器械场。
几个人望了望单杠,没有人选择第一个上去。
可能除了唐星星之外,那三个都在想:如果自己上去做了,会不会让唐星星看了心里难受,毕竟面前的这个人是伤员。
“梁荆宜七练习学会了没有?”唐星星打破沉默。
“试着练过几次,但是......还够呛。”梁荆宜说的是实情。
“上去搞一个,我看看你进步了没有?”唐星星等了几秒,见梁荆宜没反应,他便又催促道,“做高练习胆子要大,裤子要下,你都搞生产身体活动开了,心虚个球!”
“阿梁试试,让老唐见识你这一个多月来的努力。”刘新昊用脚踩了踩单杠的拉索。
唐星星和杜军安也有样学样,脚下做着相同的动作。
哗哗哗的声音不绝于耳。
事情发展到赶鸭子上架的地步了,面对这个露脸的机会,梁荆宜也不方便再作推辞,况且通过搞生产,身体已经完全活动开了。
他咬咬嘴唇,准备上了,弯腰抓了一把细沙在手掌心,两手用力搓了搓,目视单杠:“希望一次成功。”
看到梁荆宜跳起抓杠,唐星星一脸严肃。
拉臂、前蹬、后摆、上杠、弹起、绕杠一圈半、蹬腿上杠、再次弹起、踩杠、身体弹出......
“我考,阿梁你特么是不是被老宗打通了任督二脉?”刘新昊不敢相信眼前的这个人,就是梁荆宜。
因为自从专业训练回来后,天天耍在一起,每个人做器械几斤几两,心里都有数。
杜军安嘴里说了声“牛x”,看到此时的状况,他要到炊事班养猪的愿望更强烈了。照这么个势头发展下去,他在四班将大概率会被梁荆宜力压一头,所以趁早另劈一条路来,已经被纳入到他的议事日程中。
唐星星的一张严肃脸,又增加了几分,去拐趴沟医院住了一个多月,梁荆宜会了七练习,而自己现在却没有多大的信心能完成。
望着第一次顺利完成七练习,而显得异常兴奋的梁荆宜,他不服输,他觉得应该给自己一个机会。
“你小子做得不错。让我来看看这一套动作,我忘记了没有?”唐星星把脚从拉索上移开。
他有些按捺不住了,以前这些赞美之声,可都是献给他的。
“注意安全!”梁荆宜不无担心,他又补问了一句,“行不行啊你?”
“放心吧,老子如果说不行了的话,那整个一连就没人说行了。”唐星星虽然身体受伤了,但是不服输的精气神没伤到。
弯腰捞起一把沙子,放在掌心一通摩擦。这是绝大多数当兵的做器械时,所养成的习惯性动作。
唐星星跳起抓杠,梁荆宜没有用脚踩住拉索,而是站在杠下进行保护。
从抓杠这个动作上看,唐星星做起来不如之前那么轻松自然,这说明伤情对他还是有一定影响的。
前蹬之后,唐星星的身体向后摆动至顶点,迅速拉臂上杠......
“啊”一声叫唤,上杠没取得成功。
梁荆宜眼疾手快地从半空中,用双臂搂住了正往下掉的唐星星,他可万万不想看到这个战友再次受伤。
“么皮,莫非老子废了?”唐星星懊恼地从梁荆宜的双臂之中挣脱。
不信邪的他,还想着作第二次尝试。
“算了,不要硬撑。”刘新昊走过来,轻轻拍了拍唐星星的肩膀。
“呵呵,我以前是可以的。”唐星星的笑,看上去有些勉强。
“没说你不可以,但是现在......”刘新昊后面的话,并没有说出口,因为他担心一旦出口,又会令到伤者更伤。
“等恢复了,七练习对于你来讲,还不是‘洒洒水’的事。”梁荆宜自然也不希望看到唐星星强撑。
收起勉强挤出的笑容,闭上眼睛,缓了几秒,不信邪又不服输的唐星星,义无反顾地再次选择弯腰抓起一把细沙......
他不想看到战友们对他的态度,由之前的啧啧称奇到如今的嗤之以鼻。
其实,也是他自己想多了,连队没有谁会对他嗤之以鼻,之所以他会有这种莫名奇妙的想法,源于他不能接受如今的自己。
以前的梁荆宜在他的眼里,上了器械场,那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小弟弟。
再次尝试七练习,依然以失败收场,这次他只是完成了正蹬,便忍受不了身体的疼痛,主动选择放弃了。
下了杠的唐星星抬头望向那熟悉的单杠,仿佛犹如凝视深渊一般。
“回去吧!”杜军安早就想走了。
他的器械是四个人中玩得最差的,下老兵连都半年时间了,他连个单双杠四练习都玩不转。
唐星星甩下三个人,头也不回地走了。
“等等我们。”他们仨快步追了上去。
从器械场走回连队,一路上众人皆低头不语。
“对不起,我没事。”在一班宿舍前的水泥走廊上,唐星星觉得自己刚才的情绪和行为都有些失控,所以他想表达自己的歉意。
“没事就好。”梁荆宜朝他笑笑,随即便和杜军安回到了炮四班宿舍。
距离午休起床时间,还有将近二十分钟。
梁荆宜拿着小板凳,将身体靠在墙边,闭上眼睛,打起了盹。
虽然唐星星落寞的背影和黯然神伤的眼神,依然在眼前不停地浮现,但是,他之前一直心心念念的东西,一瞬间就实现了。
单杠七练习的成功完成,还是令到他的心情无比舒畅。
而他的同班战友杜军安,则是一脸羡慕地望着他,心里久久不能平静。
此时在侦察班宿舍里,唐星星直接上了床。
他有拐趴沟医院出具的诊断证明,卧床休息三个月是医嘱,所以他躺在床上,不参加训练,乃是情理之中的事,没有人可以说三道四。
他这一躺,便是整整一个星期。
说他是因为受到心情的影响也好,说他是因为受到伤情的反复影响也罢,反正直到七天后,他才下了床。
在他卧床休息期间,作为同年兵的刘新昊主动承担了送饭的任务。
苏辉建作为他的班长,看到曾经在新兵三班被自己重点培养的“种子选子”,居然成了这副德行,心情又能好受到哪里去呢!
你说他对梁荆宜没一点意见,那是不现实的。只是他明白,有些事情,已是既成事实,怪来怪去也没有任何的意义可言。
他所希望的是,经过一段时间的休养生息,赶在出去进行实弹射击之前,唐星星能和之前一样,背上无线电台,和班里的九七年兵林小周一道,当好他的左膀和右臂就足够了。
但愿这个小小的希望,最终不会变成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