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宅寺南面的一处岗哨,隶属左神策军长剑都左厢前营一队一伙左伍的普通士卒王长封,此时正披星戴月、勤勤恳恳地在自己的哨位上当值。
深冬的寒夜,虽是无风,寒气依然透过山文甲直逼自己的躯体。
“直娘贼的天气,怎么会这么冷!老夏,你冷不?”王长封朝着站在自己右侧一同当值的士卒夏阳德说道。
一丈之外的夏阳德似乎并不在意这天气的寒冷:“小王,你毕竟还是年轻,经历太少,今年可不是最冷的天呐,十年前元和十年的大寒时节,那才是真个冷呢,走在长安城的街上,流个哈喇子都结冰......”
“老天,还有这么冷得时候,那个年头我还没出生呢......那年下雪了吗?”王长封问道,他天生喜爱下雪。
一段时间后,夏阳德没有回应。
王长封觉得奇怪,扭头朝着夏阳德望去,微弱的月光下,一个瘦高的身躯手持制式长枪,挺拔而立。一切似乎都很正常,但是为什么没有回应呢?
“老夏,老夏......”王长封又接连叫唤了几声,旁边的身躯依然没有反应。
诧异之下,王长封朝着夏德阳走近了几步,睁大眼睛仔细查看。不看不要紧,一看之下,却发现一支细长的箭矢不知何时已洞穿夏阳德的兜鍪和头颅!
王长封大骇之下,刚欲叫唤,却被不知何时出现在背后的手掌狠狠地捂住了嘴巴,紧接着腰部的阳关穴被他人的手肘狠狠地顶了一下,一阵酸麻瞬间传遍全身,不久便昏死过去,不省人事.扑倒于地,露出身后站着的白居易......
杜慎言花了好些力气,才将王长封搬回密道口所在仓房。
“老白,虽然你的点穴之术极是惊艳,但‘管杀不管埋’的做法未免也太霸道了吧,背一个大男人奔走如此之远的距离,好累的!”
“少废话,年轻人不多干点活,难道还要让我这个年逾古稀的老头来干那苦力活?”......
两人玩笑似地互相抱怨几句后,很快转回到了正题。
杜慎言看着躺在地上兀自未醒的王长封,皱眉道:“让这小子开口倒不是什么大问题,棘手的是后续该对他如何处理?”
“老朽还一直以为你是个心若铁石的狠角色呢,没想到也有心软的时候!”
“观他年纪,以及方才值岗时所说话语,应是与杜某年纪相仿的少年,多少还有些天真烂漫,人生之于他,才刚刚展开美好的初页,杜某实在不愿让他此生止步于今晚!”杜慎言的神情已然有些凝重。
“先问话吧!”白居易觉得,这个时候应该把如此沉重的话题往后推一推。
杜、白二人招呼在密道内等候的游奕营士卒,将王长封搬运入密道并展开讯问。手法依然是动用刑罚。
王长封本就是一个只有十八岁的半大的孩子一个,如何顶得住刑罚,只是上了一阶夹棍,便将宋楚亲兵的具体居所向杜、白二人交代了。
原来宋楚的亲兵就住在光宅寺北部的一幢三层阁楼中,此处本是一处空置用房,宋楚昨日到来之后,其随行的亲兵,除了贴身护卫外,全部都安置于此幢楼中。
杜、白二人命张议潮、注吾合素继续率领五十名游奕营将士潜伏于密道之中,并看管住王长封,自己则再次出发,前往宋楚亲兵所住的三层阁楼抓“舌头”。
其实此番二人心中也是焦急,因从护送张仲清家属逃离起算,至今已过一刻钟。在此半个时辰内,二人已经干掉了不少神策军的岗哨巡逻。虽然尸首都经过事后处理,进行了最大限度的隐蔽,但如此多的岗哨巡逻凭空消失,迟早总会被发现。到时候杜、白等人将会在光宅寺内寸步难行。
根据杜慎言测算,至多再过半个时辰,光宅寺内的神策军便会发现尸首!
