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房门打开的那一刹那, 栗栀推开门就摇晃着身体摸黑走了进去,都懒得插好电卡。
顾景琛刚拧开门,就因为栗栀推门的动作在门后不得已跟着后退, 后背贴上了墙。
他亲眼看到身体娇小的她大半夜闯进自己的领地, 还这么大摇大摆。
隐匿在黑暗中的顾景琛跟在她后面走了几步,想出声提醒她进错房间了, 结果他刚张开嘴, 栗栀就已经坐到了他的床上, 开始鼓捣起她拎来的袋子里的东西。
她完全没有发现不对劲。
不知道是梦游还是发酒疯。
顾景琛把到嘴边的话给吞回去,就这么靠着墙角,姿态随性地环住胸, 好整以暇地盯着她。
想看看她到底要干什么。
栗栀从袋子里掏出酒精棉球来,扭脸抓起他放在床头柜的半瓶纯净水,倒进瓶盖一些。
她把酒精棉球蘸了点水,稀释了些浓度,开始往自己的脖颈上擦。
顾景琛轻轻皱起眉,随即又看到她开始擦双臂和肘窝。
很快, 栗栀就把东西往旁边一丢,钻进被子呼呼睡着了。
顾景琛慢慢走过去,他低声喊她:“栗栀?”
床上的人睡的很熟很沉,完全听不到他的轻唤。
顾景琛抬手打开床头的小灯,这才看清楚她的脸颊潮红。
她刚才用酒精棉球擦身体……
顾景琛慢慢地伸出手, 贴在她的前额。
果然, 是烫的。
她在发烧。
顾景琛的唇线牵直, 眼眸暗下去。
心里窝了火。
可又无处发泄, 只能闷着气瞪她一眼, 转身去了卫生间。
不多时, 男人手中拿着一块被温水浸湿后的毛巾走回来,小心轻柔地放在她发烫的额头上。
栗栀合着眼眸,整张脸染尽绯色,呼出来的气息沉沉又浓重,还很灼热。
可是她今晚喝了那么多酒,不能服用退烧药,只能暂时这样物理降温。
幸好她没傻到醉醺醺地贸然去吃药。
顾景琛拉了把椅子过来,坐在旁边守着她。
隔一段时间就帮她换一次温毛巾。
不用换毛巾的时候就直勾勾地盯着她,脑海中闪过的全都是她刚才神志不清醒间闯进来,坐在床边一声不吭给自己想办法降体温的画面。
不哭不闹也不委屈,就乖乖地做点什么,想努力让自己好受点。
却为什么,让目睹了全程他的心里很难受。
顾景琛忍不住想,她在国外的七年,也是这样过来的吗?
生病了都没有人陪在身边能够帮她点什么。
不知道是她用酒精棉球擦拭起了作用,还是他用毛巾给她降温起了作用,抑或是她躺在床上盖着被子捂了一身汗作用更大。
总之,将近一夜过去,她的烧也慢慢退掉了。
黎明的时候,顾景琛用手又摸了摸她的额头,已经不再烫了。
他终于松了口气。
.
栗栀这一觉睡的很沉,但并不是很舒服。
大概是因为喝太多酒,胃里难受,又加上发烧,所以导致她在睡梦中都在不断地想各种办法让自己尽可能好受点。
再悠悠转醒时,还没睁开眼,一股酒精味道就钻进了她的鼻子里。
栗栀闭着眸子轻轻蹙眉翻了个身,将手中抱的被子往上拉了拉,把鼻子埋进被子里遮住,脑子已经慢慢运转了起来。
她记起了昨晚自己找跑腿买酒精棉球的事。
用酒精棉球擦拭身体可以降温这个方法还是栗栀上学的时候从母亲那儿学来的。
因为有次父亲喝醉,又受凉发烧,无法吃药,母亲就用这种办法帮父亲物理降温。
又想到了父亲。
栗栀沉沉地吐出一口气,莫名有点烦。
她的手指揪紧被子,轻声“嗯”着伸了个懒腰,嗓音软软的,透着刚刚睡醒的懒洋洋。
下一秒,床边响起一道很有金属质感的清冷嗓音。
顾景琛语调散漫地说:“老板的床怎么样?栗秘书睡的还舒服?”
栗栀听到令她如此提心吊胆的声音!如此头皮发麻的腔调!
