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尧只觉自己脑袋在那一刻真得就没了脑浆、头骨、血液四散溅射,然而古怪的是,他反而由此获得了一种飘飘然的轻松之感,好像整个人都彻底升华了似的。
他的意识并没有就此消失,相反比之前倒像是更加清晰了,他能够清楚感觉到一个小人正手抓红线,站在他破碎的脑袋中央,脸上带着丝慵懒的笑意。
然后那小人开始舞动起红线,溅射出去的脑部组织一一回归,没多久,王尧的脑袋便完好如初,识海也似乎美美地睡了一个大觉,有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与通透。
这是他之前铸造从来没有获得过的体验,铸造之后比之前,身体有了极为明显的变化。
“恭喜你进阶化神,神魔试炼开始。”
“化神期神魔试炼,逆行,帮助神族占领魔界魔族任意一座都城,占领,试炼任务完成,化神期固定,反之失败。”
王尧打量了一下周围环境,心情微微一松,他终于又来到神界了,这里正是射日神域的三十里铺,他之前来过,是以一眼便认了出来。
不过他并没急着去和射日神主联系,而是眉头一皱,手中突然多出了一根好似缀着粒粒碎钻的红线。
铸造时他就已经有所明悟,觉着自己应该可以使用红线了,果然在离开铸造空间之后,他心念微动,原来仿佛重逾千钧的红线便轻轻巧巧出现在了他的手中。
而“生拉硬拽”、“东拉西扯”两项技能也同时浮现在了他的脑海里。
“生拉硬拽”王尧再次举头看向四周,此时正是清晨,三十里铺郊外大批神民拖家带口沿着道路蹒跚向着远处行去,像是在离城迁徙,道路两边稀稀落落有几个神兵正维持着秩序。
离开的、留下的,一个个都是匆匆忙忙,忧心忡忡的表情,谁也没注意道边一棵大树下,陡然多出来王尧这么一个人物。
“滚蛋老娘就算施舍,也是施舍给那些能打魔崽子的军爷,你个弱不禁风的老读书男,少在这里聒噪”突然一个粗粝的女子声音大声嚎叫起来,吸引了道路上少许几缕淡漠的目光。
王尧循着叫声看去,却是道边支着个粥棚,一个肥胖女子正在售卖稀粥、油饼之类的吃食,零星几位食客坐在粥棚里没情没绪地吞咽着食物。
一位身着长衫,花白胡须、身形佝偻的老人正拖着个看上去大约五六岁的孩子,站在粥棚边,满脸地无奈与狼狈。
“老板,您行行好,不是老夫要吃,是是老夫这孙儿委实饿得紧了,麻烦老板您赏他一口吃的,不然真要饿坏了呀”那老人被女老板骂得面红耳赤,却依旧结结巴巴地求恳着。
“饿死了好,饿死了省得给魔崽子们当点心既然养不活,干嘛还要生他快滚开,老娘正做生意呢,最讨厌看见你们这种神民,贪生怕死,跑去读什么书弄得自己手不能提,肩不能挑”
“都读书做了文人,谁去打魔崽子饿死了好,活着也是废物”女老板不依不饶地叫骂着,上前伸出一只油腻腻的肥手,就想将老人推开。
“吵什么嘛算劳资的,给老先生、孩子敞开了吃个饱,还不是给魔崽子们祸害的,都是可怜人,咱们就别自己伙里怄气了。”粥棚边一个神兵劈手扔了几个铜板到那女老板脚下,懒洋洋地道。
“谢谢军爷”女老板见了脚下铜板,顿时眉开眼笑,一边急忙弯下腰去捡拾,一边嘴里连声道谢。
“谢谢军爷活命之恩”那老人更是“噗通”一声,流着泪水冲那神兵跪了下来。
“哎呦老先生千万别在下可当不得”那神兵见了老人跪拜,竟像是受了惊吓一般,急忙避让。
“当得,当得,老夫颠沛流离之徒,已经不敢再称先生了,军爷活命之恩,老夫没齿难忘”那老人却还是一意要向神兵磕头。
