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宫中的女人都是有心人,皇帝的一举一动都会有她们的亲信传递消息。身为后宫之主的皇后虽然没有得到帝王的宠爱,但宫权却牢牢的握在她的手中。
此时,皇后就从龙华宫的洒扫宫人口中得知了事情的始末。皇后虽为武将家的千金,性格直率,作风强硬,可她并不是个只有武力没有脑力的蠢货。
当年在在凉州,她可没少跟着她爹与羌族作战,想想那时候多自在啊。和程伯伯家的信哥哥一起在马场赛马,和她爹一起奇袭敌营。每次大胜,军营里的将官们都夸她爹后继有人了。她爹也是凭借军功一步步的从边军小将坐到了今日的镇边将军。
若不是楚王爷谋反,她爹也不会回京救驾,从此陷入这京都牢笼,她也不会进了这深宫,折断了羽翼,只为满门皆安。
一步错,步步错。当年是不得已,如今却是身不由己。皇后想,自己现在要多多为乾王打算,那孩子从小刻苦,就是奔着那个位置去的。至于启王,倒像他的外祖一样擅武,心心念念要从军,他也不想想,以皇帝偏心贵妃母子那样,怎么可能答应他的要求。怕是巴不得她生的孩子个个蠢笨,这样就没有后顾之忧了。可惜啊,老天是公平的,像是为了补偿她这些年的不如意,她的孩子倒是文武齐全了。
她想为嘉睿郡王与罗颖赐婚,借机与罗裴两家亲近,将他们拉入乾王门下。可贵妃这么快就得到了消息,还使了一招借力打力,将她的计划打乱了。这坤宁宫还是有漏缝啊,这些下人总有人会被贵妃收买,内应那是一茬接一茬,怎么也斩不清理不尽。
皇后在得知消息走漏后,就立马派自己的贴身麽麽和女官严查阖宫上下所有奴仆的近日动向,查出的结果是洒扫宫女红柳的嫌疑最大。要是往日,不管这红柳是否真是内应,皇后既然已经怀疑了就不会再留她。不过此刻,皇后改变了主意,她要留着这红柳,等到时机成熟,给贵妃致命一击。
现在,她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她要在皇帝心情郁闷思绪繁杂之时,为他排忧解难。看,多么贴心啊!
于是,皇后派了宫人去龙华宫请陛下一起去御花园赏荷。自己则进入帘幔后的寝宫换了一身便服。不穿正红的凤袍时,皇后自身威仪冷漠之感霎时淡弱几分,温和几分。骨子里的自由洒脱之感亦显露几分。
收拾妥当,皇后带着一群宫人浩浩荡荡的去往御花园中的莲叶池。那满池的荷叶似娇娥的细腰随风摆动,摇曳生姿。那盛开的白莲如窈窕的淑女端庄矜持。不经让人想起那首有名的《江南》中的诗句“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可这莲池中的莲就像这座宫廷一样精丽华美却循规蹈矩,毫无红梅绕枝之喜意。
皇后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亲近之人的再三询问并未得到回应。还是蔡麽麽仗着自己乳母的身份,抚上皇后肩头,低身在皇后耳边道,
“娘娘,皇上的銮架到了。”
皇后瞬间回神,缓缓起身,抚平裙摆的褶皱后,立马将手搭在麽麽的手掌中,仪态万千的去迎驾了。
皇帝进入水榭凉亭后,径直坐在北面靠近莲池的白玉石墩上,而后免了众人的请安。
皇帝道,
“皇后,入座吧。”
皇后遂坐回到刚刚坐过的东面石墩上,之后,开口道,
“近日苦夏,臣妾忧思陛下龙体,遂去请陛下一同赏荷,望陛下莫怪。”
“皇后自从入宫以来,一直为朕分忧,何来有扰之言?朕看这莲绿意盎然,朝气蓬勃,心中亦是畅快。怎会怪罪皇后?”
