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衣服都是拿袋子装的, 但是小姑姑送给许绿的这个是拿盒子装的。
许绿抱在怀里沉甸甸的。
小姑姑笑眯眯对许绿说：“明天你一定要穿哦。”
许绿当时没想太多，只是乖巧地点了点头，“好嘞。”
谢域就挨在她旁边坐着, 看着姑姑脸上的笑容, 没忍住一阵恶寒。
小姑姑随之便看向谢域, 作出一副后悔的表情：“哎呀, 姑姑忘记给你准备礼物了，要不过两天补上吧。”
谢域：“不要了。”
他语气生硬。
谢域姑姑自己就是个设计师。
一周前趁着吃完饭，到许绿房间里量了许绿的尺寸，这一副就是她亲手做的。
还骗许绿说什么在外面买的。
姑姑只给许绿没给他, 谢域也大致猜出来了个原因。
因为谢域从小脸皮薄，死活没穿过姑姑送他的那些玩意。
许绿摩挲着盒子上的花纹, 却发现谢域正用一种同情的目光看着她。
“怎么了？”
谢域摇摇头：“没事。”
直到回到房间打开盒子一看，许绿才明白谢域的那同情是怎么回事。
两件套的唐装刺绣夹袄。
上衣下裙，水粉色的, 不是特别红, 但是显得很喜庆。
因为今年是虎年, 上面有很多小老虎的图案, 除此以外，盒子里还有一堆小铃铛耳夹，一个粉白绒毛的小背包，一个白色的、毛茸茸的小围脖, 以及一个和衣服同色系的粉白相间的发箍, 还是刺绣布艺的, 周围还有一圈小小的白毛。
这……确实很好看。
可是过年穿出去, 总感觉有点怪怪的吧。
有点羞耻啊。
正好在这个时候, 她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谢家大家族的群里：
谢采：【小绿儿明天一定要穿姑姑给的衣服出去拜年呀！@许绿】
谢采就是谢家小姑姑的名字。
许绿大约迟疑了有那么一分钟才回：【可是姑姑, 我感觉这衣服好像……有点不太日常，会不会不适合穿出门】
谢采秒回：【怎么可能！小绿子你长得那么漂亮，穿什么都合适，而且明年拜年耶，要这么穿才有年味儿！】
谢家二媳妇：【哎哟，妹妹又做新衣服了，小绿就穿一下嘛，我也挺想看的】
谢家大媳妇：【穿穿穿！谢采说得对，小绿穿什么都好看】
谢采一说话，谢家的男性们纷纷保持沉默，而谢家的女性们则七嘴八舌地接起话来。
果然女人们天性都对夸张又华丽的衣服有种天生的喜爱感。
许绿迫于无奈：【呜呜呜，我穿，我穿！】
在长辈们面前，许绿下意识口气软萌。
谢采：【哈哈哈，好！这就对了嘛！】
第二天早上五点半，许绿就被谢采从床上拉了起来。
大院里还是沿袭着老旧的规矩，先早上起来吃年饭，然后点开门炮仗，表示自家“醒年”了。
许绿浑身乏力，软绵绵的，穿戴整齐下楼，一下去，一饭桌的人便齐齐地盯着许绿。
好一会儿才有人出声赞叹：
“哎哟，谢采今年的审美比往年好多了啊，是不是看到许绿手下留情了。”
“这一副好看啊，许绿穿着太合适了。”
“别出去拜年了啊，我怕院子里那群小子到时候把咱们许绿拐跑了。”
“哈哈哈哈。”
许绿强忍着让自己不要打哈欠，脸上挂着微笑，在谢域边上坐下来。
谢域的眼神强到无法忽视，许绿便偏头看了谢域一眼：“干嘛？”
她声音软和。
谢域看清了许绿眼里的水光，问：“还没睡醒？”
许绿唔了一声。
“吃饭吗？我顺便给你盛一碗？”
许绿点头：“谢谢。”
“有没有茶呀？”许绿小声问。
谢域：“你又要喝？”
许绿：“我怕我拜年睡着。”
“这么严重。”
“嗯。”
思索了片刻，谢域问：“喝茶会不会影响你睡眠？”
许绿摇头：“完全不会。”
“行，那你等着。”
约摸七点的时候，谢家放了开门炮仗。
然后谢域就被许绿叫去她房间拿保温杯了。
“我进你房间，这合适吗？”
许绿因为困，理不直气也壮：“我困啊。”
思索了片刻，许绿冷静下来：“算了，还是我自己去拿。”
