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凝蕊坐在老夫人对面，看着那一桌子都是自己喜欢的菜却忽然觉得非常讽刺。
以前来长生院陪着老夫人吃饭的时候，桌上也不是没有她爱吃的菜！但祖母总是先迎合宋凝碧和宋蟠的口味，其次才是她。
“多谢祖母！”宋凝蕊没有往常的笑容，沉默的吃着碗里的菜。
宋家老夫人见状，只是叹了口气。
两人默默地吃饭，宋凝蕊不说话，宋家老夫人自然也不说话。
这顿饭吃的很是压抑，不仅仅宋凝蕊没有吃多少，就连老夫人也没有吃多少。
两人都是心事重重。
宋凝蕊先放了筷子，这样吃饭，只是让她自己感觉到了不舒服而已。
“祖母，我已经吃饱了！若是没什么事，我想要早些回去休息！”
宋凝蕊目光坦然的看着老夫人。
老夫人在宋凝蕊那坦然的目光下，竟生出了几分自惭形秽之感来。
“大丫头，我们谈谈吧！”
宋凝蕊心中冷笑。
谈谈？谈什么！想要安抚她吗？
“好！我们谈谈！”宋凝蕊跟着老夫人去了东次间的黄梨木玫瑰交椅上坐下。
倚梅端了茶上来放在老夫人和宋凝蕊的中间。
“大丫头，你不是已经想起了一切！”
宋凝蕊看着那茶盏中淡黄色的茶水，心中说不出的厌烦感。
“祖母希望我想起来还是想不起来!”宋凝蕊看着老夫人反问。
“我自然是希望你能忘了之前的事情！大丫头，我之前就已经和你说过！有些事情若是查的太清楚，会让自己难为!当年的事情不是一两句就能说清楚的。你因为你母亲而怨怪我们，总觉得是我们对不起姜锦！这一点我承认，我们的确是牺牲了姜锦！但我想知道，若是你当时你要怎么选择！我知道你是个聪明的姑娘，这宋家所有人加起来可能都不如你聪慧。在家族覆灭和死一个当家主母这件事上你要怎么选择！若是真的有那一天，你和宋植活着要建立在这宋家死一个人的基础上，你会怎么办？”
老夫人的话很沉重，但并没有让宋凝蕊有任何共识，反倒是让宋凝蕊找到了老夫人话中的破绽。
“祖母，既然这件事这么严重，严重到要家族覆灭，那您告诉我！为什么宋家的其他人知道了却没有事，唯独只有我母亲知道了这件事会让家族覆灭！”
这件事既然只有他母亲知道，那现在老夫人和她这件事又是从什么地方听说的呢！、
“……”
老夫人张口结舌，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祖母，我已经想起了一起！这所有发生的事情我自然都会以我的记忆来猜测！我母亲和我说过宫中的事情，但我娘并没有将宫中到底发生什么事情告诉我！我唯一知道的，是我娘进宫看到了什么！也许是十皇子落水的真相！她临终前说的最多的就是让我好好照顾弟弟！在我娘的葬礼上，我也只是因为我娘曾经说过的话说了一句而已！你们却以为我娘将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了我！让我一直相信的三婶娘给我端了一碗药！可惜我命大没有死，却疯了这么多年。”
老夫人长长的叹了口气。
“大丫头！很多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姜锦出事的时候，你父亲和二叔刚刚过了孝期，刚刚接了吏部的派遣！根基不稳，出了这件事我们宋家可能就要回到以前。所以我们是迫不得已，就算是我们知道了这件事那个时候的宋家又能如何！”
老夫人一脸无奈。
“我虽然对姜锦不怎么喜欢，但姜锦是个非常合格的当家主母！若是有选择的话，我为什么要让姜锦早死。”
