嗡——！

    骤然自人群中浮现的光芒是那么熟悉，曾不止一次品味这味道的塞拉斯，想杀死嘉文的狰狞面孔倒映在明亮的光芒中，原来自己是如此丑陋来着？

    “是我错了吗？我的微光…”

    喃呢着的塞拉斯被贯穿而来的光柱覆盖，身体不受控制的向着后方倒去，没有想象中的炙热难熬，熟悉的光辉充满了五光十色的缤纷。

    在这肆意纷飞的光线中，塞拉斯看到了年幼离家的自己，想到初入禁魔使的不安；看到了在黑暗中渴望光明的少年，想到那对惨死在长官手下的父女；看到了杀死长官后踉跄逃窜的自己，预见了如影随形的死亡；最后是抓住自己的冕卫大人，以及15年来漫长到令人绝望的黑暗。

    “保护陛下…”

    “你言而无信的恶徒！”

    “杀了这个穷凶极恶的家伙，他就是祸乱的源头！”

    刚刚还无比和谐的场面，因为塞拉斯这不和谐的音符又乱了起来，本该第一时间上前守护嘉文的盖伦，却怔怔的望着光芒涌来的方向。

    在那里令人担忧不已的妹妹跑了过来，不知何时出现的父母投来问询的目光，让他有些手足无措。盖伦从未想过自己要直面这种光芒，直到她张开双臂，将满是罪恶的男人挡在身后，对着所有人发出铿锵有力的声音：

    “不行，杀人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塞拉斯也不想这样的…他的确杀人如麻，恶行累累，可你们想过这是为什么吗？我们所知道的边沟镇塞拉斯的所有故事、传闻，全都是不完整的真相！

    他最初只是想救一个会魔法的无辜孩子，才不小心杀了人，是严苛的律法与对法师的偏见逼得他不得不逃，不得不反抗，最终才催生出了名为解脱者的怪物！

    我是出身名门、令人艳羡的贵族小姐，可我也是个法师，我读过的书、走过的路，接受的教育都理所当然的视法师为邪恶，从未考虑过他们的感受！

    我生在阳光下，走在黑暗中，活在光明与黑暗的夹缝中，每一天都在挣扎，我能够理解他的痛苦，他只是想取回自己生而为人的自由！

    如果凡有过错，都必须以死相抵…那当希望来临时，我们又该何去何从！

    拜托了，大家！

    请给他一个赎罪的机会，也给我们一个救赎自己的机会！”

    拉克丝发自肺腑的呐喊令所有人沉默，发生在雄都的灾难足够深刻，深刻到人们必须想一下。如果审判所有罪恶的话，那审判台前，是否也有自己的一份。

    “那无辜之人的冤魂，血染沙场的战士们，我们好不容易守护得来的和平，谁又能还给我们！！”

    “是啊，我们该如何向死去的人交待！他们的生命，又该谁来负责？”

    “我来。”

    人群中升起的尖锐质问被自天空而来的声音接过，入目处的黑暗深邃而宁静，自来人身上散发出的神性不需要解释，就让人们明悟她的身份。

    “是神明大人！”

    “是庇护了我们的黑暗…”

    “我们愿意接受您的惩罚，请宽恕我们吧！”

    侥幸从战场上逃生的法师们，理所当然的将道森的庇护之恩，转移到真正的神明身上，在神性的影响下，他们如同虔诚的光照者，纷纷跪地祈求原谅。

    “飞翼保护神败了…”

    “光明没有了…”

    “那我们呢？”

    扪心自问的战士们找不到答案，直到莫甘娜挥手散下无数星光，沐浴在星辉下的人们便看到自闪电中诞生的星火巨剑。

    从星辰间散落的它一分为二，来自群星的祝福被一对姐妹捡起，其后便是她们彼此并肩作战，一明一暗守护襁褓中的德玛西亚，被世人尊称为飞翼姐妹的事实。

    原来不单单只有光明庇护了德玛西亚，他们竟然忘却了黑暗带来的宁静、悠然。如同拉克丝刚才所说，只窥探到部分真相战士们释然了，尽管此飞翼保护神不是原来的那个，但她的所作所为值得他们敬仰。

    “莫甘娜守护神，如今德玛西亚腹背受敌，北方的弗雷尔卓德部落，东方贪婪的诺克萨斯帝国，无孔不入的黑魔法动摇着我们的每一寸土地，我自知身负罪恶，能力也不足以领导所有人，还请您为了德玛西亚降下神谕，指引我们重归和平！”

