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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7章 第一百二十七章
    “错在何处”

    陈小勺声音冰冷,看着同样坐在马车里的赵云清,冷冷的问道。

    赵云清眼尾发红,一看就是哭过了。声音还抽抽搭搭,“擅、擅自行动,不听指挥”。

    说着说着,她语气都低沉起来,“差点害死大家”。

    陈小勺真是越想越气,可看赵云清面色惨白的样子,又不好多说什么,只好强压着怒气。

    “现在还好一些,只有三十五个灾民,一旦到了灾民聚集地,成百上千的灾民聚集在一起。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把你给淹死”

    陈小勺恨恨道,“你若是不听指挥,害死了你自己也就罢了。若是害死了同行的队友,你只怕余生难安”

    “对、对不起”,赵云清嚎啕大哭。方才乔畅把那个灾民一刀斩首,血液喷溅而出,已经把赵云清吓坏了。现在又被陈小勺一顿责骂,甚至还极有可能波及到她这一次的任务评价。赵云清整个人都要崩溃了。

    陈小勺一看见赵云清哭,不仅没心软,反倒越发生气。

    她双目灼灼,盯着正大哭的赵云清,“云清,乱世里人命低贱,更遑提眼泪了”

    “眼泪是这世道最不值钱的东西。外头灾民流的血泪比你吃过的米都多若哭能够哭得敌人心软,能够哭出一个太平盛世来,我即刻陪着你一块儿哭”

    赵云清一面抽抽搭搭,一面拼命的拿手抹眼泪珠子,疙里疙瘩的向陈小勺允诺,“我、我不哭,我去、去干活”。

    陈小勺深呼吸了一口气,“你还记得计划吗”

    赵云清抽抽搭搭道,“记、记得”。

    “去吧”

