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荆宜给董富贵递过去两张纸巾:“男儿有泪不轻弹嘛!不能当人家的面哭,如果有什么伤心事,觉得心里委屈了,你就找一个阴暗的角落偷偷落泪。”
“找一个阴暗的角落偷偷落泪”,这句话还是他偷师余舒雅的。
因为在第六封来信中,余舒雅跟他说起在工作中遇到不顺心或是受了委屈后,自己就是这么处理的。
胡乱擦了几下眼角,董富贵吸吸鼻子,用带着些许哽咽地声音说:“四班长,我能不能调到你们班,我在六班受够了。”
他与班长秦山峰之间的不对付,其实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就是因为平时交流沟通少了,加上每次他和班长顶嘴,班长那边都没有给出有力的回应,所以,让他错误的认为是班长奈何不了他。
像他的这种情况,属于是盲目的自大。
既然把偌大的空间留给他俩,那就利用这个机会,好好聊聊呗。
“先坐吧!”梁荆宜手指连副的那个靠背椅。董富贵提出要调到四班的请求,他可没这个权限。
“不不不,班长,我还是坐这个吧!”董富贵从下铺的床角,拿出一张塑料凳子来。
梁荆宜手指的那个靠背椅是连副的,他董富贵再牛,也不敢一屁股坐在上面嘛!到部队个把月了,礼节礼貌这方面他还是懂的。
“这也是连副的。”梁荆宜笑笑。
“哗”的一声,董富贵赶紧把凳子复归原处。
“没事的,要不......你坐我的那个。”梁荆宜手指自己的床铺,那个床角下面也有张凳子。
董富贵重新拿了凳子,嘴里说了声“谢谢”,便坐在梁荆宜对面大约一米的地方。
俩人这一聊,就不知不觉中聊到了理论复习结束。
他俩聊天的范围很广泛,从部队聊到了地方,从集体生活聊到了个人主义,从天上飞的聊到水里游的,最后聊到了感情问题。
“班长,你有女朋友吗?你谈过恋爱吗?”董富贵一连甩出两个问题,但这两个问题,貌似只有一个回答。
“有啊!”回答这种问题,梁荆宜显得很积极主动,他觉得有女朋友是一件很自豪的事情,而说“有女朋友”,那也就代表着谈过恋爱。
“我也有。”说这三个字的时候,董富贵眼角的泪水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脸欣喜的表情。
“那你的女朋友舍得你来当兵吗?”梁荆宜反问。
“不舍得,她怎么会舍得我呢!”董富贵把凳子往前挪了挪,这样俩人之间的距离,仅有不到半米之遥,“以前在家时,俩人天天腻歪在一起,反而厌烦得很。书上不都说‘距离产生美’嘛,我就想着来当兵,看彼此之间会不会产生美的感觉。”
“那现在有了吗?”
“有了,真有了,你不信的话,我去宿舍里,把我女朋友写的信拿给你看。”
看到董富贵起身那个真诚的样子,梁荆宜笑着连连摆手示意:“下次,下次你拿给我看,今天我们就聊聊。”
董富贵像孩子似的“嘿嘿”憨笑了两声后,低声问:“班长,听说你们班的人都看过你女朋友的来信?”
我考,知道我有女朋友了,还问之前的那个问题,这小子不是摆明了想套我的话嘛!梁荆宜不动声色地回了一句:“你想看吗?”
董富贵脱口而出一个“想”字。
“想就对了,不想就说明你不是一个正常的男人。不过,我倒想先听听你和你的女朋友......”梁荆宜故意把话说到一半打住,尔后,像凝视深渊一般看向董富贵。
这是一笔交易。
“行,我说给你听。”董富贵诚意满满。
说起女朋友,这货那是一身卵劲。
他说,女朋友是当地一家歌舞厅的领舞,年龄与他相仿,俩人是在一次朋友的生日聚会上认识,并随即坠入爱河的。
歌舞厅的正常营业时间,一般从晚上七点开始到次日凌晨的两点结束,自从俩人恋爱后,他就当起了“护花使者”。
那领舞的工作说简单也简单,就是站在舞池的最中央位置领着一帮靓女,随着震耳欲聋的音乐声,跳起**劲爆的舞蹈。
梁荆宜颇有些好奇地问:“歌舞厅的收费贵不贵?”
