弥亚和希迪尔带着将近一万的庞维城幸存者长途跋涉前往舒尔特城, 这些人之中,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一路上,都是需要吃喝的。
虽然庞维人大多都很富有, 但是这批人身上都没有多少财物, 因为那些舍不得家财而返回家中拿钱的庞维人大多都已经掩埋在岩浆或者火山灰之下。
整整一座庞维城,那巨大的财富几乎全部都埋在了深深的地下。
对此, 某位怪盗是极为惋惜的。
尤其庞维城还是极负盛名的宝石之城, 临近月神祭典时,无数奇珍异宝都集中在那里。
这下可好,全部都被埋了, 包括那三枚价值连城的宝石。
“早知道当初就不把宝石送给你,我自己带走就好了。”
希迪尔曾这么挑眉对弥亚说过。
“所以,伊赛亚,你这算是欠了我一大笔钱, 以后一定得还给我。”
毕竟, 身为盗贼,做赔本买卖是对他职业的侮辱。
希迪尔可是相当有职业精神的。
然而,眼前的少年就跟他的克星一样。
他盗贼生涯中唯二做出的赔本买卖,全部都栽在了少年身上。
他只好用自己这是在少年身上做出投资, 以后能够得到丰厚的报酬为理由来安慰自己的职业精神。
不过这笔投资到底是赔还是赚, 那就真的只有天知道了。
人都要吃喝, 部分老人小孩以及生病的人需要骑马,还有铺盖、水壶、陶罐等一些基本的生活物资也都是必要的, 在弥亚因此而发愁的时候, 希迪尔撇了下嘴, 然后像是变魔术一样从怀中掏出一小袋白金币。
一个金币就足够一个普通平民生活大半年,而白金币是比金币还要珍贵百倍的钱币,而且因为罕见,所以它的实际价值比规定的价值还要高。
这一小袋,维持近万人的生活十几天绝对绰绰有余。
在弥亚闪闪发亮地看着自己的眼神中,希迪尔不自在地撩了一下自己的火红长发,还是没有抵抗住少年干净的目光,将事实说了出来。
“咳,这些金币也不算是我的,准确说来,其实是你的。”
“啊?”
“当初你那对父母不是让我带你走吗,那之前你那位父亲塞了这个给我,恳求我好好照顾你,说这些都算是以后你的生活费……嗯?”
凤眼微挑,希迪尔摸了摸下巴,眼底浮出一丝笑意,那狐狸似的眼瞄着弥亚。
“伊赛亚,你说,这算不算是你父母给我的,你的嫁妆?”
弥亚:“…………”
他一把将钱袋抢过来。
“我说,打个商量,这一路下来,我又是救你又是护送这群人,你好歹给我留一半啊。”
希迪尔说是这么说,但是说话时笑眯眯的,一看就知道没有生气。
“真是,越长大越抠门,小时候都还知道要另外付给我医药费。”
对着某人的狐狸笑眼,弥亚也笑眼弯弯地看回去。
“怎么,你想要分一半我的嫁妆?”
希迪尔:“…………”
本想要调戏少年却被反将一军的盗贼败下阵来,悻悻然地看着少年将一整袋白金币收归己有。
唔,我心不痛。
一点都不痛。
真的。
……
…………
草!
总觉得又做了个赔本买卖!
