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下意识点开这摄影展的举办地址, 还仔细研究了一下该如何去参观。
这展子的举办地在s市一座有百年历史的老洋房里。
由于影展偏商业的缘故,规模虽不大,但对参展人员的限制却很大。
身为观展人员, 也要提前得到邀请函才能进入。
能够拿到邀请函的人, 自然也有一定门槛,大多是肯为艺术买单的中上层人士。
许嘉年名下产业并未涉足摄影艺术行业, 但他要在s市拿到一个小规模摄影展的邀请函,也并不是难事。
他看完信息之后, 倒突然有些犹豫起来。
去还是不去?
许嘉年心中的答案的是前者, 但他要给自己找个理由。
——用这个理由来掩盖他对秦雾那破土而出的小小好奇心。
他想要了解她, 看看她的世界。
于是,许嘉年又给他父亲发了个消息。
【嘉:爸, 我在s市看到有brume(秦雾)作品参加的摄影展。】
【许华:嘉年你终于开始关注你老爸我的爱好了吗?这个摄影师居然也有参加影展?你居然找到了?】
秦雾参加影展用的都是真名,只有在杂志刊载作品的时候才用brume这个名字。
【嘉:嗯, 凑巧看到了。】
【嘉:爸, 我替你去看看,如果能买的话,我帮你把她作品买下来。】
许华老先生尚且不知道许嘉年暗藏的那些小心思。
他很兴奋。
【许华:可以。】
【许华:好儿子, 我真的太感动了。】
许嘉年得了个正当借口,开始找人帮他拿到摄影展的邀请函。
秦雾当然不知道许嘉年已经做好了要去的准备。
她在纠结自己该如何面对摄影展上的大型社交难题。
项凌很有名气, 身为他的学生, 秦雾自然也沾了光。
所以她一向不愿意参加摄影展的原因就是每次参加的时候,都会有很多认识或者不认识的人靠近搭讪。
秦雾应付不来这些场面, 许多人如鱼得水、求之不得的社交场合对于她来说是个迈不过去的坎。
她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给自己做心理建设。
最终,她想起了项凌的建议。
项凌开玩笑问她要不要带上许嘉年。
当时秦雾是搪塞过去了。
但秦雾转念一想, 如果许嘉年没事情做的话, 或许邀请他一起去也不错?
相处了这么久, 秦雾当然也知道许嘉年身为一个无人问津的小明星,日常行程根本没有那么满。
而且,据秦雾的经验,影视圈与摄影圈也有一定交集,若是带上许嘉年,或许能顺便给他介绍些人脉。
秦雾躺在床上紧张得咬指甲,越想越觉得自己这想法很靠谱。
但最主要的一个原因,秦雾自己一直不愿意承认。
那就是跟许嘉年在一起,似乎没有与他人相处时那种下意识的抗拒。
他是一个让人感觉很轻松熨帖的人。
最终,秦雾下定决心,觉得自己可以问问,毕竟这对双方都有好处。
但她这个社交小天才,当然不可能直接去问许嘉年。
秦雾沟通的时候,一向是旁敲侧击,小心试探的。
她害怕被拒绝,所以很少对人直接主动提出要求。
所以,当日许嘉年的微博收到了好几条消息。
【小号wo xiang:哥哥下午好鸭,探头探脑 [狗狗祟祟.jpg]】
【小号gen ni:这几天哥哥似乎都没有营业诶,不知道这周末会不会营业?超级无敌期待!】
【小号yue hui:哥哥也是努力的打工人[呜呜]!不会吧不会吧哥哥不会周末还有行程吧!】
潜台词:许嘉年,你周末有空吗?
