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多雅斯,海之王国。
海洋上的璀璨明珠。
被海洋之神庇护着的国度。
波多雅斯王城,一座矗立在海边的繁荣而雄伟的城市。
每一天都有无数的人涌入其中,亦有无数的人涌出。
因为以商贸为主,所以水路和陆路都四通八达,世人都传言,这大陆上的任何一条道路和河流,都能通往波多雅斯王城。
又是阳光灿烂的一天,在这条通往波多雅斯王城的平坦大道上,车马人群如以往那般川流不息,来来往往,各型各色的人都有。
有几十架马车数百人之多的大型商队,也有只有一、两辆马车的独身商贩。
一名肤色黝黑的中年商贩仰头看了看天色,明亮的太阳当空,万里无云,已是午时,阳光很刺眼。他眯起眼想了想,一甩缰绳,转了方向,驾驶着马车驶离大道,向大道旁边的一个小湖泊慢慢驶去。
他的伙计驾驶着另一辆马车跟在他的身后。
赶了一上午路,两匹马都有些疲惫了。
和那些大型商队不一样,他就是自家做些小买卖,走南闯北就靠着仅有的两匹马,耽误点时间不要紧,若是马匹累出病来,那才叫他心疼。
要知道,一匹马的价格可不低。
赶着马车来到小湖泊边的一颗大树下,中年商贩勒马停下,然后下马车给马匹喂水喂食。
他一下车,后面的那辆刚刚跟着停下的马车中立刻钻出一个小男孩,欢呼一声,一溜烟儿冲进湖水中玩水去了。
看样子,这一路在马车里面憋得厉害。
看着自家调皮的儿子在水中撒欢的模样,中年男子笑着摇了摇头,继续给马匹喂水。
他正轻轻地抚摸着马的鬃毛,突然听见旁边正在收拾东西的伙计高喊一声。
“谁?!”
中年男子猛地转头看去,目露警惕之色。
他看见一个身影藏在马车后面,虽然那个身影看起来比他和伙计都瘦小许多,但是常年走南闯北深知危险性的他警惕心不曾放松半分。
他喝道:“谁在那里?出来!”
藏在马车后的人犹豫了一会儿,慢慢走了出来。
中年男子扫了一眼,稍微放心了一些。
出现在他面前是一个不大的少年,看起来不过十二三岁,身型纤细,肤色白皙细嫩,一看就知道没怎么吃过苦。
身上的衣着的衣料也不差,只是有些脏,一头浅色的金发有些凌乱,脸颊上还残留着一点婴儿肥,整个人看起来越发显得稚气。
少年看着他问:“你是要去王城吗?”
看着这个长相可爱人畜无害的少年,中年男子点了点头。
少年立刻说:“能带我一程吗?”
他脱下手腕上的银环,递给他。
“这个给你当路费。”
中年商贩诧异地扫了一眼那个银环,银环在阳光下闪闪发光,他看得出来,这个银环的纯度不算高,不过已足够抵上半匹马,差不多相当于他跑这一趟商路赚到的四分之一。
在犹豫了一会儿之后,他终究还是没忍住诱惑,点头答应了。
反正这青天白日的,到处都是人,离王城也就半个多小时的路程,应该不会有什么麻烦。
他伸手接过银环,摸了摸,笑了一下。
“小家伙,财物别随便露白,你这么随随便便相信人,不怕我拿了你的银环不带你,甚至还把你左手的银环也一并抢了?”
中年商贩做买卖一贯都很有信誉,也从未做过伤天害理的事情,他这么说,不过是想要逗逗这孩子,顺便教育他一下,让这个一看就知道没怎么见过世面的孩子不要轻信他人。
幸好遇到的是他,要是遇到个心狠手辣的可怎么办?
