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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我悦君兮君不知
    萧国最终以割让十三城的代价平息了此事。同年十一月,萧国六皇子萧齐衍正式迎娶赵国九公主赵恒月,赵、周、萧三国自此结为盟国。

    大婚当天,萧王亲自下御阶为萧齐衍与赵恒月扣好同心结。赵、周两国均有重量级贵宾亲到现场观礼,列国也纷纷派使者到萧国恭贺。整场婚礼的奢华程度令人咂舌,与此同时,九州列国的格局也因三国结盟的建立而起了变化。

    到了后半夜,繁琐的成婚仪式总算结束,偌大的婚房中只剩下赵恒月与萧齐衍两人(赵恒月恢复公主身份的同时,也恢复了原来的名字,因此不再称呼其为鸣皋)。萧齐衍站在床边,站了半晌也没有揭那盖头。赵恒月只感到大婚这一天实在是太累,她多想萧齐衍能麻利点,这样自己好早点休息。

    “萧……”赵恒月忽然不知该叫萧齐衍什么才好,是“萧将军”还是“夫君”呢?想了想还是省略了,她直截了当说了句:“你还是不必为难了,若是你同意,这个盖头我自己来揭吧!”说着赵恒月就要自己动手。

    “等一等!”萧齐衍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冷肃,赵恒月停在那里,她微微抬了抬头,盖头挡住了她的脸,她不知道萧齐衍是怎样的表情。

    “……”

    “你为何要隐瞒身份?若真的打起来,会有多少无辜之人因你而丧命?还有那十三城的百姓,有谁在意过他们的感受?”萧齐衍明显是在质问新婚妻子。

    “我说了,可是当时谁信?”赵恒月想到当时她的情形,头又开始微微疼起来,她真是害怕再回想。“你问的这些,我不知该要如何回答!入狱的前一天,我已经收拾好东西准备离开了!”赵恒月尽可能平静地说道。

    萧齐衍看着这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心中五味杂陈,指尖触及盖头边沿却始终没有去扯那一下。

    “我也有个问题想问你!”赵恒月在盖头里,声音明显小了,“如果……如果不是因为两国结盟的缘故,我也不是公主……你……”话没说完,赵恒月自己没底气了,她心中莫名闪过一丝悲凉和嘲讽,她想问:“你是否还会娶我?”可是,答案好似显而易见,若没有这公主头衔,她自知配不上萧齐衍。

    “……”萧齐衍修长的手指停在盖头上片刻,他知道赵恒月想问什么,正要回答却又听赵恒月道:“只求立锥之地,容我在您府中安安静静终老!多谢了!”

    “……”本来萧齐衍听她问完那句话,心中莫名生出一丝欢喜,可是赵恒月清清冷冷的下一句,又毫不留情把那丝温暖气冻结了。

    “你是不是害怕再看到我的脸?”赵恒月不知道萧齐衍的内心是怎样,心里的自卑将她推向另一个极端。

    “不!我并不在意你的脸!你是我的妻子!”萧齐衍声音很轻,早在赵恒月的身份还未公之于众的时候,他就已经做好了为她一生负责的打算。他甚至已经在龙首城为鸣皋(也就是赵恒月)买好了一座宅邸,害怕府里的人再欺负她。只是他做的一切还来不及让赵恒月知道。

    “那我就当做你真的不再意吧!”赵恒月再次抬手去揭自己的盖头,手刚触到,萧齐衍已经先她一步掀开了。

    “这是我作为夫君应该做的事!”话音一落,萧齐衍抬眼就见一张如九天神女般冷艳高贵的面容出现在他的眼前,那一刹那,好似皓月出云、光华万丈。他有一瞬间的愣怔,但很快就低下头去,他的脸已经不易察觉的微微泛红了。

    赵恒月见萧齐衍很快收回目光只留了个侧脸给她,强自镇定起了身,她道:“我知道你想娶的人不是我。时候不早了,早点休息吧!”说着,她就转身把一床囍被抽了出来,当着萧齐衍的面,娴熟地在床塌不远处打了个地铺。赵恒月正打算再去拿一个枕头,萧齐衍忽然上前捉住了她的手腕,二话不说就把她横抱了起来。

    “将军……”赵恒月窘迫又慌张。

    “叫夫君!”