“祖母，我七岁的时候你们骗不了我，现在更骗不了我！我有自己的判断。你们将我关在了后罩房五年，若不是三婶娘时常背着家里的人给我送东西，我自己出去找东西吃，现在宋家应该已经没有了我宋凝蕊这个人了！小植三岁从假山上摔下来的时候，您没有管，以至于小植通过装疯卖傻来活着！这些您都管过吗？就想您自己说的，因为你不喜欢我母亲，所以对家中的人所做的一切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二婶娘让舒姨娘给我娘送毒药的时候您没有阻拦，夫人欺负我和小植的时候您一样没有阻拦！那现在我已经知道了所有的事情，不论我想要做什么，您都和以前一样不需要阻拦了！”
“大丫头！”老夫人江海的看着宋凝蕊。
“祖母，要么你将所有的事情告诉我，让我自己判断要怎么做！要么就不要管我会做什么！如今的宋家内宅，不太容易困的住我，您觉得呢！”
宋凝蕊说这话还真的不是威胁，以前她被关在后罩房，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的！也因为原主的记忆所以稍微顾忌！现在既然已经熟悉了这个世界的规则，还需要估计什么呢！即便是不能为母亲报仇，也能闹得宋家天翻地覆。
“你想要做什么！”老夫人气结。
“祖母！我这个人恩怨分明，想来祖母也应该是知道的！我只是想要我娘被放弃的真相！您若是糊弄我，那我就只能自己去查查当年十皇子落水的真相了！事情已经过了这么久了，又是宫中发生的事情，想来肯定是有人知道这件事的！大不了我去求柳大人，去求韩国公世子！既然是宫中的事情，那就牵扯到了皇权争斗，现在就算是已经立了太子，不过朝堂上的事情瞬息万变，若是我有心想要查这件事！我想肯定会有人帮着我的！当初你们踩着我母亲的尸体走到记不太能，既然你我也可以踩着整个宋家往前走！”
老夫人倒抽了一口凉气。
“你难道就不在乎宋植了吗？”
老夫人不怀疑宋凝蕊会做出这样的事，更多的是相信有人若是知道了这个消息，肯定会利用宋凝做出一些事情来！到时候宋家就真的立于山之上了。
宋凝蕊长长的舒了口气。
“小植若是知道母亲是怎么死的！您说小植到底会赞同我，还是赞同您呢！”
老夫人深深的看了一眼宋凝蕊，眼神冰冷。
“你一定要知道这件事的原委，那我就告诉你就是了！大丫头，很多事情不告诉你并不是因为我们做了对不起你的事情，而是不想让你失望！既然你一定要知道事情的原委，那我就从头开始和你说！”
宋凝蕊蹙眉。
这件事难不成还有什么隐情不成！
“宋家一开始就是站在皇后娘娘和太子这边，太子是皇上的长子，也是嫡子！是从小就被皇上寄予厚望！可这皇位的诱惑力从来都是让人疯狂的！后来二皇子出生，那宁贵妃娘娘又是皇上最宠爱的妃子！多年冲冠后宫！在后宫之中的权势渐渐的就超过了皇后娘娘！宁贵妃娘娘就想要让二皇子取太子而代之。
常宁二十五年，太后娘娘千寿宴！你母亲本来不应该进宫的，以宋家当时在朝中的地位是不够资格！你知道你母亲是被谁请到皇宫的吗？”
老夫人知道不论是宋程氏还是宋秦氏、舒荷都已经和宋凝蕊谈过话了！
所以问道这件事的时候，老夫人不免就打了几分嘲讽。
“不是因为我外祖家当时是皇上亲封的大将军吗？”
“是皇上亲封的大将军又如何？这京城王侯世家多了去了，也不是人人都能去参加太后娘娘的千寿宴，但姜锦却能这么顺利的去宫中参加千寿宴，是因为邀请姜锦的是宁贵妃娘娘！姜家当时是站在宁贵妃娘娘的身后的！你母亲去宫中本来就是有预谋的！她想要的不过是将太子殿下拉下马而已！你觉得皇后娘娘会没有察觉吗！二皇子本想让姜锦将太子在常宁二十三年黄河疏浚上的疏忽造成的黄河决堤一事的罪证交给皇上！”
宋凝蕊瞪大眼睛，千寿宴上交罪证？他娘是不是脑子不好使啊！
“但谁能料到，十皇子因为贪玩在御花园躲猫猫！正好将二皇子和姜锦的话听了一个完全！十皇子的母亲当时只是一个嫔位，连一宫的主位都算不上！本就是依附于皇后娘娘的！十皇子听到了这件事，就嚷着要去将这件事告诉给皇后娘娘知道！二皇子是当着你娘的面将十皇子扔进了荷塘！”