    果断单膝下跪的嘉文，向莫甘娜献上自己的忠诚，众人见状也就不在犹豫，跟随着他的背影一同高呼：“为了德玛西亚！”

    在众志成城的呼声中，踩着无尽星辉的莫甘娜来到嘉文身前，将他缓缓扶起：“那就如你所愿，嘉文四世…你只需要跟在我的身后，直到赎清罪恶的那一天，重新荣登王位。”

    轻描淡写间接下王权的效忠，令神权凌驾一切之上的莫甘娜看向一旁的倔强少女，体会过光明之伟岸的她明知星灵的强大，却还是不肯放弃保护身后的塞拉斯，唯恐他遭到无情的审判。

    “拉克珊娜·冕卫，罪恶终将被审判…或许塞拉斯曾经是无辜的，但他现在是穷凶极恶的加害者。”

    “哈哈哈…我就知道是这样，来啊！”

    “塞拉斯你闭嘴！莫甘娜守护神…他是因我而逃出去的，是我的天真放走了他，他所犯下的罪恶有我的一半！”

    拉克丝的坚持让盖伦再也无法坐视不理，他跑了上来想要拉走她，却被狠狠推开：“盖伦，事到如今你还要支配我的人生，不觉得很残忍吗？这是我做出的选择，无怨无悔！！”

    “但还是会有遗憾，对吗？”

    莫甘娜的反问让拉克丝陷入沉默，她看了看自责的盖伦，又看了看泪流满面的母亲、一语不发的父亲，以及旁人难以置信的不解目光，毅然决然的点头：“活着就会有遗憾，我不能再天真下去了…请您成全！”

    “好吧，那就如你所愿…拉克珊娜。”

    挥手的莫甘娜带来漆黑的暗焰，窜动的火焰闪着幽灵似的紫光将少女笼罩在内，身体与灵魂一同涌来剧痛让她脸色煞白，痛苦的佝偻身体，可禁锢她的火焰却不依不挠，大有将她摧残到死的打算。

    光是看着这种烈焰就毛骨悚然的塞拉斯，那颗从未对他人敞开的心终于透进一丝微光，他不顾一切的冲向前方的莫甘娜，发出狰狞的怒吼：“该死的家伙，你要审判的是我！”

    “无礼之徒，该罚…不要辜负她的牺牲，你现在应该做的是忏悔。”

    莫甘娜伸出指尖轻轻一点，漆黑的光芒就将他定在原地，任凭他如何挣扎都无法移动半分。

    “塞、塞拉斯…”

    “为什么、为什么啊，我这种人凭什么值得你付出生命啊！！”

    “因为…我答应过…你的父亲…也答应过…要救你…我，我…不想言而无信…”

    越说声音越小的拉克丝缓缓闭上眼睛，意识到少女可能再也醒不来的塞拉斯，想到自己对她的利用、背叛，甚至是嘲笑，终于留下悔恨的泪水。

    “哈哈哈，真是个蠢女人…”

    被泪水模糊双眼的塞拉斯放声大笑着，双手之上凝聚出锋利的冰刃，就在旁人以为他要不自量力的殊死一搏时，却猛然将其插向自己身体，迸溅开来的鲜血迅速蔓延开来，生命之火摇曳不休的他，桀骜不驯的喊出最后话语：“我才不需要你的同情…老子做的事，自己抗！”

    “总算不是无药可救…记住她的恩情，用一生来偿还的你的罪恶吧。”

    在塞拉斯身上看到悔恨的莫甘娜抬起双手，充满生命气息的绿色星光随后到来，将拉克丝与他分别笼罩在内。

    远方的皮特夫妇这才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他们很清楚莫甘娜的为人，她总是会为那些有赎罪之心的人申辩，从古到今一如既往，所以他们才忍痛看着女儿接受烈焰的惩罚。

    但其他人并不清楚这一点，尽管没人敢站出来质疑，但他们眼中的疑惑还是聚焦在她身上。借用塔里克的神力治愈了两人后，莫甘娜没有理会死里逃生的塞拉斯，缓步来到拉克丝的身前，将她温柔的抱在怀中：“正义是需要同情的…一味的杀戮只会播撒仇恨的种子，最后的收获便是折磨与痛苦。犯下罪过并不可怕，只要有悔改之心就值得拯救，我经历过的战斗太多了，我曾寻找过无数的办法，最后得出的结论只有放下。我们必须像她一样，用慈悲与宽恕汇聚成甘霖，才能浇灌出美好的品德、和平的未来。”

