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校厕所的洗手池对面站着一个人。

    脸很嫩，身高有一米八，头发乱翘，眼睛却很有神，他正盯着面前的镜子打量自己。

    他穿着睡衣，可能是起夜来上厕所的吧。

    奇怪的是，他一只手捂着胸口，表情沉静，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他终于移开手，仔细地对着镜面观察胸口的……血洞。

    这个名为江淮的男孩对着镜子自言自语：“这是心脏被贯穿了吧……但没有痛觉也没有死？扣了我146点血。”

    他说：“哇！流批！”

    ……

    一刻钟前。

    【在阴与阳的交界时刻，你苏醒了。】

    江淮在零点听到了这奇怪的声音。

    当时他正躺在床上，唇角微动，无声地默背着英语单词，以应付明天的随堂小测。

    他一开始以为，是新来的舍友突然开口说话想吓他一跳，但很快意识到了不对。

    “……这不是他们的声音。”

    这音色清晰而机械，像是声音化作字符直接出现在了他脑海里。

    【你回想起了一切。】

    不可能，他根本想不起来下一个单词是什么意思。

    ——他只想“abandon”。

    【你是江淮，是除灵师一脉最后一位传承者，你是绝无仅有的天才，在发现固云高中盘桓着鬼物时，你信心十足，单枪匹马地来到这里，想要解决固云高中的强大鬼物。】

    江淮：“……哈？”

    先不论这仿佛少年漫男二一样的中二人设，除灵师和鬼物又是怎么回事。“我”到底有多想不开，在不到一百字的描述里疯狂立flag？

    那声音没在意江淮在想什么，继续道——

    【然而在进入学校后，你就被已经孕育出核的鬼王注意到，你并不明白，拥有核的鬼物已经可以称作为“王”，它将整个固云高中纳入了自己的领域。】

    【蓦然进入对方的领域，你在它的操控下丧失了记忆，乃至大部分灵力。】

    【现在你苏醒了……快想起来……快想起来……】

    江淮面无表情地盯了会儿天花板。

    然后闭上眼睛，拉了拉被子——

    ……找时间得去查一查他是不是学习压力太大导致幻听了。

    ……幻听就算了为什么会有这么中二的想法，以为学校里有鬼。

    【游戏开始】

    江淮猛地睁开眼睛。

    就在那话音落下的瞬间，他闻到了一股不太明显的霉味。

    他打扫宿舍卫生一直勤快，绝对不会有什么发霉……可那霉味似乎就是来自于他周围，来自被子，墙壁，枕头……江淮只能掀开被子，想要打开灯看一看宿舍里怎么了。

    “不会吧……连游戏面板都有吗？”

    就在他视线的左前方，一个莹绿色的半透明面板正浮现在半空中。

    [你获得引导任务：打扫水池]

    [任务描述：你讨厌那些脏东西，会让五感敏锐的你睡不着。]

    [任务奖励：精致的撬棍（白）]

    半空中浮现着一条光带，是和面板如出一辙的幽幽绿色，一路指向宿舍门。

    江淮简单思考一番，就意识到这“水池”指的是隔壁厕所的水池。

    他到底有多想不开才会零点过后去清扫本层楼公厕的水池？

    江淮的视线落在“任务奖励”处——假设他没有疯，也不是幻觉，那就是真的被什么“游戏”捆绑了？

    参考那旁白一般的声音给出的信息，还是个角色扮演游戏，他是一位“除灵师”，学校里还有“鬼”以及“鬼王”。

    ……那么这个[打扫水池]究竟打扫的是什么，就有待商榷了。

    他翻身下床，发现游戏任务面板随着他的动作而移动，固执地出现在视线左下方。

    “左尧！高奇文……你们醒着吗？”

    在一片寂静中，江淮没有收到来自两位舍友的回应。

    他听着自己的声音在宿舍里回荡，突兀地感到一丝凉意。

    夜已经深了，他借着月光摸到电灯开关，按下后才想到……宿舍已经熄灯，不到明早六点不会来电。

    奇怪，他为什么下意识地认为宿舍晚上不熄灯？

    下床后，那发霉的气息更重了。

    学校不允许带手机，离开宿舍，向左走到楼梯处，下楼，去教学楼，可以在保安室和教师办公室打电话，但校规不允许他们夜间离开宿舍楼的，这都是凌晨了。

    离开宿舍，向右走到尽头，是这一层的公共厕所，很可能存在不是人的家伙。

    不离开宿舍，宿舍中存在三个人，江淮自己，以及两位才认识不到几个小时的舍友，但继续待下去，他有不太好的预感。

    江淮从书包中翻出小手电，因为人眼适应了这种夜晚的视线，他没打开手电，步伐正常地摸索到了门口，拉开门。

    “啪。”是什么东西掉落的声音，这声音又小又清脆，但在寂静的夜晚非常明显。

    江淮低下头，发现掉落下来的圆珠笔。

    似乎是谁放在门上的，是谁干的？

    他将圆珠笔塞进口袋，顺着光带往前走。

    “这真的像游戏，”他瞥一眼那还没关闭的任务面板，默念，“关闭。”