…………
就这样,庞大而臃肿的队伍一路北行。
靠着在沿路上的城市、村镇购买食物和生活物资,花费了足足十多天的时间,他们才终于抵达了北地舒尔特城。
这批庞大的队伍出现在舒尔特城附近,自然惊动了城中的人。
负责留守城中的将士派人了一队骑士过来查探了一番,将老祭司等数十位自称是月神祭司的人接入城中。
但是,就算得知这是一批来自庞维的难民,他也不答应让其他人入城。
毕竟不久之前他们还在和王城战斗,万一这是王城那边阴谋诡计,派人装作难民进城,那可就麻烦了。
要知道,这可不是区区数百人,而是近万人。
而且萨尔狄斯王子和纳迪亚团长都率军出征,与趁火打劫的斯顿人打仗去了,此刻城中留守的军队不足往常的三分之一。
这位将领之所以被委以重任,留守城中,就是因为他是个谨慎而又老成持重之人。
在这种时候,他不可能放这么一大批不知底细的人进城。所以,在仔细思考之后,他先将这近万的人安置在城外某一处的练兵场中。
在守城的将领忙着安置这些难民的时候,弥亚和希迪尔避开了侦察兵,站在远处的山丘上,远远地望着那一切。
在来到城市附近之后,弥亚单独找老祭司说了会儿话,然后就离开了。
随后,老祭司将所有人召集起来,警告他们,不可以说出弥亚的存在,并告诉他们这是弥亚的意思。
一路走来,众人早已将那个拯救他们的少年视为信仰一般的存在。
对其俯首帖耳,马首是瞻。
虽然因为少年的离去而感到不安,但是听老祭司说这是少年的意思,他们赶紧答应,发誓诅咒绝对不会泄露少年的存在。
“你好不容易把他们带到这里来,为什么不亲自带他们进城?”
“我不方面露面。”
“为什么?”
“一盘散沙的难民叫难民,一群有着让所有人都俯首听命的首领的难民……你觉得该叫什么?”弥亚说,“到时候,我和你肯定会像老祭司一样被‘请’进城里。”
老祭司等人大概不会在乎人身自由什么的,他可不想被关押在房间里。
“尤其是你的身份万一暴露,和你一起的我更麻烦。”
“等等,你不是什么大人物吗?”
弥亚没好气地回答:“大人物也要有人认得出来啊。”
现在萨尔狄斯和纳迪亚都不在城里,他可不敢保证城中留守的将领有没有见过他。
“而且……”
弥亚凝视着远方的人群。
“我只能将他们带来这里,再多的,我不能再做。”
他并不打算以自己少祭的身份给予这些庞维人依靠,让他们在舒尔特城中得到优待。
他不会一直保护他们。
这些失去家园的人们,应该依靠自己的力量在这座城市中生存下去。
“说得也是。”
弥亚的话让希迪尔赞同地点了点头。
他深知人的依赖性和贪婪。
恩惠给得太多并不是一件好事。
或许这群人现在是感激弥亚的,但是,如果弥亚一味地帮助他们,他们所要求的或许就会越来越多,甚至于将之视为习以为常。
小家伙年纪不大,人性倒是看得挺透彻的。
希迪尔想。
真不知以前到底经历过什么。
他一边看着身边的少年,一边在心里这么想着。
少年站在山丘上,微微仰着头,像是在感受掠过颊边的轻风。
微风吹动他淡金色的发丝,细碎发梢掠过他宛如海洋与天空融为一体的蔚蓝眼眸。
他的眼注视着不远处嚼着树叶的大角鹿,透出几许温柔。
弥亚转头,看向希迪尔。
“希迪尔,你不问我的名字吗?”
既然知道了自己因为失忆被那对‘父母’收养的事情,希迪尔就该知道,自己当初告诉他的,不是自己真正的名字。
但是,这么多天来,希迪尔虽然经常拿他的身份调侃他,但是从未问过他的名字。
“约好的,我应该告诉你我的名字。”
“伊赛亚。”
“不,我……”
“所谓的名字不过只是一个人的象征,您以前、或者该说真正的名字以及身份是什么,说实话,我不是很在乎。”
凤眼含笑,映着身前少年的影子。
希迪尔俯身。
他握住少年的手,火红长发从少年手腕上滑落。
“对我来说,你始终都是……”
他低头,说话时温热的吐息掠过手背上的肌肤。
红发怪盗带着深深笑意的唇再一次轻柔地落在弥亚的手上。
“我的伊赛亚。”
亲吻了少年手背的希迪尔抬眸,凤眼潋滟,波光如湖水粼粼,闪动着动人的微光。
“何况,叫和别人一样的名字有什么意思?”