少年睁着一双懵懂无辜的眼看他。
他说:“可是我看见你有一个和我们差不多大的小孩,觉得你应该不会那么对我。”
中年男子闻言一怔,他转头看着不远处还在湖中撒欢的自家儿子,摇着头笑了笑。
这少年大概是看到有同龄人觉得安心,到是误打误撞。
毕竟对他而言,为人父母总是不愿意让自家孩子看到自己丑陋的一面。
中年男子没再多说什么,只是吩咐伙计继续照顾马匹。
而少年则是说还有一个同伴,找他讨要了两件陈旧的亚麻布外罩之后就跑走了,说是马上就回来。
他也没当回事,反正也不值几个钱。他这种商贩一年有大半年都走南闯北,一路走着风尘仆仆的,因此常年准备着几件结实经用的粗糙亚麻布外罩披在外面,用来挡风沙尘土,再方便不过。
…………
萨尔狄斯紧皱着眉,不快地看着弥亚抛到他脚下的亚麻布外披。
他看那件粗糙亚麻布外披的眼神就像是看着一个垃圾。
“我不穿这个。”
他说,用脚踢了踢破布,漂亮的脸绷得紧紧,语气满是厌恶和嫌弃。
这种又脏又破东西,他府邸里养的那些看门狗都不会去叼。
这家伙怎么敢让他裹这种破烂?
弥亚看着这只高傲的金毛波斯猫那张写满了‘我很高贵’的脸,他笑了一下。
虽然他的容貌没有金毛波斯猫那般漂亮到令人惊艳的地步,但是一张娃娃脸长得可爱,笑起来就很甜,看着就给人一种人畜无害的错觉。
是的,错觉。
他笑了一下之后,就上前用力一推,将萨尔狄斯一把按在岩石上。
在萨尔狄斯还懵着时候,他一手按着他,一手揪住其身上穿的白色短袍胸前的领子。
用力一撕——
唔,没撕开。
毕竟是昂贵的衣料,又好看又舒适,还非常结实。
没事,多撕几下总能撕开。
“你做什么!”
终于反应过来要被扒衣服的金毛波斯猫瞬间炸毛。
“撕你衣服。”
萨尔狄斯:“…………”
对方回答得太干脆他反而不知该如何应对。
弥亚语气非常认真地对他说:“我觉得,与其听你嫌弃这个嫌弃那个的,不如把你衣服撕了。你没衣服穿,自然就没那么多讲究了。”
虽然弥亚是想要走回去的,但是他实在错估了两个孩子的体力。
一开始萨尔狄斯说着走不动的时候,用树枝抽一下还有点用,到了后面,实在是疲惫不堪,这家伙往地上一躺,死活不肯再走。
硬生生从一只傲娇波斯猫变成了一只惫懒波斯猫。
不止是萨尔狄斯,弥亚自己也累得腿肚子打颤,根本没法走下去。
想了想,他只好设法搭个顺风车回去。
但是这样一来,弥亚还好,萨尔狄斯身上的服饰未免就有些显眼了。让他换上平民的衣服又怎么都不肯,弥亚只好后退一步,披个外罩遮住衣服就好。
可这家伙居然披个外罩都还嫌弃来嫌弃去的。
弥亚才没那个功夫跟萨尔狄斯讲道理,中年商贩还在另一边等着呢。
所以他选择用最简单粗暴的办法,直接撕衣服。
到时候,萨尔狄斯要么裸.奔,要么就用其嫌弃的破亚麻布裹着身体。
嗯,他真是太聪明了。
他温柔地对萨尔狄斯说:“乖,别动,不疼的,再让我撕一下,很快就好。”
萨尔狄斯:“……我、我披。”
捂紧自己衣服的金发美少年一脸受尽侮辱、忍辱负重的神色。
弥亚有点遗憾地松开手,看着这只养尊处优惯了的金毛波斯猫被强按着脑袋,只能忍气吞声、委委屈屈地将那件都褪了色的破烂亚麻布披在自己高贵的身体上。
虽然不得已向恶势力屈服了,但是将这种破烂披在身上,萨尔狄斯只觉得浑身都不自在,破布碰到的皮肤更是瞬间起了鸡皮疙瘩,难受得要命。
走了两步,他忍不住向弥亚抱怨说这布料太脏太粗糙,磨得他皮肤又痒又疼。
你是豌豆公主吗?
弥亚很想这么吐槽他一句。
但是想到就算说出来萨尔狄斯也听不懂这句话的意思,所以就罢了,没搭理他。
娇气到这种地步的家伙,真的能上战场吗?
