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御书房中。小允子奉上茶水,在司马靖身边提醒:“陛下,孙柔郡主已候多时了。”
司马靖犹豫了一会儿才回应:“让她进来吧!”
“参见陛下万岁!”行为举止,落落大方,司马靖只微微点了点头,示意不必多礼。
她将乐一手中的点心食盒取上,满心欢喜的奉上:“陛下,臣女见您平日素爱饮茶,便烦请兄长在塞外带来了这稀有茶叶,您尝尝!”
司马靖一边练着字一边同她讲话,连头都不愿抬一抬,只嗯了一声,复忽而问道:“家父身子可好?”
她微笑站在案前:“深谢陛下挂念,家父一切都好。”司马靖意味深长的瞥了她一眼,缓缓言道:“朕念他年纪大了,前头才免了他早朝,可他依旧闲不住的,整日地待在点兵场,现已年近花甲,也该好好歇歇了……”
她也想到了一些,兄长手握大量兵权,父亲在朝中也德高望重,今太皇太后又一心想要奉她为后,政权又会失与司马一族。而以司马靖的睿智断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一是不能给有心之人见缝插针的机会,二是她自知在司马靖心中正妻之位,定是阮月,非她不可,所以要当皇后还是要另辟蹊径。
孙柔郡主语气依旧温和,将话头一转:“陛下,家父虽已年过半百,但身体却是硬朗得很,只是兄长常年镇守边境,长久见不到他回朝,父母固是想念万分,其余便无可忧心之处了。”
“所以,老将军让你面圣就是想让修直回朝?”
她微微行礼:“不是的,只是戚依见父亲母亲心里口里的念着,一时不忘,便不想让二老担忧兄长,才擅自做主求陛下让兄长回家瞧几日。”
司马靖皱眉仿佛已是平常之事,他笑了一笑:“难道老将军不知道,近日来,边境都不曾稳定,若把少将军调遣回京,在此时,边境若是犯我王土,那又定当何论?”
“臣女有罪,不识政事,还请陛下饶恕!”她见司马靖即将动起火来,便立刻跪下。
司马靖语气生硬,不带一丝感情:“退下吧!”
“恒晖郡主到……”外头传来通报之声。
“皇兄!”阮月性情爽利,人未到,声先闻。
司马靖眉眼含着笑,去门口迎她,孙柔郡主见他如此欣喜,眼神立时黯了下去,站在案前,怔怔的不知所措,便也跟了过去。见到孙柔郡主也在,阮月顿了一下,才微微屈膝行了一礼。
她回礼,转头向司马靖告退,孙柔郡主走了出来,揉了揉太阳穴,望着无垠的天空:“陛下,只要能在你身边,我相信总有一天,你会看到我的。”一抹微笑挂在面上,耐人寻味。
刚传了圣旨没几日阮月便来寻着他,可不知是有什么事。司马靖尽管是九五之尊,但却有一颗实性情的心,这便也是他的独到之处了。
阮月走至案前,见纸上扬扬洒洒的写着两几行诗。壮志难平,足见司马靖一腔热血为国征的决心。她咽住了话,不语,只是满眼深情地望着眼前这个男人。他不是草寇平民,不是官僚贵族,是万人之上的皇帝,可自己偏偏爱上了这个不平凡的人,一颗报国之心凛然大义。
司马靖见她看到诗后不语,微微笑着:“随手写写的罢了,朕的字可是退步了?”
阮月摇头,又不语。司马靖见她出神,便敲敲她的额头:“怎么,月儿来找朕,就打算这么沉默?”
