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ter62
新年邻近的时候,顾启峰把聂存带回了潍城。
聂存的身体很柔软，脸颊上微微多了点血色，顾启峰把他的头发吹开,他柔软的头发在阳光下毛绒绒的，就像婴儿头上软软的胎毛。
彼得小兔换成了量子力学，顾存的物理成绩一向很好,顾启峰很满意，他坚信将量子力学选做顾存的睡前读物很有意义。
这孩子哪方面都很优秀,却偏偏喜欢画画,这令顾启峰一直很遗憾。
顾家人感受不到艺术的温度,如果某样东西无法转化为财富,那么这样东西在他们的眼里是没有价值的。
顾存画的画,在顾启峰眼里一文不值,所以他对顾存画的画从来没有真心的赞许。
顾存察觉到他的敷衍，便很少在他面前提起画画的事情,事后想想，顾启峰才发觉自己错过了很重要的东西。
给聂存读了一会量子力学,他想了想,又把量子力学换成了素描的奥秘。
读到第十页,顾启峰放下书站起身喝了口水,当他拿着杯子转过头时,他看见聂存放在杯子外面的左手食指微微动了一下。
那动作幅度非常轻微，甚至会让人以为是自己的幻觉。
顾启峰眨了眨眼,这回他没看错,聂存的左手食指再一次微微的动了一下。
他愣在那，目光从聂存微动的指尖上移动，看到了聂存轻颤的睫毛。
这一刻,顾启峰连呼吸都忘记了。
他站在那，看着冬日的阳光洒在聂存脸上，美丽而而圣洁的光晕笼罩着他，他在金色的光线中缓缓的睁开眼，浅琥珀色的眼睛眼眸懵懂如孩童。
那其实是很短暂的几秒钟，但顾启峰却感觉自己横跨了一个世纪，每一秒种都格外漫长。
顾启峰都不敢大声说话，唯恐自己吓到他，把声音放的很轻很轻“小存，你醒来啦。”
聂存缓慢的眨了一下眼睛，眼神迷茫的看着他，他嘴唇微张着，似乎想要开口说话，但他沉睡已久的身体很迟钝，所以并没有发出声音。
但是顾启峰认出了他的口型，他说的是“你是谁”
一盆冷水兜头脚下，顾启峰慌了神。
他立即叫来了医生，整个医疗团队围在聂存身边，各种检查做完后，顾启峰看着报告单沉默了。
颞叶受损导致的逆行性失忆症。
患者会遗忘造成失忆的事件之前所发生的事情，而造成失忆的事件之后所发生的事情则不会造成影响。注1
聂存失忆了，他现在如一张纯白的纸，连自己的名字都不记得了。
这没有让顾承铎太过伤心，聂存能醒来就是最好的结果，他不敢奢求太多。
苏醒后的聂存除了丧失记忆之外，性格也变的沉默而敏感，他像只一只草木皆兵的小动物，周围有一点小动静都能把他吓得缩起来。
记忆的空白让他常常一脸茫然的在病房里转着圈圈。
他要走很久才会停，停下来后会继续茫然，然后周而复始无限循环。
茫然过后，他开始对身边的物品表现出强烈的好奇心，喜欢捕捉文字信息，他的阅读能力并没有消失，但不能阅读太复杂的文字。
他对人高度防备，好在他第一眼看到的人是顾启峰，或许是雏鸟情节的原因，他不太排斥顾启峰。
当顾承铎靠近他的时候，他仍旧会表现出强烈的不安，顾启峰只能一点一点的向他示好，每天都会送一些小礼物。
有时候是一些色彩鲜艳的绘本，有时候是一些比较简单带着丰富插画的儿童读物，有时候是一些形状可爱味道不错的小零食。
聂存尤其喜欢绘本，顾启峰给他买了很多彩铅和蜡笔。
大多数时候聂存都在安静的涂着绘本，他曾在床上躺了四个月，长时间的卧床让他的身体很虚弱，休养了一个星期后他才放下绘本下床练习走路。
顾承铎在他的膝盖处安装了外骨骼支架辅助他走路。
一切都在慢慢变好，唯一令顾承铎很忧虑的是聂存很少很少开口说话。
他会用好奇的眼神打量顾承铎，若是顾承铎像他靠近，他就会像只怕生的小猫一样悄悄溜走。
顾启峰就像养猫一样，每天给聂存充足的食物和玩具，假装自己不会特意的关注他。
半个月后，这只怕生的猫突然在顾启峰离开病床时拽住了他的衣角。
顾启峰心中的喜悦无法用言语形容，他极力克制，神色平静温和的转过身，低头看着有些胆怯的聂存。