弥亚苦恼地思考着。
他无论如何都想象不出萨尔狄斯上战场的样子,别说拿起武器和别人战斗,恐怕一身盔甲就能把其压趴在地。
……总觉得自己求生的希望越来越渺茫。
…………
弥亚和萨尔狄斯坐上中年商贩的马车,两人身上都裹上那身陈旧的亚麻布外罩,一眼扫去颇不起眼。
中年商贩看了一眼从外罩里露出的几缕金发,没有多问。
毕竟他带着这两个少年去王城纯粹就是为了顺带赚点外快,对他们的事情毫无兴趣。
在湖水中撒欢撒过瘾了的男孩在父亲的招呼声中啪嗒啪嗒地跑回来,看起来玩得很开心。
他身上的衣服大半都湿了,好在此刻是正午时分,阳光强烈,很快就能晾干。不过衣服上沾了些泥,斑斑点点的看起来有些脏。
中年商贩自己驾驶的那辆马车拉了许多货物,所以不能再加人,他的伙计驾驶的马车中的货物要少一些,所以安排几个孩子都坐在这辆马车上。
肤色被晒得黝黑的男孩跑过来,熟门熟路地往上爬。
一抬头看见那上面已经坐了两个陌生人,看身形应该和自己差不多大,一路走来没人陪着玩的男孩顿时兴奋起来。惯来自来熟的他还没坐稳,就大大咧咧地伸手去拽离自己近的那个同龄人的外罩。
萨尔狄斯坐在横板的中间,薄唇用力地抿紧着,脸色阴沉。
他在极力忍耐。
以往他所看到的,都是圆润玉石雕琢出的、镶嵌着宝石或者金纹如艺术品一般美丽的器具;他所碰触到的,都是最柔软细腻的绸缎羽绒或是泛着光泽的柔顺皮毛。
而现在,他必须披着旧得褪了色的粗糙亚麻布,坐在咯吱咯吱响着仿佛随时都会断掉的破烂木板上,窄小的马车又破又脏,到处都是污垢,他的脚踩着的地方还有不少干掉的泥土。
他绷紧脸,只觉得坐立难安,浑身上下都不舒服到了极点。
当看到那个肤色黝黑的男孩爬上来靠近自己的时候,一眼看到对方满是泥浆的衣服,萨尔狄斯的眼神毫不掩饰地露出嫌弃之色。
只是外罩挡住了他大半的脸,男孩没有看见。
男孩热情地想要和新来的同龄人搭话,伸手似乎想要拽萨尔狄斯的外罩。
本就已经忍耐到极限的萨尔狄斯只觉得浑身一阵恶寒。
想也没想,他抬手一挥,一把将想要靠近他的男孩推耸开。
男孩毫无防备,被他一推,一下子从车上摔了下去。
噗通一声,引得其他人都看了过来。
亲眼看到自己儿子被萨尔狄斯一把推下去的中年男子脸上已经露出怒意,跳下马车快步走过来。
萨尔狄斯对四周人的目光毫无所觉,只是皱着眉,傲慢地看着被他推下车的男孩。
从小到大,服侍萨尔狄斯的仆人们就不断地告诉他,他是贵族之子,生而高贵,天生就受到海洋之神的庇佑。而平民都是下等人,天生低贱,生来就是肮脏和污秽的,和那些下等人接触只能玷污他身为贵族的荣光。
他能容忍弥亚碰他,因为弥亚和他一样都是贵族之子。
但是现在这样一个贱民之子居然敢用肮脏的手来碰触他——
“滚开。”
他目光冰冷,居高临下地俯视着那个贱民之子。
“你这个贱——”
萨尔狄斯一句叱骂还没说完,突然一双手从旁边伸过来,一把将他整个人抱住。
那双手飞快地将他整个人一转一扭,转了方向。
下一瞬,一只手按在他的后脑勺上,狠狠一按。
萨尔狄斯还没反应过来,他的头已经被弥亚的右手猛地按在对方的左肩上。
他的鼻子啪的一下撞到弥亚肩上。
鼻子遭受重创的萨尔狄斯眼角瞬间就红了,那种难以描述的又酸又涨到几乎让人整个儿都要崩溃的感觉让他难受得要命,眼泪已控制不住地渗出来。
这一刻,别说发脾气,他一个音都发不出来。
一不留神被推下车摔了个屁墩儿的男孩已经撸起袖子就爬上来,打算将推他的那家伙狠揍一顿。
前面的中年商贩也下了马车,脸带怒气地走到这边。
就在他们前面驾驶马车的伙计看到主人家孩子吃亏,自然也是侧着身子,面色不善地盯着这两个不知好歹的少年。
感受着来自四周的不善,弥亚深吸一口气。
“非常抱歉,我弟弟不是故意的。”
他一手抱紧萨尔狄斯,一手用力地按着他的头,不准他抬头。
“再怎么样也不能动手。要是在马车行进中掉下去,一定会伤得不轻。”
中年商贩不满地说。
他已经有心反悔,想将这两孩子赶下去。
“我……我弟弟他……”
弥亚一脸为难,似乎有些难以启齿,吞吐了一下才说出来。
“他、他的脑子有点问题。”
“啊?”