皇帝说完后,仔细打量皇后,平日里总觉见皇后如见阎王,压力甚大,今日不知怎的,皇后说话甚是温和,他也放松不少。不用时刻防备皇后。再见皇后穿着随意,如寻常人家妇人,面色也很平和,皇帝的心就更放松了。他真的不想和皇后争吵,刚成婚时,有一次争吵过于激烈,皇后用双拳将他揍的半死,他心里有了阴影,觉得丢了脸面,越发不愿去皇后处,反而时时去昭阳宫享受贵妃的温和柔顺。皇后要是一直这样该多好,他就不用左右为难呢。
正想着,皇后开口道,
“臣妾想请皇上为嘉睿郡王指婚。”
听到指婚二字,皇帝就想起早朝后御书房那场无疾而终的对谈,有点不悦。不过,他不想破坏这难得的和平相处,接着问道,
“皇后看中了哪家闺秀?”
“平国公三房之女罗颖。”
皇帝心里一咯噔,昨晚贵妃刚想给承王选侧妃,近日皇后就为孙儿选妃,选的还是与裴国公府的姻亲平国公府。这其中要是没有蹊跷,他这皇帝也不用当了。本来要是两边都能成,皇帝也是欢喜的,儿子孙子他都喜爱,只是有所偏颇,但他自认自己还算公正。可现在贵妃那边已经黄了,皇后这边要是成了,这后宫恐怕要鸡飞狗跳一阵子。为了自己能消停点,皇帝回道,
“嘉睿郡王还年少,不着急,皇后可要多看些名门闺秀,不可仓促决定。”
皇后听到皇帝的话之后也没有大失所望,早就料到了,不过她不会这么快就认输的。她接着开口,
“过些日子羌族就要来朝上贡了,皇上准备到时怎么与其修好?”
皇帝其实是犹豫的,他对羌族当年围攻京城是痛恨的,可要是没有羌族,他也不会在皇兄俱亡后登基上位。为了避免两难,他心里倾向一面与羌族和平共处,一面在边关屯兵以防万一。要是修好,联姻是最稳妥的选择,宫里只有长平公主和安平公主两位公主,长平是贵妃之女,贵妃绝不愿意她和亲,可安平年岁还小,还不能担此重任。他也为此为难,不知皇后有何好建议。
皇后看出了皇帝的犹豫,心里冷哼,“这个人啊,总想左右逢源,即使贵为帝王,也不能随心所欲,两头好的事哪能天天有。”
“皇后有何提议?”皇帝眼底的期盼泄漏了他的想法。
“皇上要是愿意,臣妾愿意将丽妃之女安平记入名下,亲自教导,来日和亲也好能独当一面。”
皇帝很诧异,问道,
“长平不是更合适?”
“贵妃舍得吗?”皇后回怼道。
“更何况,贵妃中意的是静远侯府世子,此前多次提及,皇上难道忘了?”
皇上面色勉强维持住,说道,
“皇后如此为贵妃着想实在叫朕感动。”
“我可不是为她,是为陛下。”
“此话何解?”皇帝迷惑道。
“我将安乐收入名下,丽妃之父平昌伯焉能不心生欢喜?陛下可别忘了,平昌伯府子嗣平庸,毫无建树,爵位三世而斩,再不想办法,平昌伯一死,他们家可就成平民了。他日安平和亲,陛下能不给她外祖家荣华吗?”
皇帝点头应是。
“再则,奉天督军可是平昌伯的外甥,独木难支,安平要是和亲,他能不和平昌伯府绑在一起,共同出力,为陛下守好边陲吗?”
皇帝再次点头,叹服。他虽然不满皇后的脾气,可要是论谋略,皇后可谋军师之职。皇后简单的一出手,就化解了他多日的为难。
皇后见皇帝点头称赞,忙接了句,
“陛下觉得裴国公怎么样?”
“皇后此言何意?裴国公自然极好。”皇帝尴尬道。
“皇上认为平裴二府若是联姻当如何?”
“两府均为武将,若联姻,其势必将增强,若有一日存了反意……”
“这……”皇帝冒了一身冷汗。深为帝王,不能安于现状,要居安思危,将一切不利因素掐在萌芽阶段。
“皇上现在认为臣妾为嘉睿郡王选的闺秀如何?”
皇帝想,再也没有让皇家和世家联姻更保险的生存法则了。为了荣华,为了利益,他们也不会倒戈的。
“皇后有理,朕同意了。”
“皇上圣明。”
微风吹拂柳叶,莲叶随之摇摆,帝后无言的赏了会儿荷,各自回宫。
皇帝刚回宫不久,还在思索皇后的话,侍卫禀道,藩王特使进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