她突然想到来此的目的:“皇兄。”阮月从袖口里拿出一个香包,绣工精细,十分耐看,金丝上还摞着一颗舍利子,反面绣着“钰”字。
司马靖望着她手中物什,甚为惊喜,不知月儿怎会突然想到送这个。
“皇兄,月儿知道你素来喜好梅花,所以年前向花房要了一些雏种,除夕前夕雪降的正好,许多花儿都开了,便研制了一些花粉,做了这个香包。而且......”阮月欲言又止。
“而且什么?”司马靖将香包紧攥手中,十分欣喜,想来她女工不算精湛,但这个香包却极为耐看,也算是一片心意了。
阮月心中矛盾,可为着使自己不为难,依旧说出了口:“皇兄,既是一心册封,便要善待良人……”
她将香包赠上,与之闲扯着家常,可一提至纳妃之事,司马靖倏尔愣住,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心中似有许多爪子抓挠一般:“月儿……”
“皇兄,五妹妹在此恭贺皇兄喜得良人了!”阮月认真的望着他,虽二十岁未到,可他眼中却满是疲惫,她立刻又笑着,打着哈哈问道:“这个香包我绣了很久,皇兄可还喜欢?”
司马靖回过神来,脸上的愧疚与失落立时转为了宠溺,也回应笑着点点头:“喜欢,月儿赠的,皇兄都喜欢!对了,阿离进来!”阿离听唤走了进来。
他细心吩咐阿离:“再过几日便要出发去北夷国,给你们主子多带些棉衣斗篷,她身子未大好,那里可冷着呢!”
阿离调皮的笑笑:“是,奴婢遵命!”可又是说了几句有的没的,事毕两人便退出了衡博宫,不再扰他公务。走在回郡南府的途中,阮月突然望向阿离:“你这丫头,方才是在笑些什么!”
她望着阮月,又笑了起来:“主子,奴婢说得对吧,陛下将奴婢留在您身边就是为了以后送东西方便,您瞧瞧,陛下啊,真真是将您放在心尖儿上疼呢!”
这一番话下来,阮月只低头笑笑不语,手中紧攥着绣有诗句的帕子,一刻也不曾放开。
梁府院内红墙环绕,整个院落花团锦簇,红纱连连挂在廊上,处处张灯结彩,冷香扑鼻,众人脸上皆是喜庆模样。可内院深处早早筑起的绣楼之上,一女子悄然叹息,与外头喜乐之色实为不符。
深深叹息不断,只见梁子矜淡黄素衣披于身上,三千青丝半散半束,只两缕松散垂于胸前,她双颊如花朵一般娇嫩可人,两眼却低垂着,这番模样动人的不可方物,身侧忽而走进一婢女,上前禀道:“姑娘,大少爷来了。”
梁子矜深叹了口气,无奈道:“唉,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请兄长进来吧!”
从外头行进一翩翩公子,同是一身素白,丝毫不现珠光宝气缠身,梁芥离见她泪痕才尽,眼角泛红,劝说道:“二妹妹明日便是大喜了,再是伤心也只是伤了身子无益的,快别忧愁了。”
梁子矜望着他,眼中星点泪迹依旧泛泛:“哥哥不必再相劝,现下只能如此了,妹妹身为一女子,亦是无可奈何!”
“无可奈何岂止妹妹一人……”梁芥离将怀中帕子取了出来,怕是这妹妹进了宫后,便又少了一人诉说心事了。梁子矜也知他心中早有意中人,只是一直未征得父亲同意,开口求娶。
她反而劝道:“大哥哥,妹妹虽未历男女之情,其中曲折也多有不懂,可我却知心中思而不得是多么痛苦,倘若好生央求父亲,这同皇家结亲万千之喜,父亲定是能应允的。”
“你既知这是万千之喜,那妹妹为何还要忧愁?”
梁芥离哪里知道,她只略见过皇帝一面,却要被梁拓逼迫进宫为妃,其实她心中明白,这只是父亲之计,日后好为梁家做个内应,梁子矜从来是个良善之人,不愿行这骗人的勾当,可如今形势所迫却不得不从命。
旁边的奴婢正走上前来奉茶,贸然插口道:“少爷主子有所不知,二姑娘已哭了一夜了,您快劝着点吧!”
梁子矜将婢女的话堵了过去,说道:“大哥哥,妹妹嫁入皇宫,本是无可奈何之计,可你不同,兄长与三郡主乃是情投意合,定能相守白头的。”
“借妹妹吉言了,你也休要再哭,早些歇息吧……”话别也已到了时辰,梁芥离离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