已经爬上来气势汹汹准备揍人的男孩刚挥起拳头,听到这句话就顿了一下。
“他脑子有毛病?”
你才脑子有病!
好不容易从鼻子的酸痛中缓过来的萨尔狄斯一听到这句话,顿时气得想要大喊。
可是他头才抬起一点,又立刻被弥亚按回肩上。
他想要挣扎,可是弥亚的左手不知什么时候钻进外罩里面,在他腰间的软肉上狠狠一拧!
好痛痛痛痛——
刚止住的眼泪又差点要掉下来了。
“其实……我弟弟小时候发烧,没来得及治,从那之后脑子就……”
弥亚说,一脸难过。
“病情越来越严重,可是收养我们的叔父不愿意给他治病,我没有办法,只好带着弟弟偷偷跑出来……”
“听说王城这里有很多有名的医师,我想找他们给弟弟治病。”
少年抱着他的‘弟弟’,一张娃娃脸上还满满都是稚气,但是眼神却非常坚定,流露出与他的年龄不相符的成熟。
但是,就是因为年幼的他露出这种成熟的模样,才让人看得有些心疼。
中年商贩已经从少年说的那些话里,在脑中隐隐勾画出一个叔父霸占父母双亡的兄弟的财物,故意苛刻他们,而哥哥为了保护脑子不好的弟弟不得不偷偷逃出来,想要带弟弟求医的故事。
他消了气,看着兄弟俩的眼神带上了同情。
“因为弟弟脑子不好,所以……所以我那些堂弟……还有他的朋友喜欢欺负他。”
“被欺负多了,他就越来越怕人。除我以外的人一靠近,他就会受惊。”
“所以,他真的不是故意推你的,他只是在害怕。”
本来挺生气的男孩松开攥着的拳头,他看着那个弟弟,露出怜悯的神色。
听起来真可怜。
啊,好像还在发抖,看起来是真的在害怕。
看着裹着外罩缩在哥哥怀中,刚刚身体又抖一下的弟弟,男孩越发同情。
“既然你弟弟脑子有病,那就算了,我不和他计较。”
他还主动说,“你弟弟怕人,那我坐我爸马车上去,你让他别怕。”
弥亚面露感谢的微笑。
刚刚再度用力拧了一下萨尔狄斯腰间软肉的手指松开,但是依然掐着,带着浓浓的威胁意味,显然要是某人一开口就又会毫不留情地拧下去。
某位脑子有病的‘弟弟’的确在发抖。
被气的。
一口气死死地堵在喉咙上不得上下不得下,萨尔狄斯已经气得快要呕血了。
他眼中刚露出一点戾气,马上就因为鼻子的酸痛而散了个干净。
又气又急,鼻子又痛,腰上也痛。
不止被威胁着不准吭声,还被人认为脑子有病。
萨尔狄斯这辈子都没有这么委屈过,委屈到他觉得不止是鼻子,就连眼睛都跟着酸了起来。
不行。
忍住。
他一定要忍住。
上次是不小心才丢脸地哭出来。
他绝对不可能在这个家伙面前再丢一次脸!
所以,忍……
他忍……
鼻子又是一阵剧痛袭来,娇气波斯猫终究还是没能忍住,嗷呜一声哭了出来。
腰间的软肉还被掐着,让他一动不敢动。
只能扁着嘴,一边掉眼泪,一边抽动着自己被撞得通红的小鼻子。
那委屈的小模样,实在是可怜巴巴。
……
马车哐当哐当的上路了。
中年商贩带着儿子驾驶着马车在前面带路,偶尔回头看一眼,看见后面马车上那个哥哥因为担心脑子不好的弟弟摔下马车而一直将弟弟抱着的动作,心底不禁满是感慨和赞叹。
真是一个爱护弟弟的好哥哥啊!
作者有话要说: 沉思中
我是不是欺负小萨欺负得太狠了点?
——
深刻反思
坚决不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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