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春五十八岁那一年，戴擎退位，主动退位给太子。

    这是历史上为数不多的，主动退位的皇帝。

    戴擎身体羸弱，已经不能胜任皇帝的工作了，为了让自己活得久一些，戴擎选择主动退位。

    苏春去问他，“其实你还能行的，是什么让你选择退位？”

    戴擎望着身边的女人，她还是一头黑发，头发梳得整整齐齐的，气色红润，丝毫不见老去。

    再看看自己的手，手背上全是皱巴巴的皮，脸上也多了许多皱纹，像个醪糟的老头子。

    再不是年轻的小伙子，再也不是壮年时候了，年龄大了就什么都老了。

    “我怕，我不能和你白头了。”

    “你胡说什么，这不是白头了吗？

    你看看天底下，有多少人能吃到我们这个岁数的？”

    苏春笑骂他。

    看着苏春，戴擎心中道：我头发白了，你却还黑着。

    说到生死这个词，她从久违的记忆中，翻出一个故事。

    “曾经有一个士兵给他的娘子写信，说希望你死在我前面，这般你就不用承受失去我的痛苦。”

    苏春拿起戴擎的手，“老头子，能和你一起白头，已经是我天大的福分。

    为什么我还能笑得这么甜，是因为你让我很幸福。是因为你心里始终都有我。”

    苏春望着飘雪的窗外，“这个世界，一夫多妻才是正常的，一夫一妻是要被人笑话的。

    这么多年，你顶住压力，只守着我一个，只在乎我一个，让我过得舒适，过得无比幸福。”

    年少时，还常常想到现代，想到二十一世纪，到了中年就很少去想了。

    有了戴擎，有了这个幸福的家，她就再也没有想过要回去，那些现代的记忆，也都全抛了。

    有了这一次的交心，让戴擎坚定了退位。

    次年春，皇上让位于太子，太子登基为仁帝。

    太上皇带着皇太后，过着闲云野鹤的日子，心情好了就出宫走走，到别宫去喂鱼逗鸟、骑马打猎。

    如果没有大臣的打扰，两人的日子倒是过得很开心。

    远的地方没有去，京都附近大小有名的地方，都去过了。

    年老了还能这般潇洒，历史上也就只有这一对了。

    只可惜好景不长，戴擎因为年轻的时候，留下太多旧伤，年老了时有发作。就连苏春也不能替他减轻痛苦。

    每当戴擎发病，苏春都恨不得自己替他承受了。

    沐阳登基第三年，戴擎旧病复发，卧床不起。

    沐阳登基第四年夏，戴擎病逝，苏春悲痛欲绝。

    太上皇驾崩，举国悲痛，停灵九九八十一天再出殡。

    出殡那天，京都的百姓自发跟出京都送葬。

    南国的使臣进宫，苏涣劝苏春想开一些，劝苏春到江南去走走，去散散心。

    苏春拒绝了，她将戴擎送给她的礼物，一件件都找出去。

    该赏赐的赏赐，该交给内库的交给内库。

    往后的日子里，苏春居住在慈宁宫，过着清静的日子。

    小锦经常带着孩子进宫看她，她接见的少，拒绝的多。

    好不容易让皇后请她出御花园赏花，她却没什么精神。

    小锦十分担心母后的身体：“自从父皇去世以后，母后一直都是这样。不喜不怒，不乐不悲，二弟你快想想法子啊。”

    “法子哪有不想啊，可都没有效啊。”皇上也是没办法啊，“太医说，母后的那根弦断了，我上哪给她找去？”

    父皇和母后相互扶持了一辈子，如今一半走了，剩下这一半活得很痛苦吧。

    担心母后的身体，皇上让御医每隔三四天就去给皇太后请脉。

    太医的诊脉都说一切正常，没有什么大问题。

    可是肉眼见的，母后一天天瘦下去，再也不复往日的光彩。

    见到母后这个样子，身为皇上的沐阳不禁落泪。

    “父皇在的时候，您容光焕发，神采奕奕，如今面容枯槁，毫无生志。

    您可别忘了，您还有我们这些孩子们啊。”

    苏春慈祥说道：“皇上是个孝顺的孩子，也是个好兄长，他们有你看着我很放心。”

    “母后，你千万不能放心，三弟、四弟调皮得很，你得要好好管管他们了。”

    苏春笑而不语，看着皇上出神。

    像是透过皇上，看到了他身子上的另一个他。

    即便沐阳等人细心呵护着，苏重还是一天天衰老下去。

    无病无痛，就像是一盏油灯，慢慢地慢慢地燃烧殆尽。

    戴擎去世后十个月，苏春在睡梦中死去。

    皇太后驾崩，天下同悲。

    那些受她鼓舞，得她恩惠的人，痛哭不绝，披麻戴孝三天，吃斋念佛一个月，祈祷皇太后来生过得好。

    一个叫张莲的皇帝，隔空对雍国敬酒，“走好，一路走好。”

    南国的皇帝知道自己的侄女死了，让大海上的商船都挂上白布一个月，为她送行。

    停灵过后，依照先皇手谕，皇上命工部，将皇上与皇后的棺材放在同一个墓穴。让他们生能同居，死能同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