    赵云清刚从马车上下来,眼眶还红通通的。周围同行的女性官吏们心知赵云清势必被陈小勺骂了,只好好声好气安慰几句,又只能够做自己的事情去了。

    他们这一行人通行在这条路上已经两天了,因为收拢灾民所以赶路缓慢,迄今都尚未进入泉州府的湖田县。

    不过乔畅一点也不急,他们原定的计划就是要在进入湖田县之前收拢到近千灾民。等到接近湖田县的时候,他们就会以收到家中急信的名义速速返回晋安府。

    所以他们唯一可以收拢灾民的地方就是从晋安府到泉州湖田县城门口的路上。

    类似于乔畅这样的小队共计有五队,假如行动的当,这一次买人少说也能够拢来五千以上的灾民。

    但现在乔畅感觉自己可能预估错误了。

    因为这一路上,灾民人数多到远远超过了他的想象。

    刚刚进入泉州边界就有三十余个灾民,等到一直往里走,道路两侧到处都是或呆滞的或艰难挖草根的灾民。

    他们衣衫褴褛,有的甚至衣不蔽体,浑身,因为最后一件衣服都被拿去交换粮食。他们被剥夺了所有道德荣辱,在饥饿面前毫无还手之力。

    肚大如斗的是吃了观音土,身量干瘪的是饥饿过度,四肢水肿不断呕吐的极有可能是以水充饥引发水中毒

    哀泣的、麻木的、正在凌虐弱小的、仅仅只是看见乔畅的队伍走过就要跪下求饶的人间炼狱,莫过于此。

    灾民们一声声无意识的呢喃和痛苦的,伴随着无措的哀泣和沉闷的磕头声,成了赵云清余生的噩梦。

    赵云清牙关紧咬,稚嫩的脸上残留着一丝恐惧。她几乎无法想象琼州之外的世界居然是这样的。

    初次见到这样场面,深感痛苦恐惧的只有包括赵云清在内的,第一次接外出任务的五个新吏员。

    像是乔畅和陈小勺这样,见过无数次灾民艰难求生的场面的人,即使内心依然会觉得酸楚,但至少面上已经到了不动如山的地步。

    他们队伍里已经有了六十余个灾民。而乔畅仅仅只分发给了他们一人一天一小块饼子。

    不是乔畅抠门,而是灾民们一旦吃的太好,恢复了体力后他们未必愿意跟着乔畅去当奴婢。

    相反的,他们会有更大的可能性选择攻击乔畅的队伍,干脆利落的瓜分了队伍里的粮食。

    对于饥饿的灾民们而言,眼前肉眼可见的粮食与未来茫茫未知的前路,明显前者更具有吸引力。

    所以乔畅带着这六十几个灾民们行进在前往湖田县的路上,不仅没有因为同情而多发粮食,反倒严加看管这些人。

    伴随着道路两侧灾民人数变多,他们似乎到了一个灾民短暂的聚居地。

    乔畅知道,类似的聚集地势必还有好几个。因为如果湖田县拒绝灾民入城,无处可去的灾民势必会淤积在城门口,等待并祈求县官们的慈悲。

    然而城门口的容纳量是有限的,伴随着时间的过去,灾民们意识到无法入城,为了求生他们就只能离开城门再寻出路。

    或许会绕过湖田县北上,或许会奔着琼州南下再加上要防备野兽、匪寇,人越多路越好走,从而在道路两侧形成一个个大型临时休息的聚集点。

    并且通常情况下,这样的聚集地点势必要有能吃的作物或者平坦开阔。

    这是乔畅到达的第一个聚集地。

    骑在马上的乔畅环顾四周。果然,这个聚集地是在官道左侧的小林子里。

    乔畅粗略估计了一下人数,这里大概有四五百人。他们如同过境的蝗虫一样,出自于求生的本能,挖空了这片林子里能吃的树皮草根,一整片林子被毁的不成样子了。

    “全体都有休息”

    乔畅一声令下,一百二十六个护卫即刻有序的休息。他们训练有素,绕着马车围成了一个三层的松散圆圈。既能保证圈层轮换,也能保证提刀方便。

    他们将二十四个女性官吏围在最里层,井然有序的右手提刀,用左手从身上的粮袋里拿出锅盔,开始轮流吃饭。

    明明没有热气,只是厚实干硬的锅盔,但是孙莲花依然感觉自己仿佛能够嗅到面饼的香气。那是食物的味道,能让她填饱肚子,能让她活下去。

    “这是你的”,赵云清被分配来分发每日食物,她把一块面饼切成了八份,穿过了最外层的保护圈,一一递给圆圈之外的六十几个灾民。

    为了防止这六十几个灾民背刺他们,造成内部动荡,乔畅毫不犹豫将他们排除在保护圈之外。

    但为了防止灾民内部出现以强凌弱,抢夺食物的情况,以及防止这些灾民手上的食物被外来灾民抢夺,乔畅依然允许这些灾民靠近他们吃饭。

    于是这只队伍的形状变成了三个圆圈坠着杂乱无章的六十几个人。看上去奇奇怪怪,极没有美感。

    然而美不美的,根本没人在意。

    两百余人都在吃着雪白的面饼,这样的冲击力,足够让人眼神只盯着面饼,谁还在意什么美不美的。

    为什么这些人能够吃上粮食

    刘三斤连唾液都无法分泌了,两只浑浊的眼珠子死死的盯着眼前这只队伍。

    不是盯着那些身强体健的护卫和面色红润的婢女,而是盯着那些跟他们一样,衣衫褴褛的灾民。

    凭什么凭什么都是受灾的倒霉鬼这些人能吃上面饼。

    我要怎么做要怎么办才能吃上东西

    刘三斤从来没有觉得自己的脑子转的这么快过。他踉踉跄跄的站起来,双目死死的盯着孙莲花手里的面饼。

    人类的恶意或许真的可以通过眼神传递。

    明明知道有护卫们在旁边守着,不会有人冲上来抢她手里的饼。可孙莲花像是能够感觉到什么,狼吞虎咽,一个劲儿的往里塞。甚至要嗬嗬的发出几声气音,猛锤胸口才能把干硬的面饼塞进肚子里。

