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清瞳孔猛地收缩一下,旋即恢复正常。
院内的老人提着孙子头颅缓缓向前走去,在地上留下一道长长的血迹。
“汩汩”
轻微的水流声从地上的无头尸体里传出,犹如杀猪放血一样,顷刻间将地面染成了暗红之色。
刺鼻的血腥味扑面而来,但奇怪的是这气味仅存在于这栋房屋院内,墙门外根本闻不到一星半点儿。
吱呀——
老旧的木门发出了令人牙酸的声音。
不大一会儿的工夫,对方已经走到了一间屋子前。
但这间屋子并非正中的迎客堂屋,而是角落处一间偏僻矮小的棚屋。
老人脸上仍自带着微笑,缓缓走了进去。
不知为何,此时他的微笑竟好似带着一抹虔诚和圣洁。
下一刻。
啪!
门剧烈合上!
力道之大令小小的棚屋仿佛为之颤抖了几下,屋内的黑暗也顿时将老人的身影完全淹没。
“……”
法清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走进院子,只是将灵力凝于双目,绽放出微弱却又凝实的毫芒。
然而出现在眼中的不是什么诡异恐怖的场面,仍然是一片深邃的黑暗。
眼皮眨了眨,法清收回了目光。
隐藏在黑布下的脸庞面沉似水,似乎在想什么事情。
两息后,法清身体微微一动,渐渐变成一道虚幻的影子。
而本体,早已悄无声息的出现在棚屋外面,与屋内的黑暗只有一墙之隔。
元神黑莲微微一颤,令法清的眼瞳悄然间消失,只剩下两个漆黑的眼眶。
屋内。
老人跪扶在地上,身前是一尊近两米高的木雕神像,几乎触及了棚屋的屋顶。
那颗鲜血淋漓的人头被放在神像脚下的一个托盘里,却仿佛被止住了血,没有令托盘沾染到一丝一毫的血迹。
人头原本平静的神情,不知何时起,也带上了一抹安然的微笑。
一丝肉眼难见的灰色雾气虚空乍现,没有来源,就这么凭空出现在屋子内。
法清微微一皱眉,分辨不出来这雾气是什么,下意识地将视线再度放到了老人身上。
四目交接。
原本跪伏在地上的老人无声无息的直起腰,鲜红的双眼带着诡异的微笑,不知道已经盯了法清多久。
法清气息骤然一促,后背下意识地有些发凉。
还未等他作出反应,便见托盘上的人头与近两米的神像齐齐扭过脸,带着如出一辙的诡异笑容,齐刷刷的看向法清!
一股浓郁的恶意刹那间出现在法清心头!
“啪!”
木门再次仿佛巨大的声响,犹如被人用力一脚踹开!
犹如实质般的黑暗顺着大开的房门蔓延而出,没有去找法清,反而往上空蜿蜒而去。
法清心中一惊,身形急速淡化,一道虚幻的影子眨眼间便要离开这个院子。
然而对他来说这院子不大,距离不过咫尺之间,对别的东西自然也一样。
深邃的黑暗看似缓慢实则极为迅猛,肉眼看好像刚刚蔓延出门外,实际上已经将整座农院全然封锁。
本就黑暗的夜晚此刻已经失去了所有光亮,呼啸的冷风也被拦截在外面,令小院变得无比寂静。
法清腾空而立,心中也没有过于惊慌。
他只是不想打草惊蛇,不代表他会任人宰割,何况这结界一样的黑暗也拦不住他。
僵硬的脚步声突然响起,打破了周围的寂静。
老人手提着人头,两张脸都带着一副诡异的笑容,缓缓从棚屋内走出,齐刷刷的看着半空中的法清。
然而法清瞥都不瞥一眼,轻飘飘的向上飞去。
不知何时起,他的周身已笼上了一层透明般的光晕。
原本封锁住小院的黑暗如同遇到天敌一般,急速在法清身边消散,如同在当初在黄石村一样,露出了一个缺口。
漠然回头一望。
两张脸上的诡异笑容已然消失,仿佛被激怒一般,神情狂躁而怨毒!
法清漆黑的瞳孔中看不出任何波动,下一息,身影消失在原地。
院子里猛然传出一阵犹如野兽一般的凄厉嚎叫,仿佛按下了开关一样,打破了整个村子的宁静!