当即吓得全身僵硬,眼睛一瞬间睁开,挺尸一般蹭地绷着脊背就坐了起来。
顾景琛正坐在床边的椅子上,修长的双腿交叠,手中捏着他的手机,一脸笑的温和的表情。
栗栀已经惊得说不出话来了。
他刚说的什么来着?老板的床???
她紧紧抱着怀里的被子,那双受惊的鹿眸凌乱地在房间里来回扫荡。
格局是一样的,布置也是一样,根本看不出任何端倪。
直到……她的视线落在那个灰色的行李箱上。
栗栀:“!!!”
所以这真的是……顾景琛的……房间???
她不敢相信。
她无法相信自己居然睡在了他的床上。
肯定……应该……有什么误会!
顾景琛气定神闲地瞅着她,还特意转过手机屏幕来给栗栀看,故意提醒她:“从昨晚十二点半,到现在,九点十五,栗秘书霸占了我的床……”他顿顿,似笑非笑地继续道:“……整整八小时四十五分钟哦。”
栗栀立刻换了个姿势,她跪坐在床上,脑袋低垂,整张脸都埋进抱在怀里的被子中,闷声闷气地说:“对不起对不起,我昨晚喝醉了,真的不知道怎么就……”
她的语气格外忐忑慌张。
顾景琛笑,问她:“我发现你很喜欢把脸埋进我的被子里啊。”
栗栀瞬间抬起头,脸蛋涨的通红,旋即一把将手中还残留她体温的被子丢到旁边。
她跪坐直身子,和极度紧张时正襟危坐如出一辙,脸红耳赤地试图解释:“不是……我没有……那个……”
结结巴巴吞吞吐吐地完全解释不清楚。
顾景琛又说:“我让你负责把我安全送回房间,别让其他什么人跟进来,结果你自己倒闯进来了。”
栗栀都快被他吓哭了,缩在床上不敢再说什么。
她的眼尾晕出一片红,看上去又委屈又可怜。
她在想自己昨晚到底是怎么进的顾景琛的房间。
栗栀模模糊糊地记得自己感觉身体不舒服,叫了跑腿,但是需要自己下楼取,所以她出门了一趟。
然后……再回来后,在门口刷了好半天房卡,门才被刷开……
那……那个……
难道不是被房卡刷开的?
栗栀欲哭无泪地望向正瞅着她的顾景琛,不太确定地试探问:“是……您给我开的门?”
顾景琛很无辜:“你在我门口契而不舍地刷房卡,我只是想告诉你,你刷错房间了。”
“谁知道房门一开,你都不给我说话的机会,直接闯进来,霸占了我的床。”
“还弄的满屋子都是酒精味。”
栗栀:“qaq”
她慌慌张张地狼狈着从床上滚下来,特别严肃地带着尴尬对坐在椅子上的顾景琛鞠了一躬,声音微微颤抖道:“真的很抱歉,是我醉酒后失态了……”
栗栀说完又抬起头来,咬住嘴巴纠结了几秒钟,很肉疼地松口说:“是我的错,您想扣多少工资都行。”
只要给条活路,别让我失业就成。
顾景琛很意外地扬了扬眉梢,居然都舍得让他扣工资了?