“老先生千万不敢啊,你应该知道咱神域规矩,你这样子要是叫当官的看见了,在下可吃罪不起。”那神兵见状,只得赶紧上前抱起老人,岔开了话题。“我听先生口音不像本地人,是从哪里来的”
“唉”老人重重叹了口气,“老夫原本是三水城的学官。”
“三水城那里离咱们这儿可是不近得很呢你是三水城沦陷时逃难到这里的”神兵瞅着老人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军爷有所不知,当年三水城失陷,老夫就弃了学官,全家逃难到靖南,我儿深恨读书无用,便投笔从戎参加了靖南守备军,他在靖南成了家,还给老夫添了这个孙儿。”
“老夫在靖南也算是过了好几年安稳日子,可上次魔族大军过境,靖南失陷,我儿子、儿媳都战殁了,我们老两口好不容易带着孙儿逃到这三十里铺,却不料前脚刚到,后脚魔族就杀了来。”
“我老伴又惊又吓,发急症死在了逃难路上,我带着孙儿险之又险躲进射日神城,靠着神主大人保佑方才苟活,大战方歇,神城清理难民,我与孙儿便打算再回去靖南。”
“老夫对那里毕竟熟悉些,希望能有学馆可供老夫求个职,慢慢把孙儿养大,可老夫年老体衰、毫无脚力,孙儿又太年幼,一路跌跌撞撞走到这三十里铺,多年积蓄已经耗费一空。”
“从这里到靖南还有许多荒野,老夫实在是不敢自己走过去啊所以就只能在这三十里铺驻留下来,打算着替人打点零工,存下些神币,只要够了车马花费,就立刻前往靖南。”
“却不料老夫没用啊,这位老板说得对,老夫手不能提,肩不能挑,挣的钱连糊口都不够。”
“可怜我这孙儿已经饿了两天,眼看着又要逃难,流沙城离这里再快也得走天功夫,我哪里敢让他饿着肚子上路啊”老人说着话又禁不住涕泗横流,那神兵的表情也跟着黯淡了下来。
“说来说去,都是我等没用啊”神兵叹息着道。
“军爷,不是我多嘴,而今神域有几家没死人的要我说,老东西读书就是罪过他就该像他儿子一般习武,和魔崽子们拼个同归于尽才叫爽利,好过在这里哭丧着脸求可怜。”
“老娘男人堂堂凶神,十三年前战死在广源渡,老娘家里家外一肩挑,大儿子刚升战神便从军了,老娘若是像他一样去读书,做那娇娇怯怯的大小姐模样,只怕尸骨早也烂了,哪里还会有今天”
那女老板却在一旁不屑地数落着。
“劳资娘早过世了啊,你少在劳资面前老娘老娘的咋呼,占劳资便宜呢”神兵白了一眼女老板。“武文并举,那是神主大人的旨意,你有意见,找神主大人提去”
“老我找什么神主大人我不做生意,谁管我吃、管我喝”女老板胸脯一挺,却也并没被什么神主大人给吓着。
“那你就省两句,赶紧把这老先生和他孙儿喂饱了,剩的钱让他们带些干粮上路,去流沙城还有近百里荒原,有钱都没地方找食去。”神兵冲那女老板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就你良心好,神界就毁在你们这帮有良心的手上了”女老板对那神兵善待老人似乎颇不服气,但也没再与他斗嘴,而是嘟嘟囔囔转回粥棚里忙碌去了。
这边神兵扶着老人进了粥棚,王尧微微点头,手中红线轻轻一抛,红线一头悄悄系在了女老板的脚踝上,紧接着另一头微微一探,就要向那神兵的脚上缠去,但紧跟着又停了下来。
听了半天,这神兵有没老婆还没确定呢,若是在冥界,管他三七二十一,王尧牵了也就牵了,可在这里,都是一个个挣扎求生的人,王尧并不想真得来个生拉硬拽,再去给他们的苦难添加一些佐料。
他念头一转,红线另一端竟是舍了神兵,急速缠在了那老人脚上。
“哎呀,快坐下吧最看不得你们这些读书人磨磨蹭蹭的臭模样”