说着，许绿慢悠悠的上了楼。
说实话，那速度让谢域怀疑她会不会摔下来。
片刻后，谢域跟在许绿后两个阶梯，和她一前一后上了楼。
以防万一。
在门口等了好一会儿，许绿才出来。
她手里拿着一个保温杯，身上多了一个粉色的小包，发箍、铃铛耳夹、围脖也全带上了。
灌完茶之后，许绿把保温杯放进了包里，除了有点沉之外，没什么别的毛病。
*
海市这两天又下了一场大雪，谢域和许绿跟着几个大人除了们，其他人则留在家里等院子里的其他人来给他们拜年。
刚出门，许绿便被后面的谢采喊住了。
“嘿，小绿，回头！”
许绿下意识扭头看去，“咔嚓！”
谢采举着相机，给她瞬间抓拍了一张照片，她脸上洋溢着笑容：“小绿啊，姑能不能把你这张照片放微博啊？”
许绿没想太多，点了点头。
然后她就跟着谢域走了。
几个大人走在前面。谢域位置稍微后一点，而许绿因为被谢采叫住而走在了最后面。
“跟上！”谢域回头朝许绿喊了一声。
周围都是白色，地上也铺上了一层厚厚的雪，许绿小跑着跟了上去。
谢域看得有点入神，反应过来后，便不留痕迹地移开了视线。
“咱们先去给谁拜年啊。”许绿对院子里的其他人不熟，今天又穿了这么件引人注目的衣服，本来她是没什么怯意的，但一穿上这件衣服，她就莫名有点心慌。
“陈伯伯家。”
“嗯？是陈为那里吗？”
“对。”
许绿放下心来。
还好还好，不是什么她完全不认识的地方。
朝着熟悉的方向走，到了陈家的院子，前面一个拿着炮仗的叔叔让许绿赶紧进门，进去之后，暖气袭来，接着门外便是震天响的鞭炮声。
许绿感觉自己的脑子瞬间就清醒了。
“许绿？”
把她拉回神的是陈以泽的呼唤。
然后一杯热茶被送到许绿手里。
许绿想到几个月前她差点和陈以泽打起来，不由摸了摸鼻子。
那个时候她还是暴脾气。
“谢谢，新年快乐。”
捧着清香四溢的茶水抿了一口，袅袅热气升腾到红唇便，陈以泽短时感觉一股热气就漫上了耳朵，许绿却没注意到他的异常，谢域还攀着门在看外面的景象，许绿便也端着茶过去看，硝烟散去，一股浓浓的年味扑面而来。原本雪白的地上如今是火红的炮仗的残骸，有股喜庆逼人的好看。
这边的炮仗声完了，远处便又响起了他人拜年的炮仗声，整个小区都热闹极了。
热闹容易生产垃圾，不过不要紧年后每家每户都会请专门的人来打扫垃圾，恢复环境。
谢域：“怕不怕炮仗？”
许绿：“点火的时候有点，之后就还好。”
许绿一只手拿着杯子，另一只手攥着谢域的帽子扭头看外面。
正说着，一道熟悉的声音自后边传来。
“许绿？”
冷冰冰的，带着几分磁性和沙哑。
许绿回头一看，看见陈为正在不远处看着她。
许绿转过去的那一瞬，陈为的眼眸深邃了些。
许绿朝他露出一个微笑，他神色有些恍惚，不过很快便回神了。
朝门框处看去，外面红白相间的雪景很美，但却不及不远处的少女惹人注目。
水粉色的唐装把她的娇憨之气表露无疑，可又不显得她身材臃肿。
上面金线勾勒的老虎看上去喜庆又可爱，而她脑袋上的头箍隐没在发间，一头黑发水亮又蓬松，唇红齿白的，脸上还有两团粉晕，别人被冻到了是脸色紫红色，而她被冻到了，则是一圈粉色沿着鼻头的位置，蔓到整个双颊，让她看起来嫩极了，好像个包子似的，又像个漂亮的年画娃娃。
这种装扮似乎只出现在秀展或者什么cosplay里，不然总让人觉得太多余。
只可惜这一切到了许绿这里，什么不合适都不见了。
这衣服好像就是为她量身定制的，她就好像是从画里走出来的民国少女。
虽然脚上穿着毛茸茸的雪地靴，但这不影响整体的造型，甚至为她整个人都平添了几分可爱。
只可惜腰间背着一个鼓鼓的包，使得她看起来行动有些笨拙。
谢域朝陈为点了点头：“陈为哥，新年好。”
接着便是许绿，她歪了歪脑袋，椭圆形的眸子眨了眨，朝陈为道：“老师，新年快乐呀。”
陈家的长辈也都在。