数不清的破门声夹杂着低沉的嘶吼,纷纷朝这里汇集过来。
然而那层浓郁如实质的黑暗,却悄然间退回到棚屋内。
木雕神像的三个头以突兀而诡异的姿势,纷纷遥望着法清远去的身影,神情似笑非笑。
唯有正中的一张脸,微微露出一丝人性化的思索之色,在这有棱有角的木雕脸上显得格外怪异。
……
“吼……”
微弱的嘶吼声从外面传来,随后是一串急促而僵硬的奔跑声。
碧瑶瞥了一眼窗外,隔着模糊的窗纸,看到王三夫妇已经从损坏的大门处跑了出去,周围也尽皆响起相同的声音。
一缕波澜从心中划过,但也没有妄然出去。
如霜如雪的容颜微微侧过,看着将墙角与地面沾染上一层水渍的诡异老人,脸上闪过一丝冷意。
然而恍然间,原本如骷髅般干瘦的老人突然停下不断挣扎的动作,猩红的双眼变成了迷茫与混沌。
不知从何处飘来的黑气凭空出现,令老人身上也冒出了一缕淡淡的黑气。
“……”
不明白眼前到底是什么情况,但心中却隐隐出现一股忌惮的感觉。
碧瑶目光一冷,原本只是束缚住老人的合欢铃一动,便要将对方从这世上抹去!
“叮当”
悦耳的银铃声下包含的却是森冷的杀机。
伴随着灵力的运转,合欢铃随之发出了一声清脆的声响。
这老人周身三尺内空间肉眼可见的挤压在一起,甚至发出了沉闷的嘎吱声!
一个小小的真空环境就此出现,将范围内的一切东西往中心挤压,令老人身体瞬间被压缩成了一个诡异的形状!
一缕缕暗红的鲜血从其七窍流出,遍布全身的毛孔也已经鼓的通红!
“??????????...????!”
含糊微弱、仿佛临死前挣扎般的咕噜声从老人已经变形的口中吐出,细听之下,又似乎是穿越了时光长河而来的远古咒语。
合欢铃的压制刹那间被一扫而空,老人溢出的血液诡异的倒流而回,整个身体恢复了原样。
他静静地站在地上,垂着头,看不清表情。
一身粗布麻服依然掩不住的玲珑娇躯悄然后退一步,法力被强行打断让碧瑶体内的灵力略微有些翻涌,但没什么大碍。
只是她的神情,已经从泛着寒意的阴沉,转为了一副震惊之色!
“……荒!”
碧瑶心中剧变,记忆深处出现了这个字。
纵然是她,也只是在小时候随鬼王前往蛮荒圣殿,参与一次神秘祭祀之时,从主持祭祀的大长老口中听到的语言。
但具体的含义,连鬼王也不曾知晓,只知道这门神秘的文字传说乃是神明之语,只有蛮荒圣殿地位最高也是最为神秘的大长老,才通晓此言。
“为什么荒文会出现在这里,莫非这件事的背后是蛮荒圣殿?”
碧瑶脑中闪过一丝猜测,但心中突然出现的危机感,打断了她的思路。
身前的老人不知何时已经抬起头,惨白的皮肤覆盖起一层黑气,瞳孔中一片死灰之色。
空洞的看了碧瑶一眼,干枯的右手僵硬抬起,直直的朝碧瑶抓去!
碧瑶轻轻吐出一口气,指尖白光闪过,幽香阵阵,白花飞舞,如霜似雪,盘旋不尽。
沉暗的屋子一时间被这奇异的白光照亮,也将碧瑶俏艳而凝重的容颜映衬的更为清丽。
然而舞动的伤心花并没有给碧瑶带来绝对的安全感,反而神情愈加谨慎。
滋滋滋——
肉眼可见的雾气从那只干枯的右手上飘起,犹如烈火烹油一般,将接触到白光层层腐蚀,而起到的作用只是延缓了手掌伸过来的速度。
碧瑶面色不变,神情凝重地捏出法诀,护身的白光骤然灵气一震,穿梭在白光中的伤心花一闪再闪,刹那间遍布虚空,白光掠处,幻化出无数白色花瓣!
咔嚓——
普通泥石所铸的房屋自然承受不住这等奇光异宝的威力,纵然真正的攻击尚未释放,但仅仅是灵气的震荡威压,便已让房屋震颤,墙石龟裂。
此时没人会管这些,碧瑶目光一冷,瞬间转守为攻,伤心花隐藏在漫天飞舞的花雨之内,从四方上下猛然朝那老人攻去!