    赵恒月面红过耳,萧齐衍把她轻轻放在床上,他内心其实比赵恒月更加忐忑。“新婚当天就分床,并不吉利!”萧齐衍说完和衣躺在了赵恒月身侧。

    萧齐衍的气息就在赵恒月身侧,赵恒月动也不敢动,脑子完全是空白一片。不知过了多久,赵恒月鼓起勇气转头看他,却见萧齐衍已经睡着了。赵恒月虽然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然而心里还是涌出无法抗拒的难过。“羽儿,你要等着我凯旋归来!”曾经萧齐衍醉酒时在她耳边说过的那句话又清晰响起。赵恒月转身,还是没有忍住夺眶而出的一行清泪。

    “我好羡慕那个占了你心的人!”赵恒月在心里说了一句,任凭泪水无声无息地流。

    大婚结束不久,紧接着又是太后寿辰。太后年纪越来越大,就喜欢儿孙满堂的热闹场景,因此萧王特备为太后办了一场家宴。

    太后寿辰当日,一众儿孙早早候在福寿殿外。晚上家宴开始,皇宫里灯火通明。大红地毡从宫门外一直铺展到福寿殿里,两侧皆是手执宫灯、严阵以待的内侍太监和宫女。赵恒月作为新过门的孙媳妇儿,自然更不敢怠慢,她大清早就进了宫,一直侍候在萧齐衍母妃身侧。

    “那是齐睿的正妃,那是齐恒的正妃,那是……”萧齐衍的母妃王氏正在一一给赵恒月介绍候在中庭的一众女眷。“那是太子妃!”

    “太子妃?”赵恒月一个激灵,她顺着王氏的目光看过去,林羽儿正紧随太子进来了,赵恒月只觉得似惊鸿一瞥又似白鹭涉水而来。林羽儿的礼服并不鲜艳,但她长裙曳地、款款而来时,自带一股清幽绝尘的气息。

    “目下无尘的冷美人还真与他很是相配!”赵恒月心里有些嫉妒也有一些莫名的吃醋。

    “太后驾到!”

    “皇上、皇后驾到!”

    “众人接驾!”

    “跪!”

    ………

    还没等赵恒月多想,一连串的跪拜指令就已经清晰入耳,殿前殿后乌泱泱一大片人全都开始跪迎圣驾了。

    不一会儿依次是太后、皇上、皇后的玉撵缓缓行来,玉撵前后皆有若干太监、宫女随侍护持。到了福寿殿玉阶下,萧王率先下玉撵,亲自去扶太后。几十个手执宫灯的宫女在前开道,接着萧王、太后入内、皇后、众妃嫔及儿孙再依次入内。

    待众人坐定,萧王心情显得格外好,他落座便说了几句玩笑话,气氛随即就轻松起来。赵恒月坐在萧齐衍右侧,她虽然已经极其低调,但还是有不少人有意无意朝她那边看。似乎大家都在好奇,一夜之间从死囚变成公主的传奇人物,到底长什么样?顶着赵、周两国加持的光环,连萧王都特别关注她的存在。

    等到舞姬上场表演,大家总算把目光从赵恒月身上移开。萧国的宫廷乐曲与赵国不同,赵国喜磅礴大气,而萧国喜靡靡之音。

    在光影之中,赵恒月随处可见身姿曼妙的王妃、公主,她们或典雅、或美艳、或贵气……但无一例外,都是精心打扮了的,妆容皆是一丝不苟,连带着一颦一笑都分外有节制。与此同时,她还惊奇地发现萧国的皇子都生的格外俊美。再一看上面坐着的太后,虽然她已经容颜衰老、发丝如雪,但她的眉骨、轮廓、乃至瞳孔的颜色都明显异与中原人。赵恒月这才知道,原来萧齐衍的祖母是外族人,萧国的皇室居然是混血的。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萧王乘着酒性当众为太后表演了一套剑术,他现在已过壮年,身材也发了福,这套剑术表演虽算不上行云流水,但那一招一式,仍然隐约可见萧王年轻时的风采。

    有了萧王的带头,儿孙们的表演也逐一登场,福寿殿里的气氛渐入**。太后、皇后都不住在萧王面前对儿孙们的表演大加评点。萧王兴致勃勃,看到精彩处也带头叫彩。大殿里“赏!”、“重赏!”这样的声音从表演一开始就一直没有停过。

    “下一位,太子妃献八仙贺寿曲!”司礼太监的声音似乎比先前的还要略微高了一个声调。

    “哗!”不等话音落,台下已经响起一片热烈掌声。赵恒月还没明白这些人是怎么了,太子妃林羽儿已经抱着一架古琴款款上了场。她优雅向王座深施一礼,喜得太后、萧王不住颔首。赵恒月就见林羽儿高挽的发髻之下,那一双孤冷出尘的眼眸好似瞬间变得勾魂摄魄,在场所有人都被她深深吸引,殿中安静的静可听针。

    一缕香雾从白玉香炉中袅袅升起,林羽儿玉指轻浅一拂,便有行云流水之音倾泻而出。满座皆屏息凝神,情不自禁闭目静享这天籁之音。琴声变化莫测,时而空灵悠远,时而细雨蹁跹、时而热闹欢腾,时而缠绵缱绻。总之,听了林羽儿的琴声会入迷、会着魔,让人闻之动容、沉迷不能自拔。

    一曲毕,整个大厅陷入沉寂。片刻之后,掌声雷动、“彩”声震天。太子萧齐晟冰冷的唇角似勾起一丝得意的笑。赵恒月注意到萧齐衍的手虽然一直虚握成拳,但在林羽儿抚琴之时,他的手指也在情不自禁跟着音律拂动。

    自林羽儿退场后,萧齐衍便一杯一杯开始喝起了酒,赵恒月默默注视着他,心里又是一阵难受。

    “你以为你是谁?你有什么资格碰这琴?”