不一会儿，许绿手里就多了几个大红包。
“哎唷，你就是陈为常常提到的许绿吧，好漂亮的小姑娘，进来吃糖！”
“陈为没少凶你吧，进来进来，以后陈为凶你你就和伯伯说啊，我帮你教育他。”
这些长辈们一看到许绿，眼睛都亮了。
陈为昨晚吃饭的时候还提了一嘴，说明天那个叫许绿的学生会和谢家的人一起来拜年，让长辈们都热情点，这听得陈以泽脑瓜子嗡嗡的。
他高贵冷艳的哥哥，什么时候这么屈就一个女孩子了。
由于装扮喜人，许绿备受大人们的关注，被一堆长辈簇拥着走向了暖和的可以“烤”火的地方，一个个漂亮的糖果盒子，坚果盒子被摆到许绿面前。
“这些都是伯伯一个朋友送过来的，口味可好了，你尝尝看。”
这些盒子上面印着一些许绿看不懂的小语种文字，估计是什么进口的东西。
“这衣服是不是谢采做的，她最近水平提高了哈。”
许绿把包取下来放在桌子上，然后塞了两颗巧克力球在嘴里含着。
很快，陈家的男人们都去和谢家的长辈说话了，几位年长的女性还一直围着许绿笑呵呵地夸她。
谢域站在冷风呼啸的门口，叹了口气。
陈以泽也叹了口气：“我妈和我大姨今天也太热情了。”
在和陈家长辈们的交谈中，许绿一边乖乖吃东西，一边抵抗困意。
期间她得到了两个重要信息：
其一，陈为在家也是个冷冰冰的大魔王。
其二，小姑姑谢采设计师的“名号”人尽皆知。
“妈，别老缠着人家小姑娘说话行不行。”
陈为走过来开玩笑地说道。
陈妈妈咕哝着起身：“关你小子什么事，你不会大过年的还要教人家打拳吧。”
陈家大姨：“你敢教，我第一个先揍你。”
几位阿姨临走前，还不忘怜爱地摸了摸许绿的脑袋，捏了捏许绿的脸，陈为想到许绿的病，瞬间皱起了眉头，不过见许绿一副没事人的样子，他便表情平静地自许绿边上坐下。
“身体好了？”
许绿一边剥巧克力的糖纸，一边打了个哈欠。
“皮肤过敏是好了。”
陈为点点头，又问：“过年了？还忙？”
“对啊。”
陈为嗤笑一声，“可不是把我教你的全忘了吧。”
平时陈为叫许绿格斗的时候，穿的大部分都是黑色短袖或者军绿色短袖，整个人看上去带着军人的威严，不苟言笑，但是今天他身上穿着白色的衬衫，因为室内暖和，外面只穿了件无袖的棕褐色的羊毛衫，下方是带着点褶皱的宽松的西装裤。
丹凤眼微微眯起，让陈为看起来少了几分军人的稳重老练，反而多了几分年轻人特有的锐气。
许绿缩了缩脖子：“没忘，真没忘。”
“是吗？”
“你慌什么？很怕老师？”
自称老师的时候，陈为莫名有点斯文败类的气质。
许绿咳嗽两声，“陈老师啊，你都不知道你训练强度有多高。”
“我怕你下手太重了。”
“这样吧，回去之前我一定来找您练上两次。”
对于比自己“强”太多的男人，许绿还是不敢放肆的。
少女一本正经、故作老成地和陈为打着商量。
分明是年画娃娃的打扮，分明语气是软糯绵长，他本人却好像一点也没意识到这点。
“还是年级第三？”
陈为视线移向别处，修长的手在糖果罐子里搅和了半晌，然后夹出一颗紫色锡箔纸包装的，放到许绿面前。
许绿叹了口气：“你的消息太落伍了，陈老师，我现在是年级第一。”
“你没看微博吗？之前还有记者来堵着我拍，我怼着他就是一个过肩摔。”
“都是老师您教的好。”
许绿最后还不忘拍须遛马一波。
陈为直接被她整笑了：
“半年你倒是瘦了不少，也进步了不少。”
陈为记得半年前看到许绿的时候，她还是个有点胖的假小子，完全和现在这副唇红齿白的样子挂不上勾。
“什么微博，我看看。”
“喏，就是这个。”许绿拿着他手机搜索了一下，然后递到她面前。
许绿虽然觉得把记者揍了这事也不算光彩，但是好歹也展现了她的实力。
陈为既然还不知道。
果然部队生活很封闭啊。
陈为眯着眼睛看了半晌。
“你倒是不怕打不过？”
许绿：“我打得过！”
“这还是暑假过后的事呢，现在我可长进太多了。”