红发的狐狸笑眯眯地说,
“专属于我一个人的名字,才更能彰显出我的格调,以及在你这里的特殊性。”
他似乎是脑补了什么,然后满意地点了点头。
“这么一想,突然很有一种优越感啊。”
弥亚:“…………”
数秒之后,少年笑了起来。
“好啊。”
少年的笑容明亮,就像是广阔无垠的晴朗天空。
他说,“那我就把这个特殊性给你吧,曾经把我偷走的怪盗先生。”
…………
……………………
被安置在城外练兵营中的庞维人虽然觉得日子有些难熬,但是至少衣食无忧,住的地方虽然很简陋,但是比起颠沛流离时在野地宿营要好得多。
而且,老祭司几乎每隔一两天就会回来安抚他们,告诉他们这只是暂时的,只要等舒尔特城的主人回来,就会安排他们进城,所以庞维人也就老老实实地待在了简陋的练兵营中。
又过了数日,庞维人惊喜地发现,舒尔特城大门敞开,迎接出征的大军归来。
围绕在大道两侧的人们手中挥舞的彩色布条以及漫天飞洒的花瓣在向所有人宣告着这一场战争的胜利。
听说,这一次入侵的斯顿大军再一次落败于萨尔狄斯王子手中,被彻底击溃,凄凄惨惨逃回国内。
大捷。
舒尔特城中一片欢腾。
在这种欢庆的气氛中,时间缓缓地来到了夜晚。
黑夜中,城主府依然灯火通明。
和王城以及庞维城不一样,舒尔特城的城主府虽然也很宏伟雄壮,但并不华美,椭圆形的外形单纯明确、浑然一体,外观虽然大气,却没有什么装饰。
而且,它的外墙不仅高大,还尤为坚硬。只要提起四方的吊桥,包围着城主府的宽大护河就能让其成为一个小型的据守堡垒。
如果舒尔特城陷落,将士们还能继续据守在城主府中,抵抗到最后。
和以往一样,出征归来的当晚,城主府中在举行庆祝胜利的晚宴。
接连取得的胜利让参加晚宴的将士们皆是笑容满面,气氛极为热闹。
虽然将领们也都是贵族出身,但是在北地征战多年,早已没了王城中那些贵族的浮华和矜持,一个个皆是阳刚强健。
仅仅只是看他们的面容和眼神就知道,能留在这里并拥有一席之地的,皆是心性刚强坚毅之人。
对这些人来说,能够让他们心悦诚服的只有强大的力量和功绩。
在战场上要时刻绷紧神经,此刻回到城中,在庆功宴上,将领们自然也就放松了下来。
他们放肆地谈笑着,搂着中意的歌姬或者舞姬,尽情的喝着酒,尽情地享乐。
宴会厅的上席,萨尔狄斯斜着身体,慵懒地靠坐在宽大的躺椅上。
细碎的金色发丝斜斜地散落在他有着漆黑面具的一侧。
他一手的手肘撑着上半身,一手拿着纯金的酒杯。
他垂着头,斜落下来的额发的阴影将他半边脸笼罩着。
在热闹的晚宴上,只有萨尔狄斯的四周给人一种异常安静的感觉。
他靠坐在躺椅上,一杯接着一杯地喝着酒。
从宴会开始一直到现在都不曾停过。
被漆黑面具以及额发阴影掩住的那只眼看不清楚,但露出的那只眼微微眯着,流露出一点醉意。
他的姿态慵懒而又随意,可是,就算如此,也无人敢小觑。
他只要人在那里,就给人一种极大的威压感。
就像是一头懒洋洋地卧于地面的金色雄狮,就算神态再怎么漫不经心,它的一举一动,甚至是一个呼吸,都依然让人为之心惊胆战。
在同僚之中再怎么肆意不羁的将士,来到萨尔狄斯面前向其敬酒的时候,都是恭敬有加的,不敢有丝毫放肆。
因为在场每一个跟随萨尔狄斯征战过的将士都清楚地知道这位看似年轻的王子在战场上有多么的强大而又可怕。
