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建成用了一个“回”字,而不是“去”字。
这里边可是大有学问,李媛稍微一动脑袋便明白了李建成的意思。
这是要去辽东向李世民称臣的意思。
也就是说,这一刻,李建成已经将辽东当成了是自己的“归宿”,所以才用了一个“回”字。
李媛的脸色青一阵紫一阵,精彩极了。
“回辽东”这三个字对于他来说,太沉重了。他之前一直盼着有回辽东的那一天,可前提是,他不想以“罪臣”的身份回去啊!
李建成回辽东,无非是被圈禁的下场,李世民还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弑兄囚父。
可李媛已经将李世民彻底得罪死了,他不敢赌,李世民会不会放过他。
李建成沉浸在自我感动之中,并没有注意到李媛的脸色变化。
其实“回辽东向李世民低头认输”,这个念头李建成不是现在才有的,前一阵子他在宏福寺里碰到了王珪,两人说了几句话。
王珪当着他的面直言不讳的道:“不孝者必不忠,无信者必无义,不忠不义之人,对神灵岂会有敬畏之心?”
也就是在那个时候,李建成才明白自己的处境有多糟糕。
李家兄弟之间的矛盾,已经闹得人尽皆知,平白让人看了笑话。
不管谁是谁非,李建成作为兄长,都难辞其咎。
听了王珪的话,李建成羞愧万分,他想说自己是被逼无奈,却又说不出口。
那时候他就在想,要不要干脆回辽东算了,总比寄人篱下强。
当了这些年太子,他岂能看不出来,大唐现在是内忧外患,而他又是大唐内忧中最不稳定的因素。
如果他肯回辽东向李世民低头称臣,那么大唐的内忧便可以解决一大半。
作为儿子,作为兄长,作为臣子,他可以毫不客气的说,自己已经将能做的都做了。
“孝悌忠信,礼义廉耻”这八德他便占全了,未来必将会被世人称颂,名留青史。
想一想,李建成把自己感动得涕泪横流……
然而一旁的李媛看着李建成在那里默默垂泪,浑身上下冷入骨髓。
怎么办?
李媛是绝对不会跟随李建成去辽东的,那是找死。
可不回辽东,他又能去哪?
大宁就不用想了,就连李建成想要当大宁妾都没有资格,离开李建成,他恐怕真要扛着锄头下田当农夫了。
李建成和李媛两人都没有发现,王君廓正躲在门外偷听。
得知李建成想要去辽东,王君廓的心思一下子又活络了起来。他自然也明白李媛在顾忌什么,不过那与他无关,他现在想的是如何为自己博一个好前程。
首先王君廓要选择一个投靠的目标,然后才好根据选好的目标来制定接下来的计划。
他能选择的目标有很多,大宁,李唐,高句丽,西突厥都可以。
第一个目标自然是大宁,但非常麻烦。
李秀宁上次已经点名不想见到他,这势必会影响到宁皇态度。
而且大宁对李建成无所求,也就是说王君廓无法对症下药,这就造成他很难找到立功的机会。
如果去投奔李世民呢?
也不好办。
他需要制造出一个李媛杀了李建成,之后李媛又被他所杀这样的一个假象。
可问题是,李世民是否会因为李建成的死迁怒于他就不得而知了。
李世民或许希望李建成死,但绝对不希望落下骂名。
所以李建成活着不行,死了也不行,王君廓不管怎么运作,最终决定他生死的都是李世民,这是不可控的。
想来想去,投奔高句丽和西突厥最简单,可是过去之后想要获得重用,必须精心布置一番才行。
在关中杀了李建成会如何?
能挑起大宁和李唐的争端吗?
不能。
别说不是宁皇杀的李建成,就算真是姜万钧杀了李建成,李世民也不会过度声张。因为李建成不值得李唐为了他与大宁交恶。
那么在去辽东的半路上动手如何?让李世民背负这弑兄的罪名。
但对于西突厥和高句丽来说,他们应该更希望获得一个活着的李建成。
可这不符合王君廓的利益,他带着活着的李建成去投奔高句丽或西突厥,显然还是要以李建成为主。除非他能主动说服李建成,否则岂不是成了里外不是人?
该死的宁皇,就是因为那姜阎王油盐不进,所以他才会这般苦恼……
房间里传来李建成和李媛两人争执声。
李媛想要说服李建成放弃回辽东,然而陷入自我感动中的李建成哪里是那么容易被说服的。
李媛情急之下,直接撕掉了伪装,开始说起了李建成与李世民之间的恩恩怨怨。
李建成听了是又惊又怒,一直以来,他都将回辽东与李世民争权的事,说成是一心为大唐好,是李世民谋权篡位,倒行逆施。他回去是要清君侧,拨乱反正,不掺杂任何私人恩怨。
如今他要回辽东,那也是为了大唐,所以才甘愿委曲求全。
哪怕事实上,他的所作所为并没有他自己说的那样“伟光正”,但可做不可说。
现在李媛就像市井泼皮一样,不谈大义,只谈利弊。
李建成身上的伪装全被李媛给撕掉了,肩膀上扛着的大义的旗帜,被李媛踹倒在地,又在上边踩了几脚。“大义”的旗子上,沾满了污秽之物。
这一下子将李建成的“格调”,拉低了不知道多少个档次,李建成如何能不怒?
他感觉自己成了无耻小人,不忠不义,不仁不孝,活着都是罪孽。
更让李建成心惊的是,底下人竟然还背着他残害过李世民的子嗣,有些事他早有猜测,但有些事他是真不知道。
下头人对李世民下毒手,最早可以追溯到李渊还没有称帝,他还没有成为太子的时候。
在发现李世民对李建成这个唐王世子产生威胁后,下边人就开始动手了,甚至还想出过在酒中下毒这么恶毒的手段,并且付诸了行动……
李媛也是豁出了,能说的,不能说的,他顾不上那么多,他的目的就是要打消李建成回辽东的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