“护得住右手,本姑娘倒要看看你护不护得住全身!”
冷眼盯着眼前已失去活人气息的祠堂老人,碧瑶自然看出来有古怪的乃是那层黑气,而非老人本身。
“哗啦”
虚幻的花雨在空中划过一道道美妙的痕迹,发出好像花海摇曳一般的声响,接连不断地冲击着对方的躯体!
而真正的伤心花却始终隐藏在花雨之中,不曾露出半分形迹。
“唉——”
沧桑而悠远的叹息声从老人口中吐出,立时将碧瑶的注意力吸引过去,发现对方神情再非刚刚如死人一般的木然,眼中浮现点点幽光。
但在目光交接的一刹那,还不等看清对方的表情,碧瑶便瞬间感觉眼前一黑,识海传来一阵针刺般的剧痛!
“呃!”
碧瑶痛哼一声,连忙闭上双眼,以鬼王宗秘法护佑自身灵识!然而那抹一闪而过的目光却依然在脑海中挥之不去,仿佛一个人在暗处默默地窥视自己,眼中满是恶意与森冷。
所幸对方并无后续的动作,身上黑气在虚幻花瓣的冲击下不断消融,渐渐消失殆尽。
伤心花法宝有灵,此时更兼感应到碧瑶神魂受伤,立时抓住机会将余下的花瓣凝为一体,一朵硕大的白花刹那间在虚空显化!
无须碧瑶催动,偌大的伤心花猛然朝祠堂老人袭去!
轰!
时间仿佛在一刹那间停下了一刻!
无形的气浪以老人身体为中心,向四面八方倒卷而去!
轰隆隆——
本就摇摇欲坠的房屋瞬间被余波炸得四分五裂,来带着附近邻屋,方圆十余米内只剩一片断壁残垣!
至于承受了伤心花最核心威力的祠堂老人,在最后一刻已经重新化作毫无感情的木然神色,似乎那尊神秘的存在已经从他身上撤离。
此刻他的身体,早已被肆虐的灵力轰了个粉碎,仅有一些落在地上的点点残破血肉,诉说着对方曾经存在的痕迹。
咻——
伤心花滴溜溜的旋转缩小,在碧瑶身边飞旋舞动,好像在本能护主。
过了好一会儿,碧瑶终于将识海内那道诡异的目光抹去,缓缓睁开了一双美目,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后怕之色。
刚刚她虽摄于对方目光之威,不得不紧固心神抵抗精神受到的冲击,但伤心花毕竟乃是她的本命法宝,所以后续的情况她也能在心中感应到。
“好可怕的眼神,仅仅只是附身在凡人身体就有这种威力,恐怕一般的大能修士也难以抵御。”
“幸好这个神秘存在附身的只是个垂垂老矣的凡人,想来是凡人的身体不堪重负,才只能以那古怪黑气覆体,无法施展法力神通。”
碧瑶微微吐出一口气,脸上稍稍恢复了一丝血色,在心中默默想道。
然而下一刻,她的脸色一变,猛然回头,焦急看向被黑暗笼罩的村子中心。
“不对!对方只是一缕分神便有如此威力,若是被小和尚寻到真正的本体或分身,岂不是……”
念及此处,碧瑶不再多想,沉着脸纵身而起,在空中化为一道白光。
远处的嘶吼声依然此起彼伏,但刚刚战斗的动静似乎吸引了一些村民的注意,此刻十几个双眼无神神情木然的男男女女,正身体僵硬地朝这里走来,犹如一具具失去生命的活尸,阴森而诡异。
……
沙沙——
法清从空中落在地上,发出轻微的声响。
他看着眼前的祠堂,此刻距离他大概十来米远,在一片黑暗的漆黑夜幕中有些看不清模样。
但有灵光注目,依稀可以看见,原本白日里褪色的大门此刻变得一片殷红,红的娇艳欲滴,似乎有人刚刚重新上了色,连油漆都尚未晾干。
周围的环境无比寂静,连肆虐的寒夜里的冷风都已然消失。
天地之间,似乎只剩下一片浓郁的黑暗,唯有眼前的祠堂,在吸引着法清走进去。
法清目光平静,这幅场景倒是让他想起当初初入西游界遇到的鬼宅,同样都是显得这般诡异。
嘴角微微扯动了一下,好像想笑,又被他忍了下去。
法清缓步上前,倒要看看这祠堂到底有什么古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