许嘉年收到这条消息的时候,还在撰写工作邮件。
看到这几条消息,他险些在汇款金额上多打了个一个零。
对于许嘉年来说,这是他单身二十六年来,第一次去偷偷看人家女孩子参展的摄影展。
虽然面上气定神闲,请人获取邀请函的时候,他的姿态稳重成熟。
但他其实是有些许紧张的。
许嘉年不是傻子,早就看出秦雾这几条小号评论下的潜台词。
她问他周末有没有行程。
许嘉年误会秦雾猜出他想要去看展的些许端倪。
于是,他端起咖啡,喝了一口。
浓黑的咖啡表面,映出他慌乱轻闪的长睫,仿佛纷飞的蝶。
手机打字,给秦雾回消息。
【嘉:[一块五红包]。】
【嘉:周末有行程。】
【嘉:有部剧的配角要去试镜。】
编得跟真的一样。
秦雾借小号评论之口,旁敲侧击问许嘉年周末是否有空之后,便马上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其实在发评论之前,她就已经默认许嘉年有空,并且会答应了。
人总是不由自主地往自己期望的方向想象。
许嘉年那么糊,怎么可能周末还有行程?
许嘉年也算跟她是不吃香菜联盟的好朋友了,怎么可能会拒绝她?
许嘉年周六肯定会跟她一起去摄影展的。
秦雾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反正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
她已经把衣柜最里面的一条白色连衣裙给抽了出来。
抽出来先熨熨,准备周末穿。
秦雾其实是一个很懒得打理自己的人,主要是平时交流的人少。
没人看,也就随便了。
反正在野外拍景,往地上一打滚,再好看衣服也会脏了。
秦雾用“女孩子出去见人就是要精致,打扮得美美的,跟许嘉年无关”这种说法来安慰自己。
并且让自己更加理直气壮地想办法收拾自己。
她踩着一只新一只旧的拖鞋,踮起脚来,把柜子顶端的一个鞋盒给搬了下来。
秦雾吹开鞋盒盖上面的灰,把它打开。
里面躺着一双高跟鞋,尾端脚跟处坠着细细的白色丝带系着的蝴蝶结,整体设计纤细精致,清新自然。
讲道理,秦雾就这一双高跟鞋。
上一次穿,还是大学毕业上演讲台领奖的时候。
秦雾将鞋子放到地上,一脚踩了进去。
很合适,洁白纤细的脚踝处有纯白的丝带衬托,显得婉约柔软。
不可否认,秦雾从头到脚都是美的,只是那淡漠的冰冷态度容易拒人于千里之外。
以秦雾的身体素质,不至于连一双细高跟鞋都驾驭不了。
她站起身来,却听到手机消息的提醒音。
【嘉:[一块五红包]。】
【嘉:周末有行程。】
【嘉:有部剧的配角要去试镜。】
秦雾看着聊天界面里许嘉年一连串发过来的三条消息,眨了眨眼。
有极轻、极舒长的一口气从她口中呼了出去。
她点击屏幕,把红包收下,觉得这样也挺好的。
许嘉年有角色要试镜,四舍五入等于他又接到戏了。
她将脚上的高跟鞋脱下来,给许嘉年回消息。
【5:好的呀!】
【5:许哥加油,四舍五入等于有戏拍了!】
【5:[超级可爱猫猫给你比了个加油]!】
秦雾觉得心空空的,是期待落空的感觉。
她把这种莫名其妙的失落感,归咎为自己周六就要独自一人面对社交场合的紧张。
秦雾是上午出门的,她作为主办方这边的人,是要提前到场的。
其实摄影展正式开展的时间是下午一点半。
周六上午九点,秦雾出门。
纤细的高跟鞋踏在台阶上,发出清脆好听的清脆声响。
白色连衣裙裙摆有低调精致的刺绣,在昏暗楼梯间里勾勒出一抹光亮。
秦雾秉承着裙子也熨了,鞋子上面的灰也擦了,不穿白不穿的理念,还是把自己收拾地漂漂亮亮出了门。
她叫了辆出租车。
“去哪?”司机问她。
秦雾的声音清冽好听:“去曦城公馆,xx街道233号。”
周六下午一点整,许嘉年出门。
白衬衫与西装裤,袖口在腕上叠起三分,露出浮凸的腕骨来。
许嘉年走出小区,正午阳光反射在车前盖上。
司机从车上走下,将一枚邀请函交到许嘉年手上。
“许总,刚好永盛科技那边的艺术总监有事去不了,多了这张邀请函,不然没有提前预约,很难拿到。”司机朝他点了点头。
许嘉年接过邀请函,翻开,在最末页看到了秦雾的名字与她的作品。
秦雾参展作品:《狼》
许嘉年想到了那天的地铁上。
秦雾挠了挠头,问她的老师:“狼人?”