这货撇撇嘴,伸出了两根手指:“进场费两百,还免费送一扎啤酒呢!”
两百块就买一扎啤酒?
尽管梁荆宜还不清楚这里的一扎啤酒到底是指几瓶,但凭直觉,他觉得一扎啤酒的数量,肯定不会超过阿枝店里卖的一件。
所以说,一次性消费两百块,这是不是有点太过于奢侈了。
读书时,他和同学们去过录像厅和游戏厅,像歌舞厅这种高端大气上档次的消费娱乐场所,他只是在电视和录像里看过。
今天听董富贵说起,反倒是勾起了他的兴趣。
机会难得,那就多了解一些关于歌舞厅的内幕吧,万一以后和余舒雅写信闲聊,又能用得上呢!
董富贵把歌舞厅里发生的奇闻趣事讲了一些后,又说自己根本不喜欢女朋友的这份工作。
他抱怨说,女朋友在歌舞厅当领舞目标太大,太过招摇,而且面临的现实诱惑多,他也担心女朋友会抵挡不住,转投到别人的怀抱。
应该说,他的抱怨和担心,不无道理。
女朋友能做到歌舞厅领舞这个位置,一是说明人长得漂亮、条子正、形象佳,不然,老板也不会傻到将c位让给她来担任;
二是个人的舞姿不错,她能很好的利用肢体语言,来调动整个舞厅的气氛。要知道来跳舞的这些人,大多都是心里发慌、精神世界荒芜、有劲没处使的小年青,这些人跳舞,除了甩脑袋、晃脖子、扭腰送胯这么几个动作外,就是半眯着朦胧睡眼跟着节奏,摇啊摇的;
三是口碑好,老板看中了她的高人气。
“有你在身边看守保护,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班长啊,你是不了解内情。”
“什么内情?”
“你知道我是怎么说她的吗?”
“怎么说的?”
“鞋跳烂,腰跳断,宁愿舞池一身汗,不愿回家做顿饭。”
“哈哈哈,这‘打油诗’是你写的吗?可以呀小伙子,看不出来你还是个人才咧!”
“班长太抬举我了,我算什么人才,人才都在四班,像王威国和胡亮有才是。”
梁荆宜和董富贵开启了一波相互恭维的模式,借着这么友好的氛围,顺势跟上的思想工作,顿时起到了立杆见影的效果。
董富贵承认之前对班长秦山峰“顶牛”,那是自个自以为是所导致的,他说要洗心革面,重塑良好形象。
经过宽严相济的教育,新兵蛋子能意识到错误,这就算是达到预期的目的了。
董富贵说“人才都在四班,像王威国和胡亮有才是”,那是因为新兵营在春节过后,将组织一场以“战士的信念”为主题的演讲比赛。
经过新兵二连十多名选手的激烈角逐,王威国和胡亮有脱颖而出。
现在也有个难题摆在梁荆宜的面前,新兵营下了通知的:每个连队只能推荐一名选手,参加最终的决赛。
所以,无论选谁代表新兵二连去参赛,对梁荆宜而言都是“幸福的烦恼”。
即便真正能作主的人,并不是他。
新兵蛋子嘛,试问哪个不想在新兵营领导面前留下个好印象,为自己的将来,能奔个好前程混个眼熟的。
“班长,轮到你讲了。”董富贵这一问,算是将梁荆宜从无边的思绪中给拉了回来。
“今天时间不够了。”低头看了下表,梁荆宜充满歉意地说,“改天我把信拿给你瞧瞧。”
“可以的,不过不是瞧瞧,而是借鉴和观摩。”董富贵说得很谦逊和礼貌。
这哪里是那个在六班引起“人神共愤”的鸟兵,梁荆宜甚至觉得秦山峰看到的是不是表面现象?要不就是假象?
“随你怎么说吧!记住好好干,前途一片大好。”
“对,前途大大得好。”
董富贵的脸上笑得很灿烂,仿佛之前的一通暴锤,不是落在他的身上,而是他锤了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