对于杜慎言而言,现在最为要紧的是时间,“必须在半个时辰内完成抓捕宋楚的任务!”杜慎言心中默念。
轻功提纵术和壁虎游墙功的交替使用下,杜、白二人很快便悄无声息地纵跃攀爬到了阁楼第三层。杜慎言双脚勾住屋檐,以内劲保持悬挂于空的身体如铁杆般笔直,双手平举陌刀作为笔直身体的延伸,将整个身体连同陌刀以双脚为基点向内侧倾斜,以陌刀刀尖勾开深缩于屋檐内的阁楼窗户。
白居易在杜慎言勾开窗户的一刹那,迅速调整倒挂屋檐的身体飞窗而入,并以手拖住上下开合的窗户,掩护杜慎言以相同的方式飞窗而入。
二人虽是第一次进行如此紧密的相互配合,但由于均是武学高深且聪慧过人之人,故配合得连贯流畅、一气呵成,没有发出半点异样声响,极是完美。
“毛贼好大胆!”一声厉喝打破了杜、白二人好不容易保住的深夜寂静。
尖锐的金属破空之声随即而至,杜、白二人本能地迅速向两边翻滚。
“晃”地一声巨响,二人方才站立之处的地板,被一柄至上劈下的长枪砸了个稀碎,地板上方的窗户也被劈成了两半脱落而去。
惨白的月光透窗而入,直射到与杜、白二人迎面而立的持枪之人。此人头发散乱、衣着单薄,身后不远处的一张箱式床上被褥凌乱,显是以极高的警觉和功力感知到杜、白二人入房动静,不久前刚从睡梦中急速惊醒。手中长枪,应是睡时放于床边用于防身。
“此人武艺和警觉性都是上乘,要小心!”杜慎言向一旁的白居易提醒道。此时二人都已将冰刃置于手上,作出防御姿态。
“晓得,无需多言,赶快解决他,我们的时间不多了!”白居易回道。
“你们两个毛贼好大口气,今日让你们尝一下我这把长枪的威力!”散发人说完便抡起长枪,向杜、白二人发起进攻。
挑、刺、劈、勾、挂,散发人将一杆大唐制式长枪舞地虎虎生风,月光映照下枪头闪耀出令人胆寒的一道道弧线和直线,连绵不断的凌厉攻势让杜、白二人一时间只有招架之力。
“好厉害的枪法!”杜慎言心中暗叫。十数招后,竟还不知对方枪法的名头,自己的学识以及同期辨物能力都没能对枪法进行识别,这让杜慎言感到十分诧异。
“当!”杜慎言再次费力地将散发人的一招直刺格挡,双臂酸麻更甚。他知道已不能再坚持多久,转头瞥见白居易的情状与自己同样狼狈。
“这到底是什么枪法,脑袋里的家伙你快回答我!”焦急之下,杜慎言在脑中大喊道,虽然平日总是对擅自进入自己脑袋的奇怪脑音很是反感,但现下他却希望这个脑音能突然出现,告知眼前危局的解困之道。
“这套枪法的名字唤作‘大杆十连’,也难怪你不知道,会使这套枪法的人着实稀有呐!”神秘脑音倒是如期而至,大方地回答了杜慎言所问。
“大杆十连”!!!杜慎言听到这个名字时,脑子里嗡的一声炸开。不需要借助“同期辨物”,更不需要借助神秘脑音,大唐每一个武人都知晓,“大杆十连”乃是陇西宋氏的家门绝学,历来一线单传,枪法精妙冠绝天下,若非危难,平日绝不使出,世人已有一百多年未见其真容。
而这套枪法的当代唯一传人,便是杜、白二人现下想要活捉的灵剑都统军宋楚!
杜慎言如何都想不到,他和白居易耗尽力气所要找寻的人,却是如此突然又如此强悍地出现在了他们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