宋凝蕊心中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所以你娘回来之后就大病了一场，是吓得！你觉得这样的情况下，皇后娘娘和太子会放过姜家吗？你该去好好打听，姜家是在什么时候开始走下坡路的！太子即便有错，也是正统！是众望所归，姜家和宁贵妃就是乱臣贼子！你二婶娘给你娘端的那碗药是皇后的意思！难不成你还要去找皇后拼命吗？你说我们所有人都知道这件事是将你娘推出来做了挡箭牌，让姜锦没了性命！可你可曾想过，这件事本来就是姜锦自己惹出来的！我们宋家是跟着连带背了这个锅！只是这件事涉及到皇家，所以知道的只有我们几个人而已！”
宋凝蕊感觉自己的脑子都乱了！事情不应该是这样！
“那父亲和二叔呢！在我母亲死后就升官，这又算什么！”
“这是你父亲投诚的奖励！也是变相的监视！你以为皇后娘娘和太子这么多年的运筹帷幄是假的吗？若是想要宋家不将那些事说出来，只有双方站在同一个阵营之中！你父亲虽然是詹士府詹士，但却什么事都要听太子的！这么多年，皇后娘娘和太子并不是全然相信你父亲，你明白吗？你二叔如今是都转运盐使司同知，但你可知道都转运盐使司都转运使就是皇后和太子的人！”
“……”
宋凝蕊半晌没有说话，今天的消息对于她而言实在太过于炸裂了。
“你父亲和你娘并不是全然没有感情！可是姜锦在听了你外祖家的话要帮着二皇子传话的时候，就已经将宋家抛在了脑后，就已经将你们抛在了脑后！我曾经和你说过，将所有事情都弄清楚了。你会痛苦，可你不信！一定要将这件事查出来，如今知道了事情的真相，结果如何?”
“既然皇后知道十皇子是二皇子害死的，为什么没有去和皇上说！”
这么好一个机会！
“那是太后娘娘的千寿宴，更何况你以为皇上不知道吗？皇家本来就不是平等的，即便是同为皇子，也不因为各种原因各自际遇不同！皇上这些年越发的器重太子，但二皇子却一直都没有被重用，这就已经说明了皇上的态度！”
……
宋凝蕊心乱如麻。
“大丫头，你是个聪明的！孰轻孰重，你应该知道才是！”
宋凝蕊浑浑噩噩的回了涵香苑。
老夫人和宋凝蕊谈话的时候，屋中并没有人在。
所以拾叶也不知道老夫人和宋凝蕊到底说了什么！
“大小姐，您怎么了？”
宋凝蕊摆摆手。
“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老夫人的话听着没有什么破绽，但宋凝蕊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
清音却进来看着宋凝蕊道：“大小姐，老爷过来了！”
宋凝蕊勉强打起精神。
“让父亲进来吧！”
既然事情要说，那就说清楚吧！
这一天的时间，将所有的事情脉络弄清楚也就好了。
宋祁进门手中还提着一个点心盒子。
宋凝蕊站起身行礼。
他们父女之间还是第一次这么和谐的说话。
“这是城南点心铺子的核桃酥，是你娘最喜欢吃的点心，你也尝尝！不过你从小好像就不太喜欢这个味道！”宋祁看着宋凝蕊目光柔和。
宋凝蕊拿了一块核桃酥咬了一口，甜腻的味道的确是不太让人喜欢。
“你是想起了所有的事情了！你祖母应该已经将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你了吧!姜锦是个好妻子、好母亲、好主母、好宗妇！可唯独太过于听你外祖父的话！这一点从我们成亲之后我就知道，只是我没想到的是，你母亲真的会听了你外祖父的话要去做那铤而走险的事情！我很难过，也很伤心！你母亲但凡想到一丝我还有你们两个孩子，宋家的这一大家子人，就不该做出那样的事情！”
“所以父亲从那之后就恨我的母亲了！”
“不是恨！是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