老人还在那里抹着泪水与神兵客气呢,女老板已经端着碗粥过来了,她把粥往桌上一搁,伸手将老人一拉,原本是想让老人赶紧坐下,却不料两人肢体一接触,脸上表情瞬间就都变得复杂至极。
“你”女老板瞅了眼桌子另一边老人的孙儿,那孩子已经一碗稀粥,两个油饼下了肚,却依旧瞪着双饥渴的大眼睛瞧着老人身前的那碗粥。
“这碗先给你爷吃,你才饿了两天,你爷不定饿几天了,等我再给你盛去。”说着话,女老板慌里慌张逃开了,那老人却还一直盯着女老板的背影,浑然忘了身前的稀粥。
由于没有系统,也没谁通知王尧终于又牵成了一桩姻缘,但王尧通过体内隐隐消失的灵力,女老板慌张的神态,老人眼里重新燃起的对新生活炽热的向往,判定这桩姻缘还是成功了。
心念一动,王尧收回红线,心中不禁百感交集,暌违许久,终于又能牵姻缘啦原来“生拉硬拽”就是这么回事啊,他虽然因此消耗了一些灵力,不过对于红线的理解倒更加深刻了许多。
然后“东拉西扯”又是做什么用的他手中红线的另一头急速射出,老人身边莫名失去了一段姻缘却浑然不知的神兵瞬间中招,但王尧观察半晌,“东拉西扯”似乎对这神兵并未产生任何影响。
那神兵并没有如王尧所料的态度发生大变,就此把王尧当做了此生仇敌,到处去寻王尧拼命,他神情与之前没有一点区别,还是在怜惜地瞅着老人孩子,连正眼也没去瞧王尧一下。
这是怎么回事王尧脑子一转,立刻想到了一种可能,他得到系统后,首先掌握的系统技能除了牵扯姻缘,就是“好人”,这“东拉西扯”会不会就是“好人”呢
王尧一念及此,他脑海中关于“东拉西扯”的解释立刻便出现了。
“东拉西扯”,用红线制造敌意,使红线作用对象对宿主厌恶感剧增,直达无法相处,势不两立之境。
这“无法相处、势不两立”难道是指对方没法与自己产生任何接触哪怕是通过神力、灵力也不行王尧皱眉暗忖,其实从“东拉西扯”这个技能名也能猜出一些端倪。
他过去“好人”用得极多,知道“好人”的防御机制其实是让对方攻击偏离自己的身体,这可不就是“东拉西扯”嘛,把对方的攻击向左右拉扯开来。
可是没有了系统的概括和提炼,这法宝自带的说明好生叫人费解,红线当真没文化,弄得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王尧心里嘀咕着举步向那粥棚走去,他必须再测试一下“东拉西扯”是不是如他所想,就是“好人”脱离了系统的版本,不然他还是没法安心。
那神兵看上去境界不高,给他打两下,估计也没啥大不了的,别等到日后遇着高手,自己关键时刻施展这玩意救命,到那时才发现“东拉西扯”其实并不是“好人”,那特么可就是大笑话了。
“干什么的”王尧刚刚走到粥棚边,还没进去呢,那神兵突然扭过头来,看向他冷冷问道。
“不干什么买碗粥喝。”王尧还没想好怎么激得这位动手,被他突兀一问,不免有些愣怔。
“不干什么我看你形容猥琐,神情可疑,又不是神族出身,定然是魔界奸细对不对”神兵瞪着一双眼睛叱喝王尧。
“瞎了你的狗眼你特么哪只眼睛看见劳资是奸细了说话小心点,不然劳资打掉你满嘴狗牙”王尧就像点了火的炮仗,立马跳了起来。
“特么的,你骂谁是狗你特么是谁的劳资”那神兵“嗖”地蹿到王尧身前,脖颈子的青筋都爆了起来,伸手就去薅王尧领口。
“劳资就骂你是狗了,你能把劳资怎么着”王尧故意站在那里动也不动,等着神兵打上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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