    “莫安娜守护神，如果我们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突然出声的盖伦表情凝重极了，从小到大所受到的教育让他无法接受这一结果，他可以原谅在不公律法下奋起反抗的法师们，但绝不想看到恶迹斑斑的塞拉斯逃脱死亡的惩罚，因为他本可以有所选择，却选择了一条对自己、对他人来说都最残忍的道路。

    “说的好！你的疑问我也曾反反复复、辗转难眠的思考，最后得出来的答案就是你妹妹刚才的所作所为。塞拉斯固然杀死了很多人，可遵循着律法的你也杀了很多法师。你能保证杀的每个法师，都是罪有应得吗？你们能吗？”

    骤然提高音量的莫甘娜扫遍全场，战士们都纷纷垂下头颅，以往的魔法禁忌太过苛刻，没一个人敢说自己是无辜的。

    “那将来呢？”

    没得到想要答案的盖伦再问，莫甘娜的目光穿过他的身体，定格在另一个人的身上：“以温柔之矛去刺仇恨之盾，以不灭精神与恶意对抗，用不屈之意志对抗绝望深渊…唯有如此，才能终结战争与死亡的轮回。”

    “抱歉，女士…我做不到。”

    莫甘娜的话语一语双关，它即是对盖伦的鼓励，也是对道森的劝解，他却不带犹豫的拒绝，以至于一旁的塔里克都有些诧异：“那你准备怎么做呢？”

    “全凭本心。”

    道森的回答干净利落，莫甘娜希望对方能够用公平正直的态度去看问题，但他和盖伦的性格本就迥异不同。在这个充满危险与机遇的世界，他做不到如同前世一样墨守成规，反而是那些危险的想法冒了出来。

    什么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什么我命由我不由天，什么神明也不过是一种生物等等，这种在常人看来难以置信、甚至是大逆不道的想法，他不止一次的想过。

    事实也的确如此，王室的不作为、身体的隐患，凯尔的冷酷无情都让道森进一步的渴望力量，毕竟凯尔终有一天会回来，到那时莫甘娜还能拦住她吗？他不敢赌，将希望放在他人身上这种事，本就是懦弱。

    “可总有一些东西你打不破，也守护不了。”

    “我知道，可是不试试的话…那就必然会失败。”

    “有趣，哪怕我继承了前人毕生求知的真理，获得了常人难以想象的力量，也接受了看似不可能的挑战…可我仍旧无法忘记你那天丢下的背包，尽管它对于我如今的目标来说，是那么微不足道。”

    “那只是举手之劳，你也救了我一命…算扯平好了。”

    “但对那时的我来说，是救命稻草…更何况，你的背包救了不止我一人。”

    看出道森心中野望的塔里克，用饱含深意的目光扫过他的身体，搞得他心中竟是无限惶恐，甚至想要不顾一切的逃离。

    “你果然感觉到了，不用害怕…”

    塔里克微笑着伸出手掌，看在道森眼中却成了某种不可描述的邀请，吓得他连退几步：“我，我有喜欢的人了！”

    “啊？”

    从未想过是这答案的塔里克僵在原地，沉思片刻他才醒悟过来道森说的什么，便只能哭笑不得的开口解释：“这是我的神性，是不分性别、不论美丑、无论种族的守护…并不是你所想象的那种。”

    “呃…那你指的感觉是什么？”

    “星芒，你应该看到了。”

    “我还以为能瞒过去呢…”

    在星界与登神长阶上看到的事物，让道森简直是如履薄冰，他能确定的只有一点，这一切的变化都和学习的秘奥义有关，毕竟均衡教派是从上古流传下来的，而星灵的传说也是自古就有，很难说两者之间没有联系。

    “不需要隐瞒，这是你抉择出的命运，你我都是这波澜壮阔时代的一份子，无论是毁灭还是新生，都无法逃避…”

    塔里克的目光陡然变得深邃起来，没等道森明白说的是什么意思，他的指尖就迸发出万丈星辉：“所以我会给出指引，选择与否的权利在你…道森，尽情感悟群星的璀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