他轻笑一声。
司机捕捉到他这一抹笑容,问道:“许总您今天心情很好?”
许嘉年上了车,声音低沉:“还行。”
“去曦城公馆,xx街道233号?”
“嗯。”
周六上午秦雾抵达曦城公馆的时候,项凌已经等在那里了。
项凌年逾七十,精神看起来很好,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边的老花镜,朝秦雾招了招手。
“小雾来,到这里来。”项凌唤道。
秦雾来到二楼大厅中央的客厅里,洋房一层是展览摄影作品的地方,二层就是更加私人的会客处了。
陆星坐在真皮沙发上,往自己嘴里塞了一块鲜切水果,连带着说话的语气也含混起来。
“师姐,你今天穿得好漂亮。”陆星向来嘴甜,直接评价。
秦雾点了点头:“嗯。”
她坐到了项凌对面。
项凌给她倒了杯茶。
“小雾,就你一个人?”项凌有些惊讶。
秦雾喝了口茶,语气轻松:“老师,就我一个,还能有谁?”
项凌笑了起来:“我以为你还会带个人。”
那天秦雾的语气,听起来并不像完全不准备邀请他的样子。
秦雾觉得自己口里的茶有些烫嘴:“没……没有啦。”
陆星听两人加密通话听得一脸懵逼。
“什么人,还有人?”陆星探头探脑,不知道他们口中的“带个人”是谁。
师生几人也许久未见,寒暄了一会儿,时间很快过去。
一层大厅,已经将所有摄影作品摆上,错落放置,利用一楼空间天然的隔断,营造出优雅的艺术感。
秦雾靠在二楼的栏杆上,往下眺望。
随着时间的推移,这里人越来越多了。
秦雾也越来越不自在。
她找了个机会,到一旁角落发呆。
旁边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一个人,拿了一支红酒倒了小半杯过来,跟秦雾搭讪。
“您是项老一直挂在嘴边的那位学生?第一次见您亲自来参展。”他将一杯红酒递到秦雾面前,以故作熟稔的语气问道。
秦雾挑眉瞥了他一眼,接过红酒,寻思着待会把它端到厕所给倒了。
“是。”她应了一声,目光淡淡,没仔细打量这人。
“我是喻森,关注您的作品也有大半年了。”他继续搭讪。
“哦。”秦雾还在走神。
她前大半年还没作品出来,他在关注空气吗?
“秦小姐,不喝一口吗?”他继续微笑着问。
“不喝。”秦雾一手端着高脚杯,僵硬回答。
幸好马上陆星恰巧路过,给秦雾解围。
“师姐,你在这里啊。”陆星凑了过来,“这里挺清净。”
“确实。”秦雾抿着唇,唇角的弧线略向下拉。
喻森见两人聊了起来,完全忽略自己,只能悻悻离开。
“今天来的人好多。”陆星给自己扇风,“师姐你这次参展的作品特别好,肯定能有人买。”
“希望吧。”秦雾一手抓在落地窗边的栏杆上,倒有些紧张了。
哎就挺烦,打发走一个,待会儿肯定还有。
秦雾打了个哈欠。
陆星探头向窗外望去:“这车厉害了。”
“嗯。”秦雾头也没回。
“据我所知,这型号的劳斯莱斯s市就三辆,又是哪位大佬来了?”陆星倒喜欢关注这些。
“来了也不买我的作品。”秦雾背对着窗,打了第二个哈欠。
今天就,挺烦的,不知道怎么回事。
此时,许嘉年坐在车里,车辆破开正午阳光,驶入停车场。
他从车窗往外看,日光晃眼。
看到这上世纪留存下来的洋楼二层,倚在窗边的一抹纯白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