聂存眨眨眼，神色一番挣扎后终于开口问他“你是谁”他的声音小的几乎听不见。
顾承铎微笑着，竭力保持平静“小存，我是你的爸爸。”
聂存又眨眨眼，看起来有点开心，顾启峰期待他能再说几句话，但是聂存又低头涂着绘本。
他的色彩搭配的很好，即使丧失记忆，藏着骨子里的本能还是没有消失。
顾承铎知道聂存醒来后连夜从燕都赶到潍城。
他被顾启峰派来的人拦在病房外，只能看到冰冷雪白的病房门。
他不顾仪态闯入顾启峰的书房，第一次对顾启峰表现出他的愤怒。
“您为么拦着我不让我见他”
顾启峰看着他“我还没告诉你，小存他丧失了所有记忆，看见陌生人会让他很紧张。”
顾承铎怔住“他全都不记得了”
顾启峰叹道“他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
顾承铎的表情一片空白，良久之后，他的眼中出现一种十分复杂的神色。
“那就等他的状态再稳定一些。”顾承铎声音干哑，垂在身侧的手已经不自觉的握紧了。
顾启峰嘲笑他“见了之后又能怎样，你想以什么身份去面对他，他的前男友还是当他的哥哥”
顾承铎没回答，虽然他面无表情，但顾启峰知道他正处于一种极为恼怒的状态中。
顾承铎觉得挺有意思，又问他“现在知道后悔了”
顾承铎反唇相讥“您现在不也后悔了么，您恨不得没有我这个儿子。”
顾启峰笑道“那倒没有，我对你一直很满意，你很优秀，在你这个年纪我是不如你的。”
这些冷冰冰的夸奖顾承铎得到过太多，他冷着脸闷不吭声的走出顾启峰的书房。
他和顾启峰之间不像父子，倒像员工和老板，顾承铎从来没在顾启峰这里感受到父爱。
顾启峰在书房开了一个远程会议，长达一个半小时的会议让他感到精疲力尽。
他揉揉眉心，仍旧在深夜中去了疗养院。
晚上十一点半，他急匆匆赶到病房，聂存果然盘着腿坐在床上涂着绘本。
见到顾启峰，他很生气把绘本扔在地上，气呼呼的翻个身缩在了被窝里。
顾启峰知道这小家伙是生气了。
往常聂存会在十点钟睡觉，每天晚上九点半他都会给聂存讲故事。
今天来得晚，聂存一直等到现在。
顾启峰打着哈欠，捡起聂存扔在地上的绘本和铅笔放好，又从架子上拿出故事书“今天也要听彼得小兔的故事么”
聂存很轻的嗯了一声。
顾启峰刚念完两小段，聂存就躺在枕头上睡着了。
明明困成这样还要一直等他。
顾启峰揉揉疲惫的眼睛，躺在另一间卧室的床上睡着了。
翌日，顾启峰被叽叽喳喳的鸟叫声吵醒，疗养院山清水秀，病房堪比总统套房，唯一的缺点就是小动物太多。
聂存也醒了，头发湿漉漉的从洗手间里走出来，见到顾启峰他眼睛一亮，用滴着水的脑袋去蹭顾启峰的脸。
聂存很少亲近他，眼下顾启峰被他蹭了一脸水，也不知道该惊喜还是该郁闷。
聂存蹭完他又悄无声息的溜走了，他走过的地方留下一串水迹。
顾启峰无奈，只好拿着毛巾去给他擦头发，这次聂存很乖的坐在床上，双手像小学生似的搭在膝盖上，姿势规规矩矩的。
顾启峰想起幼年的顾存乖乖坐在小板凳上听他讲故事的样子，心里又是一软。
他捏捏聂存的脸，又拿着吹风机把他的头发吹干。
趁着聂存吃早饭的功夫，他开始收拾聂存床边的读物。
一本动物大全摊在最上面，一只美短正在用脑袋蹭着另一只橘猫的脸。
底下一行文字写着“猫咪用脑袋蹭人是一种表达亲密的方式。”
顾启峰忍不住笑了。
丧失记忆的聂存总是用警惕的眼神看待这个世界，他的眼神里充满不安、惶恐、疑惑、怀疑，但是日复一日的陪伴让聂存开始依赖他。
在养孩子这件事上，顾启峰一直有足够的耐心。
二十五年前，顾存来到这个世界上，姜慧把他抱到顾启峰面前。
小小的婴儿蜷缩在毯子里吮吸着自己肉肉的手指，顾启峰漫不经心的戳着他肉肉的小脸，然后这小小的婴儿就含住了他的手指，小脸颊一鼓一鼓的，用力的嘬着他的指尖。
那真是一个柔嫩的生命。
身份转换，角色更迭，一种强烈的责任感油然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