栗栀换好衣服洗完漱就出了门。
然后一眼就看到了顾景琛。
他姿态随性地倚靠着对门的门框, 头微歪,抵着墙,正在用手指划手机屏幕。
栗栀轻怔。
他以为顾景琛喊过她就走了, 没想到他一直等在这里。
她登时有点过意不去, 不好意思地说:“我还以为你先下去了……”所以动作慢吞吞了些。
顾景琛若无其事地收起手机, 站直身子率先往前走去, 没有接她的话茬, 只是陈述了一个事实, 道:“你感冒严重了。”
“鼻音越来越厉害。”有理有据。
栗栀跟在他的身后,轻声应:“是有点。”
顾景琛忽然扭头,问:“带你去医院打一针?好得快。”
栗栀从小到大最怕打针,冰凉的针头扎进皮肤会让她全身僵硬紧绷, 头皮发麻,甚至恐惧的想哭。
栗栀几乎是想都不想,立刻就把脑袋摇成了摆锤。
她急忙说:“不用了!”
“我……还没严重到需要打针……”栗栀怯懦道。
顾景琛见她这么害怕,回过头后嘴角泄露一丝零星的笑意。
他就逗逗她。
还真被吓到了。
栗栀是真的怕他用身份压制着她, 命令她跟他去医院打一针。
于是她快步小跑了下, 追上他的步伐, 两条腿倒腾得飞快,扭头仰脸对顾景琛语气认真地说:“真的没有那么严重。”
鼻音分明就很重。
顾景琛以身高的优势居高临下地瞅了她一眼, 看着她眼巴巴等着自己回话,便煞有介事道:“那你就祈祷这个假期尽快好。”
栗栀从他的语气中听出了一层“别到时候耽误工作”的意思。
她连连点头, 应下来:“好的!”
有顾景琛在身边,栗栀根本没有看路,当然她也基本不认路。
她只管跟着他走, 反正他不会迷路, 也不会把她弄丢。
栗栀和顾景琛到餐厅的时候, 苏棠和何之言已经坐在座位上等他们了。
四个人一起吃了一顿早餐,然后苏棠就拉着栗栀去了旁边说姐妹间的悄悄话。
其实是苏棠关心栗栀的情况。
当年栗栀的母亲去世,苏棠他们这几个好友都知道。
而在高三下学期,苏棠无意间听到过几次栗栀和她父亲通电话时起争执。
苏棠那时就知道栗栀和她父亲的关系越来越僵化了。
但她对于栗栀父亲再婚这些事并不知情。
她把栗栀拽到餐厅的吧台那边,关心地问栗栀:“小荔枝,你昨晚回家还好吧?”
栗栀扭过脸,对她浅淡一笑,含着浓重鼻音的话语依旧很轻软,说:“还好。”
苏棠稍微舒了口气,摸了摸栗栀的脑袋,笑道:“那就好。”
然后又对栗栀说:“昨晚你走了我才反应过来你说的意思是要去见你父亲,顾景琛听说后直接管之言要了车钥匙就走了。”
“他是不是去找你了?”
栗栀听闻轻愣。
昨晚她给他打电话的时候,他说两分钟就能到。
后来她问他为什么这么快就到了,他回了句在附近吃东西。
栗栀当时有想到他在地铁附近吃,但因为那会儿受到了很大的惊吓,思绪极其混乱,她根本没有意识到他一个吃惯美食佳肴的人专门开车去地铁附近吃东西这件事本身的不合理性。
而现在,栗栀通过苏棠的话,就能把事情全都连起来了。
他之所以在地铁口附近,其实是因为他知道她去见栗源了。
栗栀捧过调酒师递给她的一杯鸡尾酒,魂不守舍地怔怔盯着玻璃杯里猩红的酒水,感觉自己身体里的血液越流越快,就连她的指尖都在发麻。
胸腔里的心脏像是被安装了加速器,扑通扑通地几乎要直接穿破蹦出。
栗栀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想到了戚玥说过的一句话。
戚玥形容她和庄醒重逢的感觉时,说的是:“我从来没觉得,我的心如此鲜活。”
栗栀这会儿就是这种感觉。
心脏鲜活。
栗栀后知后觉地想起了昨晚顾景琛临带她走前对毕书冷声说的那句话。
他说:“她不是你该惹的人。”
他在保护她。
其实从十一月上旬他出差回来拉着她去了杜哥的餐馆吃晚饭那次之后,他们俩在私下的相处就越来越自然。
但也仅限于,他对她温柔平和了些,她渐渐不再那么局促紧张。
栗栀从未敢想过,顾景琛现在对她有什么想法。
可是此时此刻,她控制不住脑子里冒出来的念头。
她居然觉得顾景琛好像喜欢她……
栗栀目光失焦地空洞起来。
如果真的是她想的这样,那她……
就在栗栀魂游天外之际,已经走过来的顾景琛从她的手中抽走那杯鸡尾酒。
他的嗓音低沉清冷,带有不满地教训口吻:“感冒吃药还喝酒?”
