣衫也全部湿透。

    无奈之下,她也只能顺着蜿蜒林间小径往树林深处走去。小径走到了尽头,却仍不见人烟。她又踏上一片青苔绿地,脚上踩着青翠的绒绒草,仿佛步入了一方无人问津的绝地。

    眼看着夜色将近,她又迷失了方向。她不再管身上淋着雨,仿佛自己也是这林间的一棵树。她眼神空洞,像极了一个不通人事木偶,只就一路行走。

    估计她当时是在绝望地想着:这青山古树,林中又有晚雨相伴,倒也算个清净的埋骨之处。

    终于,彻骨的寒冷叫她清醒了一点。此时,她也不知道自己在这树林里走了多久,眼看这晩暮之中的葱郁古木,她眉头一皱,跪倒下来。

    其实,她胸中的疼痛从昨日以来从未歇停过。

    之前只不过只是小痛几下,而如今便成了一阵阵的钝痛,伴着这冷雨的寒透,叫她有些吃不消了。

    她也终于不想再走了,力竭而绝望地倒在了一片苔绒似的草地上。

    她无言对着头顶的一片昏黑,雨水打在她的脸上,她却看不清那雨落下的轨迹。

    林间升起一片薄暮,天色渐渐变得愈发昏暗。黑夜伴着黑雨压下来,盖住了整片树林。

    她看不见前路,只惹的脑海之中幻梦几度——她所见的,也不过是一个个她不舍之人。

    她心想,今晚要是在这雨水之中睡上一夜,会不会被树林里的野兽给叼走?

    但是,她身心俱枯,已是没有办法了。

    她哆嗦起来,在这黑暗之中,她也终于泣不成声。

    好冷。

    她想念着所爱之人的温暖怀抱,又幻想着此时他在做什么,是不是还在焦急地找她?

    一想到这里,她便更加觉得自己是个混蛋,不如就叫这雨淋死了干净。

    她俯身捶地,大地却静默无声。

    她好恨。

    她恨这天地的造化弄人,恨自己的没有用,恨魔界也恨仙界——她周身的魔气已经大震,此番再也不用藏着掖着了,只管叫她放纵。

    她想,若是她能够再活一次,她不要再做魔界人,也不要做仙界人——她只想打烂这规则,踏碎这世俗,斩尽这一切揽权作恶的现世厉鬼——

    她要倒转这愚昧的是与非,要刺穿那些自缚的假面,活脱潇洒地做一世人!

    然而,她身上却一点力气也没有,只有那胸口一阵阵的疼痛愈发清晰起来——继而那魔气也被雨水冲淡,消散在这昏黑的雨林。

    这黑夜的雨林,以沉寂来回应她。

    她安静下来,心中所想的,无非就是大道天恩与皇天后土,奈何天下为公,我为母。

    她这一己之身,置于这天地之间,如同沧海一粒粟,终究还是不自量力。她仍旧撞不开这仙魔两界冰凉而又坚实的壁垒,到只怕到最后连骨头渣子都要被碾碎,沦落到不得好死的地步。

    也曾有人告诉过她:你太狂了。她需得承认自己的自负,但是她也相信她这样也不是是全然不对,她只是悲愤地发问:难道真的只有摧眉折腰方能过好一生吗?难道只有逆来顺受才能安生立命吗?

    她终须承认,她做错过很多事,一步错来步步错。便如她一而再,再而三的不听她卧底师父的苦心劝戒,很多时候她口服而心不服,甚至还要顶撞他。

    但是,她也觉得很多事情值得做,她既尝试过,至少也不叫这一生都庸碌无为。究竟怎样才能做到来去从容?究竟怎样才能做到不悲不怨?怎样又能叫人称心如意呢?

    探寻这些也没有用,她终究不知道什么是对什么是错,到头来是自己太愚蠢——就像神明所说的:这世上本就没有对错。

    可是神明就算再怎么慈穆,此时也不会来救她这一个蜉蝣野鬼。她只会冷眼看着你死去又活来,因为她自己也是已经跳入了滚滚的熔岩之中,变成了世人心中的一缕烟。

    她也觉得好笑,怎么她一颗心还未想死,这副躯壳就先要到生命的终点了。

    她合上眼睛,浸在这冷雨里,如今也不必再着去追讨个所以然。

    然而,她就是在这样一种无思无念的境地里,忽听见了一个女声:

    “醒来,还不是这个时候,你的时间还未到。”

    她在心中询问那个女声:“你是谁?”

    那女声回答:“我是你的神魂之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