    没了。

    刘三斤是眼睁睁看着那块面饼被吃下去了,没有了。

    他麻木的脑子里刚刚才有了一点点亮光。像是伴随着那块饼子的消失,那一点天光也没了。

    刘三斤呆滞的跌在地上,他没有力气走下去了,也不知道要往哪里走。更不知道自己还要不要挣扎下去。

    两颗浑浊的眼珠子就这么看着有人从他身边踉踉跄跄的走过去。

    他们在干什么

    刘三斤呆呆的想。然后他喉咙里发出一声短暂的嗬嗬声。刘三斤从地上爬起来,疯了一样的往前冲。他学着刚才经过他身边的人的样子,远远的跪在地上,祈求着这些护卫们给他一点点吃的。

    即使只是饼子的碎末都可以。

    四五百个灾民,像是被带动着一样,跪在地上,磕头的、祈求的他们以额头的鲜血祈求贵人们赏点吃的吧。

    赵云清丝毫没有被人称为贵人的喜悦和骄傲。相反的,痛苦、愧疚,几乎要将她压垮。

    因为她清楚的知道,根据行动计划,他们只能够在最开始买下五十个左右的灾民,作为引子,或者说对照组,吊在驴子前面的胡萝卜。

    为了将灾民顺利的带回晋安,除了这五十个灾民之外,剩下的灾民他们分发粮食的粮食只会更少,甚至根本无法分发粮食。

    “诸位,这些人之所以能够吃上饭,是因为他们入我家门,做了女郎的仆婢”,赵云清强忍着痛苦说道。

    刘三斤眼底爆发出了巨大的希望。如果当奴婢就能吃饱,他根本不在意给谁当奴婢。

    “女郎,你看看我”

    “女郎心善我身体好女郎”

    到处都是此起彼伏的呼喊声,每一声都饱含着求生的。

    赵云清眼底闪过一丝不忍,可她依然按照行动的计划,说道,“女郎已经收拢了六十三个仆婢了”。

    “不需要了”。

    刘三斤不太能听得清楚那四个字到底是什么。他固执的把头往下磕,或许是听清楚了也不愿意相信。

    磕头声越发响亮,坐在马车里的陈小勺明明已经焦躁到了极点,可还不到她出场的时候。

    “诸位,已经说了不要了”

    赵云清看上去有点生气了,可她的喊叫声淹没在了灾民的哀泣里。

    场面似乎开始变得有点混乱起来,灾民们眼看着无法打动这只队伍,他们有些已经蠢蠢欲动起来。

    “云清”,柔和的女声从马车里传出来,赵云清即刻上了马车。

    蠢蠢欲动的灾民们像是又平静下来,他们怀揣着希望看着那辆简朴的马车。

    赵云清过了一会儿才下来,她抬起头,对着灾民们说道,“我家女郎说了,家中仆婢已经满了。”

    希望成了绝望,刘三斤克制不住自己的愤怒。

    这些大户们穿着绫罗绸缎,吃着山珍海味,什么时候肯低头看看他们这些贱命

    “不过距离湖田县不远处的晋安府要开始招纳灾民了,说是要开垦荒田,三年免税”,赵云清又重复了好几遍,这才说道,“新来的府尹大人还在赈灾,一天一碗稀粥”。

    一碗粥

    刘三斤脑子里仿佛还能够回忆起清粥的香气。他咽了咽口水,看向前方说话的赵云清,像是在质疑她的话是真是假。

    “诸位,我家居于晋安府,此行是要去湖田县探亲的”,马车里柔和的女声极大的安抚了灾民们的愤怒。

    刘三斤不知道那位女郎长什么样子,只听见她确认了一遍赵云清的话,然后悲悯道,“若是诸位过不下去了,便跟在我们马车后头,待我探亲完毕,一同返回晋安府吧”。

    刘三斤茫然的想,晋安府有这么好吗是不是骗人的我有什么好骗的吗

    想着想着,他黝黑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笑容。他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失去的了,也就不怕被人骗人了

    况且这位心善的女郎还买了人,给这些灾民面饼吃,何必要骗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