许绿自卖自夸。
正说着，谢域和陈以泽朝他们这边走来。
“许绿？走了。”
之前谢域一直在不远处盯着两人，眉头越皱越紧，两家的大人总算寒暄的差不多了，他们也得离开陈家去给下一家拜年了，谢域半点也没拖沓，立刻过来喊许绿。
虽然陈为是长辈，但是看到陈为姿态亲密和许绿说话的样子，谢域莫名有些不太舒服。
“好嘞。”
“哎，陈老师，我走了，下次来找你。”
许绿朝陈为眨了眨眼睛，便起身朝谢域走去。
“你的包。”
许绿“哎”了一声，还没有动作，谢域便长臂一伸，把那粉色的包拎了起来。
他提着带子颠了颠，语气有点嫌弃：“可真够沉的。”
谢域穿着一身黑色，粉色的包被他单手拎着，显得格外的不搭调。
“我帮你拿，走了。”
“呃，谢谢。”
“哼，你也只有这个时候才知道说谢谢。”
许绿摸了摸鼻子，朝谢域翻了个白眼：“谁说的，我一直很有礼貌好不好。”
比起在陈为面前装作一副好学生的样子，和谢域说话时，许绿似乎更加像他们那个年龄段的人。
陈以泽送两人到门口，陈为看着一高一矮远去的背影，若有所思，不知在想些什么。
*
事实证明，许·年画娃娃·绿，果然每到一家拜年，就会立刻化身为长辈收割机。
各长辈们对许绿的喜爱全部都用红包来表达，看得其家中的同龄人一阵牙酸，而小孩子们也特别喜欢许绿，但凡有小孩的人家，许绿必定会被一群小孩围着，然后一下被拉到这里，一下被拉到那里。
至于和许绿差不多的男生看到许绿大部分是红脸紧张，夏佐自然也在其中，庄佟则表现得比较不懂声色。
看着那些平常眼高于顶的□□家的小儿子、行事乖张的太子爷、从国外回来过年的彬彬有礼少年一个个在和许绿说了声新年快乐之后，逐渐自闭且脸红，许绿没什么反应，谢域却危机感十足。
拜了一圈的年，许绿差点就地睡着。
到回去的时候，许绿从谢域手里接过保温杯，顿顿顿喝了一大口。
正好这个时候一声欢快的“姐姐”从不远处传来，隔壁家才和许绿玩耍过的调皮西瓜头小男孩不知什么时候做了一个超大的雪球，“刷”的一下超许绿掷来。
许绿本来困得没什么力气了。
谢域本来想挡，奈何角度刁钻，雪球砰地一声直接砸在了许绿的肩膀上。
许绿顺着力道，往后退了两步，然后脚底一划，直接倒在了雪地里。
西瓜头慌了，直接爬过栏杆飞奔而来：“小绿姐姐，你没事吧。”
许绿被谢域扶起来，手里攥了一个迷你的小雪球，在西瓜头过来的时候，软绵绵朝他一丢。
“你个小屁孩，滚蛋。”
小男孩被轻轻砸了一下。
“呜呜呜，对不起嘛。”
靠着谢域的手臂，正好许绿也没力气走路了。
她抬头，声音柔弱，大眼睛里仿佛泪光盈盈。
“谢域，我脚痛，要不你被我回去吧。”声音软的像水。
西瓜头：“可是姐姐，你明明摔着的是屁股蹲。”
小屁孩有点奇怪。
许绿：“不要你管，我不和你玩了。”
小屁孩立马道歉：“呜呜呜，姐姐，对不起嘛。”
许绿如愿以偿地被谢域背了起来。
少年的背宽阔有力，许绿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趴着，困意逐渐袭上来，她眼皮逐渐合上了。
“许绿？”
谢域喊了一声，许绿没有动静，他叹了口气，任命地朝谢家的方向走。
天空逐渐下起了雪花，临近中午，大院的鞭炮声也沉寂了下来，隐约还能听到某个院子里传来的笑声。
他的羽绒服口袋里装着许绿一路上收到的红包，被塞得满满的，手臂上则挂着一个粉色的口袋。许绿耳朵上的铃铛随着他的脚步，传出清脆的叮当声，而少女身上奶香混合着沐浴露的味道，也顺势闯进他的鼻尖。
他的耳朵渐渐红了。
今天对于谢域来说注定是一个难忘的大年初一。
而另一边，谢采的微博也炸开了，大年初一这天，谢采第一次被这么多网友点赞和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