    ……

    赵恒月脑中不受控制地浮现那些场景,心越来越疼也越见冰凉。“果然是萧国数一数二的美女、才女!”赵恒月不知道该佩服还是该嫉妒。就在这个时候,不知是谁说了句:“不知六嫂准备了什么节目?”

    “嘻嘻……我听说六王妃擅长……骑马,还会马术博彩!”

    “真的假的?”

    ……

    讨论赵恒月的声音渐渐多起来,好些人不顾场合开始交头接耳、窃窃私语。就连太后也瞧着赵恒月了,太后虽久在深宫,但关于这位孙媳妇的传闻可听了不老少,她也很想知道赵恒月到底有些什么能耐。

    赵恒月见太后在看她,赶忙起身离了席。她跪拜在王座前语带诚恳道:“太子妃的八仙贺寿曲出神入化、已无人能及。恒月不才,愿献百鸟朝贺舞一支,祝太后福如东海、寿比天齐!”太后闻言慈爱一笑,示意她下去稍作准备。萧齐衍正喝酒喝的意兴阑珊,听见赵恒月说要献百鸟朝贺舞,还当自己听错了,然而转头一看,身旁坐位真的没人了。

    “六王妃献百鸟朝贺舞!”司礼太监的声音再次在大殿中响起。

    话音一落,众人就听见悠扬的竹笛之声由远及近飘扬而来,这笛声寒彻清冷,瞬间就将刚刚那些浮华之气全压住了。在座众人好似忽然身处雨后竹林中,继而又到了寒泉清澈的深谷里,满眼满心只剩下笛声的静谧了。

    渐渐地,笛声逐渐舒缓,似流水绕石而过,寒意随之渐渐消退,若有似无的一股暖似春风破冰而来,春风浩荡、万物苏醒,一切变得无比灵动欢愉起来。伴随着竹笛声止,编钟声起,一队舞姬飘曳出来,她们在舞台上模仿百鸟的姿态。这时,众人耳听“忽”一声轻响,一条绸带如妖娆的红蛇绕梁而过,系在了厅堂华丽的中柱之上。就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赵恒月轻纱遮面,借着绸带的一荡之力,如一位天外飞仙御风而来,舞姬手中的花瓣齐齐向她飘洒,她好似踏着飞花轻盈略过众人头顶,稳稳飞落在了舞台正中。

    所有皇子皇孙的目光全被赵恒月吸引,她仙子一样飘逸的身形一出场,自带熠熠华彩,而额间轻垂的宝石流苏更是锦上添花。赵恒月好似在风中起舞,在花间漫步,她的舞姿娇柔中带着凌厉,凌厉中带着飘逸,只把人看得心神俱夺、神往不已,所谓的一舞倾城也大概也不过如此。

    乐声未止,但听得“忽”一声,赵恒月再次翩然而去,只留下空空的舞台让人留恋不已。好久好久,厅堂内鸦雀无声,萧王手忽然一松,手里的酒杯“咣”一声掉在地上,他下意识站起身,第一个带头鼓掌,抑制不住惊喜连连赞叹道:“好!好!不愧是赵国公主!不同凡响!不同凡响啊!”

    随即台下也欢声雷动,这场家宴林月儿与赵恒月一静一动,真是无人再能出其左右了。

    “月儿,你跳的是什么呀?”太后见赵恒月换装回来了,忍不住招手叫她到自己身边来坐。

    “回太后,孙媳跳的是鹤,其他舞姬表演的是百鸟。”赵恒月回答道。

    “为何是鹤?”太后笑问道。

    “太后您有所不知,南极仙翁乘鹤飞到了帝都,看见帝都内紫气升腾、祥云遍布,他知是萧国洪福齐天的太后您在今日过生辰,百鸟皆来朝贺唯独只剩鹤,所以南极仙翁就步行回宫,好让鹤来为您献舞呀。”

    “哈哈哈……这么说你就是南极仙翁派来的鹤咯?”太后被赵恒月一本正经的胡说逗的前仰后合,她转头对萧王道:“王上,您瞧瞧,您瞧瞧,她这张巧嘴简直比那书上的东方朔还会说。来来来,南极仙翁派来的鹤,让哀家好好瞧瞧你这个惹人疼爱的小模样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