    面板消失了。

    江淮在心头微微叹气。

    还好，他才16岁，还来得及修补一下破碎的世界观。

    厕所空荡荡的，水池不太干净，有一层颜色可疑的积水，但也不太脏，只是个正常的宿舍公用水池。

    此时光带消失了，显然，将他带到这里，光带的使命就结束了。

    这层厕所，有着长长的水池，水池上方的一大块镜子，比棺材大，尽头挂着便池，右边是五个隔间。

    ……“厕所”“水池”“镜子”“隔间”，恐怖电影的标配。

    “我目前的行为就很像电影里的炮灰角色啊……为什么要大半夜站在镜子面前？”他按开圆珠笔，将尖的一头对准镜面，“会出来什么人？女鬼？异世界穿越者？血迹斑斑的凶器？我对着我自己微微一笑？”

    自言自语立完了一堆flag后，江淮发现镜面果然凝固了。

    江淮：“……”就，毫无意外的样子。

    镜子里的自己一动不动，依旧面无表情，目光呆板。

    而“自己”的左边开始浮现出莹绿的文字。

    [江淮]

    [lv 1]

    [职业：除灵师]

    [血量：200（ 14）]

    [灵力：200]

    [攻击力：15（ 2）]

    [防御力：25（ 7）]

    [力量：10]

    [灵性：9]

    [速度：11（-3）]

    [已存档（1/20）]

    [存档1：固云高中4舍4楼厕所 2020/12/17 00:08]

    【新手引导：在心中默念“属性”“包裹”“装备”“存档”】

    “搞那么恐怖原来是存档点吗？”

    不，等等，假设自己真的被卷入了什么恐怖游戏里，在镜子前存档好像也没什么奇怪的，风格统一得很。

    他开始跟着声音做。

    “属性”，就是他的个人属性，不仅可以显示在镜面，还可以直接显示在任务面板上，在取消镜面显示后，眼前的镜子终于正常了起来，显示出皱着眉的江淮。

    “包裹”，就像是游戏中的那样，面板中出现了九个格子，都是空的，江淮尝试将口袋的笔放进去，圆珠笔真的消失了，而格子中出现了一只q版笔的图案。

    “装备”，则是用文字描述了一番他目前的穿着。

    [装备：世界是残酷的，即使武装到牙齿，也不一定能活下去]

    [头部：/]

    [上衣：普通的棉质睡衣（防御力 3）]

    [主手：无（攻击力 0）]

    [副手：无（攻击力 0）]

    [下装：普通的棉质睡裤（防御力 4）]

    [鞋子：普通的棉拖鞋（速度-3）]

    [饰品：/]

    至于最后一个存档——

    [只可以在能照出半个身体的镜面前存档]

    [可以在心中默念，随时选择读档]

    [存档数量上限为20个]

    在江淮说完这四个词汇后，旁白声又一次出现了。

    【你已完成新手引导】

    【获得奖励：调查（白色技能）】

    [调查]

    [技能等级：白]

    [描述：聚精凝神，在拥有一定基础知识的条件下，你可以获得想要得知的物品资料]

    [不消耗灵力（这只不是在运用你的知识而已，不是蠢货都能做到吧）]

    “总觉得好像被吐槽了，”江淮从【背包】中取出圆珠笔，“为什么要在描述里这么加戏？”

    [普普通通的圆珠笔]

    [武器]

    [攻击力 2]

    [别开玩笑了，你不如用你的拳头，圆珠笔还是用来写字比较好]

    几乎没怎么费力，几行字就浮现在圆珠笔上方。

    想了想，江淮皱眉，继续默念使用技能，用力盯着这只笔。

    反正不消耗mp，不用白不用。

    在他感到眼眶酸涩想要流泪时，似乎对他的行为非常无语，圆珠笔上方不堪忍受地闪过一行字。

    [笔头有细小的凹陷与划痕，经受过频繁的撞击，笔芯快用完了]

    他眨了眨眼睛，旁白又一次跳出来，催促他继续推动游戏进程。

    【请完成引导任务：打扫水池】

    就在旁白声消失的瞬间——

    “嘀嗒”

    “嘀嗒”

    “嘀——嗒——”

    “我确定水龙头拧紧了，”江淮语气平静，“但你就让我用攻击力 2的武器去菜鸡互啄？”

    低下头，他看到一个带着臭气的诡异人脸从水池中浮起，面无表情地与他对视。

    它的头发缠绕在水龙头上，而江淮正摸着的就是它由水流组成的头发。

    它由水流拼合而成，包括头发也是这样，但脑部似乎有什么异物，颜色不一。

    在窗外隐隐约约的星光下，人脸流动着，向江淮张开了嘴。

    大约是被任务剧透完了，江淮面对这张脸完全不感到恐惧，只是心底古怪地浮起“你怎么才来，我穿着睡衣等你半天你知道吗，你冷酷无情”这样的情绪，当然，鬼脸并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所有声音都消失了，风声，水流声，树叶梭梭声，江淮身上的衣料摩擦声……就像是整个世界都安静了下来。

    他知道为什么，不是安静，而是停止——

    时间停止了。

    江淮一动也不能动，连眼珠都无法转动，只有思维还在活跃。

    系统字迹跳出，浮现在视线正前方。

    [战斗]

    [逃跑]

    时间似乎不再流淌了，但江淮感觉自己选择得越是慢，思维就越迟钝。

    [逃跑]

    他先选择了逃跑选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