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祁的话终于引起了钟迟迟的重视。
她立即瞪圆了眼，追问道：“你怎么知道？”
东方祁沉着脸，不说话。
钟迟迟看了他一会儿，突然顿悟，哈哈大笑。
东方祁被她笑得浑身不自在，想要大声喝止，可见她捧腹的模样，又觉得格外可爱，话到嘴边，还是憋了回去。
钟迟迟好不容易笑停，道：“刚刚那个贪慕虚荣的小娘子，你以后可别再带人家飞到楼顶去了，她也是个好男色的，还喜欢把看中的人介绍给她兄长！”
东方祁脸色变了又变，咬牙道：“你怎么跟这种人混在一起！”
钟迟迟笑嘻嘻道：“因为我也好男色啊！”
东方祁顿时语噎。
钟迟迟今天是真的心情好，又笑了一会儿才赶人：“还有事吗？没事就走吧！”
东方祁显然不想就这么走了，眼见钟迟迟已经向阿扶使眼色，忙随便找了句话：“怎么不见乔渔？你救出他了吗？”
她波光粼粼的眸子瞬间黯下，两颊笑出的红晕迅速褪去，双唇缓缓抿紧，低声道：“没有，他死了……”
……
东方祁走后，钟迟迟发了一会儿呆，蓦然起身，道：“我出去一下！”
东方祁的到来，倒是让她想起另外一件还没来得及确认的事——
看到那个形销骨立的青年时，钟迟迟微微一惊，随后笑道：“你都这个模样了，怎么还没死？”
周云卿笑了笑，站起来向她行了个大礼，裹了一身厚厚的冬装，还是看起来瘦得要命。
“还没来得及向皇后娘娘道喜。”他嗓音虚弱低哑，没了从前的温醇。
钟迟迟又看了他两眼，终究没有劝说什么，只道：“我想知道，周灵帝的苗美人最后去了哪儿？”
周云卿愣了愣，思索片刻，转身回到书案前。
他身为秘书少监，有自己单独的办公署，屋内三座架子，一张书案，都堆满了各色案卷。
周云卿熟稔地走到其中一排架子前，指尖掠了一半，抽出一份案卷，打开，迅速翻到了想要找的内容。
“周灵帝入终南修行，两年后驾崩，没有留下子嗣，因此兄终弟及，由平帝继位，周灵帝的后宫嫔妃不多，全都送进了道观修行；《晋书》记载，周灵帝驾崩后的第二年，苗氏卒于道观——”
说到这里，他将手中案卷递给钟迟迟。
钟迟迟接过来，纸上字迹清逸，是周云卿的亲笔字，他也习的周体字。
“传闻周平帝继位后，后宫有一名神秘的美人，没有品级，也不令见人，却独得圣宠——”周云卿说的就是案卷上抄录的内容，“有坊间秘闻录称，周平帝的那名神秘美人，其实是周灵帝的苗美人！”
钟迟迟惊讶地挑了挑眉。
周云卿微微笑道：“只是没有根据的传闻，周灵帝艳绝天人，终其一生独宠苗氏，民间对苗氏有许多传闻。”
钟迟迟不以为然：“真的宠，怎么终其一生只是个美人？”
李长夜对她上来便许以九嫔，很快就改口为惠妃，到后面，连妃子都不舍得让她做了。
周云卿也含笑点头：“比不得陛下待娘子情深。”
钟迟迟抿唇得意一笑，问道：“周平帝的美人后来如何了？”
“红颜薄命，平帝继位后半年，那名美人就暴毙身亡了。”周云卿道。
无论是苗美人还是周平帝的美人，死得都很突然。
钟迟迟想了想，问道：“苗美人是不是叫苗弦？”
周云卿有些意外：“是有这个说法，也有说叫苗离儿。”
那就对了！
不管周平帝的美人是不是苗美人，总之，苗美人没有死在道观，而是带着周灵帝留下的阵法图册，隐姓埋名离开了长安。
之后也不知道经历了什么，最终流落江湖，创立了隐宗。
而乔渔和东方祁，应该都是苗美人和周灵帝的后人。
但——
无论是乔渔还是东方祁，都不太像周灵帝的后人，说起来，倒是杨月眠更像一些……
……
从秘书监出来，钟迟迟毫不意外地看到等在门口的高福。
“进了宫，居然不是来向朕谢恩？”皇帝陛下十分不满。
钟迟迟乖觉地钻进他怀里，将刚查到的事一五一十说了一遍。
李长夜沉吟片刻，道：“这次朕把蜀中地动推到了杨摄头上，虽然是罢了杨摄的相位，可杨氏一族势大，不是一时能压下去的，朕正打算扶持杨氏旁系取代杨摄这一支，从杨氏旁系找一个人当作前周皇裔，随便封个爵位养起来，免得杨越再出来作祟！”
“既然乔渔有这样的身世，不如让他充作杨氏子弟，给他个死后哀荣？”
钟迟迟摇了摇头，没什么兴趣。
李长夜也不勉强，摸了摸她的头发，说起了别的：“长暮已经同意了出家为道，陈情书也提交了宗正寺，就这几天的事了。”
钟迟迟微微一怔，问道：“他……之后有什么打算？”
李长夜低声道：“他打算和道一一起去山南，为你寻找那眼药汤。”
钟迟迟沉默片刻，道：“他什么时候走？”
……
李长暮出家的事定下来后办得很快，最后仍是以江陵郡王的身份，成为了道一真人的师弟。
赶在除夕之前，离开了长安。
他走的那天有点飘雪，十里长亭，空寥无人。
没有人会选在腊月二十五离家，这意味着大年三十将在异乡度过，更惨一点，可能在荒郊野外度过。
钟迟迟突然想起，去年她到长安时，也是腊月二十五，乔渔带着李长暮到常乐坊时，他满面焦灼。
去年的除夕，她是和乔渔、李长暮一起在常乐坊过的，李长暮因为参加宫宴来晚了，可还是赶来陪她守岁。
不，她没有守，气氛太安逸，她睡着了。
“等找到药汤后，我和道一打算在澧州定居——”李长暮深深地看着她，仿佛一瞬都舍不得挪开目光，“那是你和阿娘住过的地方。”
钟迟迟扯了扯嘴角，没说话。
他踌躇片刻，又道：“日后……随时可以来找我，我总是在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