“你找死吗?”
栗栀被他惊回神,表情呆愣地仰起脸看向把鸡尾酒一饮而尽的顾景琛。
男人的喉结滑动,性感至极。
栗栀瞅着他,满脑子都是:
他为什么要喝掉我的酒?
他这语气怎么有点像担心?
他……是在关心我吗?
想到这里,栗栀才突然发觉,从她感冒到现在,两天的时间里,她见到的人中,只有顾景琛注意到了她感冒,而且还敏锐地察觉到她感冒的状况越来越厉害了。
栗栀的猜想控制不住地往“他可能真的喜欢她”上面靠。
但终究只是她自己猜想,所以也有可能是她一个人自作多情。
苏棠在栗栀没注意的时候就被何之言叫走了。
这会儿吧台前只有坐着的栗栀和站在她旁边的顾景琛。
顾景琛见她一直瞅着自己看,以为她不高兴他喝了她的酒,却慢条斯理地问她:“我帅到让你挪不开眼吗?”
栗栀被他问的大脑短暂的短路,不知不觉就把自己脑袋里正想的事情脱口说了出来。
“学长,棠棠说,你昨晚听说我回去就开车去找我了……”
她的话音未落,顾景琛就轻笑了声。
栗栀从没有这么忐忑过,仿佛在经历一场决定生死的重大审判。
等待的每一秒都无比煎熬。
她的呼吸越来越轻,都快要屏住气息。
须臾,顾景琛偏了头看向别处,像是无奈解释:“我真的只是恰好在那边吃东西。”
“何之言给我推荐了一家小餐馆,说不输我在帝都带你们吃的那家。”
栗栀全身僵麻。
她突然形容不出来自己这会儿的感受。
松了口气,同时又有些失落。
一颗活蹦乱跳的心渐渐下沉,没入水中,最终归于死寂般的平静,好像再也不会跳动。
犹如她在国外那七年时。
果然,是她想多了。
明明在她不经思考把话说出口的某一个瞬间,她突然头脑发热似的,鼓足勇气下了决心。
她心想,如果他真的是因为担心她提前就过去了,如果他真的有那么一点点喜欢她,她就努力跟他试一次,哪怕最终没有结果都没关系。
但现在那股头脑发热般的冲动霎时就没了。
像是一簇燃起来的火焰被从天而降的大雨给浇的连最后一丝火星都不剩。
栗栀彻底冷静了下来,开始后悔主动提了昨晚的事。
不该提的。
栗栀攥紧发抖的双手,努力不让自己看出有任何端倪。
她从高脚凳上跳下来,站在他面前,冲他浅浅笑着,莞尔说道:“不管怎样啦,反正就谢谢你昨晚能及时赶到帮我。”
“当时我受了惊吓忘记道谢,但还是要说的。”她的笑容轻敛了些,话语认真而郑重,温糯道:“谢谢学长。”
“我得回房间去吃感冒药了,再见。”
栗栀强撑着说完最后一个字,立刻转过身,眼周迅速蔓延上一层薄红。
她脚步匆忙地仓皇逃出餐厅。
栗栀觉得很丢脸。
可又感觉事情的发展本就该是这样。
栗栀一直往前走,不敢停下来更不敢回头。
眼睛酸酸胀胀的,她快速眨着眼,再很用力地睁大眸子,想要把眼眶中温热的液体消化掉。
从餐厅到房间的这一路,栗栀都在让自己更加清醒的有自我认知——
“你这么笨,什么都做不好。”
“没了小提琴,你什么都不是。”
“没有人肯要你,你就是最多余的那个。”
“这样的你居然不自量力地敢去奢求他的喜欢?”
……
不敢了。
她逃回了房间。
.
顾景琛在栗栀走后,又向调酒师要了杯酒。
一大清早顾景琛就想直接买醉回去躺着休息了。
昨晚他只说了句“那你还是打扰我吧”,就把她吓到掉筷子,还刻意逃避不回答他的话。
几乎要缩回壳。
顾景琛哪里还敢承认他过去地铁口附近就是在等她。
他要是认了,她很可能直接就给他玩消失。
顾景琛嘴角扯出一丝苦笑,仰头将酒一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