他手中的利枪,痛饮了无数斯顿人的鲜血。
他的马蹄之下,尸体堆积如山。
萨尔狄斯,他的名字让斯顿人为之颤栗。
正是因为亲眼看到萨尔狄斯王子的强大,所以舒尔特城的将士们才义无反顾地选择了跟随他,而不是那位从不曾踏足北地一次的王太子。
竖琴的乐声在宴会厅中回响着,年轻美貌的舞姬伴随着音乐翩翩起舞。
对于下属们的敬酒,萨尔狄斯来者不拒。
或者该说,就算没有人来敬酒,他亦是不停顿地一杯接一杯地喝下去。
萨尔狄斯的神色一直淡淡的,从头到尾都没什么改变,看起来很冷静。
没有人看得出他此刻到底是醉了还是没醉。
不过,依照他喝下去的酒的斤两,这都没有醉的话,那他的酒量未免也太可怕了。
宴会厅中不是没有试图一步登天的舞姬或是侍女偷偷地靠近他,她们自知身份低微,不敢有过多的念头,但是哪怕只是一夕之欢,也已足够。
要知道,这些年来,舒尔特城之中还不曾有一位女子上过这位王子的床榻。
若是她们能拔得头筹,那可是相当值得炫耀的事情。
但是每一次她们只要稍一靠近,萨尔狄斯似醉非醉的眼瞥来一眼,就让她们浑身发抖。
几次下来,萨尔狄斯的周身清静了下来。
另一边,纳迪亚也在喝酒。
他喝得也不少,脸上有着明显的醉意。
几位将领凑过来,低声和他说话。
“将军阁下,每次的宴会上,殿下似乎都无法尽兴。”
“阁下,您和殿下相处的时间最久,殿下究竟喜欢怎样的女人,您倒是跟我们说一说。”
“如此一来,我们也好为殿下挑选和他心意的女子啊。”
这几个将领喝得不少,人也都醉得不轻。
酒壮人胆,所以他们才敢偷偷地问出这些话来。
“对啊对啊,我们知道殿下的眼光肯定高,但是每次都只有我们自己尽兴,未免也……”
“纳迪亚阁下,说一说吧,怎样的女子才能入殿下的眼?”
此刻的纳迪亚已酩酊大醉,他一整张粗犷的脸连同脖子都是红通通的。
见有人问话,他一双醉眼瞅了瞅上方的萨尔狄斯。
“女人?”
他嘿嘿笑了一声。
只是没人看得出他的笑中藏着一点苦涩。
“王子他……”
他迷迷糊糊地说,“他根本就不喜欢……什么女人……他喜……”
才说到一半,纳迪亚往桌子上一趴,呼呼大睡起来。
几位将领醉眼迷茫,你看看我,我瞅瞅你。
“不喜欢女人是什么意思?”
“哦,我知道了,嗝儿……不喜欢女人,那就是……嗝儿,喜欢男的?”
“这样吗?难怪每次宴会殿下都不找女人。”
“啊,殿下一定是不好说出口。”
“是我们忽视了,每次宴会都只有舞姬歌姬,也应该找些……嗝儿……找些……”
“不如我们今晚给殿下一个惊喜?”
“嗝儿,对,偷、偷偷的!”
于是,几位醉醺醺的将领就此达成了一个让他们酒醒之后后悔得肠子都青了的协议。
…………
一名被精心挑选出来的容貌秀美眼眸灵动身娇体软的少年被柔软的毯子裹着,浑身上下不着一缕。
他被悄悄地送到萨尔狄斯的卧室,静静地等候着。
……
不知过了多久。
夜色已深。
萨尔狄斯步伐平稳地向自己的卧室走去。
……
与此同时,在银纱似的月光之下。
某个少年在某位善于潜入守卫森严之处的怪盗的协助下,悄无声息地溜进城主府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