啧。
他笑了笑,非常善解人意地说:“昨晚的合同能这么顺利签下来,栗秘书功不可没,这次就算了,功过相抵。”
栗栀还没来得及高兴,就听顾景琛又慢悠悠地道:“但是——”
栗栀的小心脏立刻又悬了起来,不安地等着他接下来的话。
“以后再喝醉胡乱折腾,小心我惩罚的更厉害哦。”
你再笑得那么开心和其他男人喝酒试试。
他面露温和的笑容,语调堪称温柔。
说出来的话却让她不自觉地胆战心惊。
栗栀连忙点头如捣蒜,非常听话地答应下来:“不会了,再也不会了。”
一次就够够的了。
好不容易从顾景琛的房间逃离出来,栗栀一跑回自己的房间就双腿发软地倚靠着门板滑坐下来。
栗栀沉沉地呼出一口气,像是劫后重生。
她有点后怕地心想幸好对方是顾景琛,而不是其他男人。
又有些庆幸自己除了霸占他的床并没有做其他出格的事情,比如把衣服脱掉什么的。
这天下午,栗栀和顾景琛一起坐了头等舱回帝都,一路上她都打着十二分的精神,生怕懈怠下来被顾景琛抓住她不敬业的小辫子。
好在一切顺利,落地后他们就被杨枫开车送回了各自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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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几天,生活和工作都按部就班地进行着。
栗栀每天早上准时去公司上班,给顾景琛泡一杯咖啡,放几块荔枝味的糖果在他的办公桌,然后帮他处理处理琐碎的小事情。
周五下午快下班的时候,顾景琛让栗栀通知大家周日晚上聚餐,庆祝公司签了下有史以来最大的一个项目,非强制性。
意思就是自愿参加。
地方是顾景琛订的,吃饭唱歌两不误的包厢。
十月份的月中,天气已经转凉不少。
周日晚上栗栀穿了一套衬衫裙和同色系的毛衣马甲参加公司聚餐。
为了保暖点,她还特意搭配了条贴近肤色的打底裤。
栗栀到聚餐地点时,包厢里已经来了很多人。
和她相熟的史楠楠、杨枫、潘逸都在。
栗栀坐在史楠楠身边,被活泼外向的史楠楠带着渐渐融进了这个集体中。
“杨特助,老板呢?lionel请客,他不来吗?”有个女同事问道。
杨枫笑笑,说:“lionel说他来了大家肯定放不开,就不跟大家一起热闹了。”
“不过一会儿或许会过来露个面就走。”
晚饭过后,一群人就开始了麦霸之争。
栗栀的手机响起,她看到来电显示后下意识地就想挂断。
但是这次她犹豫了片刻后,默默地起身走出了包厢,在走廊接通了栗源的电话。
“栀栀?栀栀你在听吗?”栗源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带着小心翼翼,让栗栀眉心蹙紧。
“嗯。”她应了下,然后开门见山道:“我想问问你,知不知道之前给我妈定做小提琴的那个杨江师傅的联系方式?”
轻软的声音都掩饰不住她的冷淡。
栗源不太确定地问栗栀:“是你妈妈留给你的小提琴出什么问题了吗?”
栗栀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情绪愈发烦躁,语调拔高了点:“和你有关吗?”
但嗓音还是那么温糯,天生带来的,改变不掉。
所以并没有什么威慑性。
栗源沉默片刻,似是叹了口气,“之前你妈妈留过他的地址,但是我不知道记在哪里了。”
旋即他就用商量的语气询问栗栀:“栀栀,要不你回来一趟?也许能找到……”
栗栀没等他说完就挂掉了电话。
为了骗她回南城那个房子里,他真的不择手段。
都不肯说一句,爸爸帮你找找,找到了告诉你。
她甚至几乎能肯定,栗源知道杨江的住址,他就是不想这么爽快地告诉她,偏要以此逼她回去才行。
栗栀站在走廊里深呼吸了几次,眼眶微微泛热。
心里乱七八糟成一团,可是又没有可以排解发泄的出口。
憋的她难受。
栗栀怔怔地贴靠着墙,攥着手机的手不自觉地捏紧,每一根指节都开始泛白。
她的手止不住地微微颤抖起来。
良久,栗栀耷拉下脑袋。
妥协般给栗源发过去一条短信。
只有四个字:【元旦回去。】
而她回去,并不是想回去看望看望她的好父亲。
栗栀只是想得到她想要的消息。
因为她现在除了栗源这个突破口,找不到其他能够知道杨江住址的人。
再回到包厢后,栗栀沉默地喝着手边的东西,根本没有注意杯子里倒的酒有多么烈。
结果就是,她不出意外地醉了。
杨枫早在栗栀回到包厢后就察觉到了她的情绪不对劲,偷偷发微信告诉了顾景琛。
栗栀喝醉没多久,顾景琛的身影就出现在了包厢里。
嘴里含着一块荔枝味糖果的他刚推门而进,就被一群人围住。
大家欢呼着迎接他,非要顾景琛唱首歌喝杯酒。
顾景琛笑着婉拒他们的邀请,视线始终落在靠坐在角落里垂眉耷眼一声不吭的栗栀身上。
等他好不容易被放过,从人群中抽离出来,男人立刻就迈着步子假装随意地走到她的旁边,坐下来。
栗栀似是察觉到了有人靠近,气息很熟悉,是让她能够安心的人。
她的眼睫轻轻眨动了下,掀起眸子来,望向也正盯着她看的顾景琛。
下一刻,栗栀当着包厢里所有同事的面,突然伸手抱住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