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个人跑回宿舍,梁荆宜看了看手表,超过了二十秒,他伸出两根手指,示意先把二十个俯卧撑完成了。
二十个俯卧撑那还不是毛毛雨嘛,大号超时的人纷纷趴在地上,开始“吭哧吭哧”做了起来。
惩罚不是目的,超时了做俯卧撑,那是为了严肃纪律,警示后来者不能再犯。
梁荆宜发现做完俯卧撑起立的李锐飞,正不停地朝身边人挤眉弄眼的,这一反常举动,成功地引起了他的注意。
“李锐飞,你们......”
“我们没干什么呀,班长。”还没等他把话问完,这货就接茬了。
此人脸上的表情极不自然,是那种似笑非笑,想笑又努力控制住不笑的窘样。
作为一个已经进入第三年的老鸟,哪里会不注意到这些细节。
一句话没问完,人家就急匆匆主动坦承说“没干什么”,疑窦顿生的梁荆宜追问:“少骗我了,有人看到你们几个人一起去干坏事了。”
作为过来人,他对新兵心里面打的“小九九”,多少心中有数。
想当年,自己也是这么熬过来了。
李锐飞所表现出来的不同寻常,在他看来,正好应验了“此地无银三百两,隔壁阿三不曾偷”的那句老古话。
所以,他决定以李锐飞为突破口,继续深挖下去,看能不能弄出这几个新兵背后藏着的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这个时候,不仅仅是李锐飞的脸色不自然了,其他几个请假一起去厕所大号的人,个个都眼神躲闪。
“过来聊一下。”梁荆宜招手,让李锐飞往前走两步。
俩人靠得近一点,更方便沟通和交流。
谁知道这小子拉长个脸,扁着个嘴,脚步移动迟缓,好似脚底被502胶水粘住一般。
“快点!”梁荆宜眼神凌厉。
李锐飞的肢体动作,所传递出来的信息很明显,那就是自个犯事了,至于到底犯了什么事?梁荆宜是一无所知,不过,他相信很快就会真相大白。
对面这小子年方十六,虽然在没当兵之前,做过几年杀猪卖肉的生意,但年龄终究是硬伤,加上这里是部队,封闭的环境里,小胳膊哪能拧得过粗大腿的。
“抬头看着我的眼睛。”等李锐飞靠近后,他命令道。
眼睛不止是心灵的窗户,它也可以通过彼此眼神的交流,洞悉对方在想什么。
要是在以前,他可不敢这么说,为什么呢?
因为他担心别人看到他脸上长的密密麻麻的青春痘后,会忍不住笑出声来。
他对去年三班副王荣锦在菜地粪坑边上,打击五班长余白水的那几句话,印象特别深刻。
当时,王荣锦取笑处在发育高峰期的余白水疯狂长痘子,导致脸上坑坑洼洼不说,还嘲讽人家的脸,就是蚊子钉上去了,都不敢过多停留,因为担心停留时间过长,会把自个的大长腿给崴了。
宿舍内的气氛,立马变得骤然紧张起来。
“班长,我们去小店了。”袁水灵把责任揽起来。
他也是不得以而为之,同班战友被班长盯上,私自去营军人服务社买东西这事绝对要曝光,与其被班长查到,还不如自己主动坦白交待。
钱是家人利用信件寄过来的,自己事先并不知情。
至于为什么要偷偷跑去营军人服务社买东西吃?
这个可以说的原因那就多了,可以说是因为嘴馋,也可以说是因为中午的饭菜不合口味,肚子没有吃饱......
“可以呀你们这些人,胆子挺肥的,来部队不到一个月,就敢私自跑去服务社买东西了。”停顿了两秒,梁荆宜沉下脸来,继续追问,“哪里来的钱?”
他猜这个钱,无外乎来自两个地方:一是初来部队时,新兵多了个心眼,把带来的钱,私藏了一部分;二是家人利用信件寄过来的。
“信里面。”低着头的袁水灵嘴里喃喃自语,“是我老姐寄给我的。”
如果他直接说是老爸寄来的钱,遭受批评那是免不了的。但是,他说是老姐寄的钱,那效果可就不一样了,这又是为什么呢?
因为野战部队的战士们,几乎都是清一色的和尚,在营区内除了军人服务社卖货的老嫂子外,他们这些人一年到头也见不到一个异性。
所以,听说袁水灵的钱是老姐寄的,梁荆宜心里的怒气,顿时消减了大半。
老姐寄钱,这可是部队里的一股清流,或者说是一道靓丽的风景线,这和老爸寄钱,根本没有什么可比性。
“寄了多少钱?”怒气消减了大半,梁荆宜问话的语气也缓和了很多。
姐姐心疼弟弟,这完全就是情理之中的事。
他在家里是独子,说实话,在读书时,他对那些有姐姐的同学们,简直是羡慕得要命,有姐姐就预示着上头有人可以关照你,可以保护你。而且姐姐她可不比哥哥,也许哥哥还会因为惹恼了他,而动手胖揍你一顿。
但是姐姐不会,哪怕你当时惹恼了她,她最多一生气,嘟起嘴巴,跺跺脚扭头就走,可走不到几步,她又会折返回来安慰你,给你讲讲人生道理,给你喂喂心灵鸡汤,直到你承认错误为止。
“一百块。”两百块太多了,他不敢说出口,况且他还想着以后有机会了,再去营军人服务社潇洒买一回,他走到办公桌前,把装在作训服口袋的零食和剩下的钱全部掏了出来,“班长......”
至于那剩下的一张大票子,他在上厕所大号之前,利用到储物柜里拿卫生纸的机会,将钱完美地塞进了政治教育笔记本的中间。
“你们的也掏出来吧,全部交公。”梁荆宜起身打开宿舍门,朝外望了望,确认没人,又轻轻关上门,“好东西要分享,我们二班是一个整体,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有好吃的,也不能搞独吞。以后呢,不要再犯类似的错误了。你们想想看,如果是被哪个干部或者是班长,看到了新兵们私自跑到营军人服务社买东西后,他们一时热心肠,跑到新兵连来多嘴,那会产生什么样后果?”
他的这一问,把众新兵都给问住了。
这种事可大可小,如果连队真要追究起来,班长肯定是逃不了干系的:新兵私自溜到军人服务社买东西吃,这说明班长对班里的新兵管控不到位嘛,连队领导火起来,给个处分都不为过分。
之所以把这个问题甩出来,他的目的就是想让新兵学会换位思考,今天班长为你们承担背锅的风险,希望你们以后自律,别让班长把锅给白背了。
将办公桌上众人交出的花生、夹心饼干、话梅、荷兰豆、咖啡豆等零食分发到位后,他借着这个机会,好好关心了一把班里的各位新兵蛋子们:“以后如果没吃饱,你们跟我和班副说,在周末休息的时候,我们也可以适当买一点干粮,以备不时之需。”
这句话说出来中听,新兵们吸收得也挺快的,甚至聂国政还提意见说:最好是每天晚上,给每人备一个两块钱的大面包。
当梁荆宜问他“为什么每晚都要准备大面包”时,他犹豫了几秒后,移步到储物柜,在众目睽睽之下,他从自己的柜子里面,掏出来几团黑乎乎的东西。
我考,那是早上没吃完的馒头!
看到那捏成面饼后,变得黑乎乎的馒头,梁荆宜的鼻子猛得一酸。
他清楚地记得自己当新兵时,由于受限于时间和内务卫生的牵制,也是天天早上吃不饱,于是轮到班里哪一个人担任小值日,那么,哪一个人就负责将盆里没吃完的馒头,捏成面团了,用口袋装着带回宿舍,偷偷藏在储物柜里,留着晚上熄灯后,加班搞完体能结束了,再拿出来当做宵夜吃。
聂国政提出的一晚一个大面包,这个愿望太奢侈了,那是不可能实现的。
两块钱一晚,那是什么概念了,照这么计算下来,一个月仅仅是吃面包都得花去六十块,而新兵的津贴费一个月才四十六块,吃都要把人给吃穷。
照这么个吃法吃到新兵下连,新兵们统统当掉底裤,都还不够还债的。
针对这个问题,权衡利弊了一番后,梁荆宜给出的建议是:aa制,一个星期吃个两次,一次每个人以两块钱为上限,这还是可以考虑的,但前提条件是,新兵二班必须表现得不比排里其它四个班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