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越掀开了眼皮, 偶尔瞄两眼正在打架的二位。
铁牛和那位面相凶恶,身量壮实的男子打起架来看上去拳拳到肉,实则毫无巧劲, 只是纯粹的挥洒蛮力而已。真到了生死搏杀的时候, 傅越几下就能够弄死这两人。
周围人纷纷躲开, 留出余地给这两人。生怕两人打架波及到自己,偏偏眼神不断的在两人身上徘徊。眼神里都充斥着希望。
傅越讽刺的笑笑, 自己没有勇气, 却又盼望着别人能够杀死一直压迫自己的铁牛。
自己不拼命, 只等着别人出头,都是一帮没卵蛋的孬种
傅越看热闹的表情盖都盖不住。看起来这些脓包们的愿望要落空了。
果然, 新人被铁牛一拳击倒,倒在地上起不来了。
傅越饶有兴致的去看周围人的脸色, 周围人多数眼神闪闪烁烁, 有些城府浅的竟然还流露出了一股失望之色。
铁牛喘着粗气,挑衅一般的环顾四周。他伸出手指,用力指了指干瘦男子和哭泣少年, 示意他俩明日自觉点,把粮食交上来。
哭泣少年人都要被吓傻了,慌不迭的点点头。反倒是那个干瘦男子, 就抬头瞥了铁牛一眼, 紧接着毫无反应,继续木呆呆的坐着。
傅越颇有兴致的想,这下可有好戏看了。
果然,铁牛仿佛感觉自己被挑衅了。一把攥起干瘦男子的衣领,沙钵大的拳头直冲干瘦男子的脸而来。
然而令在场所有人意外的是,干瘦男子拳头远比铁牛的拳头速度更快, 力道更重。
“砰”的一声,铁牛硕大的身躯晃悠了两下,直挺挺的倒在了地上。
紧接着,干瘦男子轻微的将身体后倾,以便于防备铁牛的再度出手。等了一会儿后确认铁牛只是哀哀叫唤着,已经没有力气没爬起来了,他这才缓缓松了口气,视线逡巡在周围人身上,试图确认周围人的反应。
这么巧吗傅越眯了眯眼睛。干瘦男子精准的打中了铁牛的风池穴。一击即中,毫无花里胡哨的姿势。
傅越眨眨眼,这人是学医的,还是情搜科的
沈游数年里不停的砸钱砸人,好不同意养出来的情搜科细作,在大战在即的日子里几乎都撒了出去。
最方便的法子是直接以流民的身份进入民夫营。但这样的人不能太多,并且一旦知道官府在抓人,流民们只会四散奔逃。所以不太可能一地有许多流民等着被抓。
因此傅越才会从金陵出发,而像干瘦男子这样在临近南平的时候被抓自然也是有的。
按理,情搜科人员出动的时候为了隐秘,基本只与上峰单线联系。人与人之间对面相见不相识才是正常的。
然而有些气质、行为习惯对于傅越这样的同僚而言是无法遮盖的。比如出招干脆利落、粗通医理、遇事下意识观察四周等等。
还有,这个人跟傅越一样,选择击倒了铁牛来立威,至少要让民夫营里的人不至于随意欺凌他。也是为了方便行动。
此外,傅越不信这个小小的营帐里恰好能碰上个卧虎藏龙的高手。
傅越闭上眼,假如这位是情搜科的话,他是恰好碰上了还是情搜科的人手都渗进了民夫营,以至于频率高到一个营帐五十人里有两个情搜科的。
“干什么干什么呢”
负责管理这个营帐的小兵王五进来点名了。一进来就看见铁牛艰难的从地上爬起来。
“没”,铁牛哑着嗓子回答道。
他当然不肯让外头的兵大爷们知道这里发生了械斗。说白了,营里的事是内部的事,一旦他引入了这些把他们抓起来的仇人们,他铁牛就彻底别想在这里混了。
再说了,真要是发生了械斗,兵大爷们可没心思听你分辨谁对谁错谁先动手,双方都要挨一顿打。除非有人暗地里交点粮食,否则告状简直等于平白无故的找打。
“官爷,咱们闹着玩儿呢”,冷眼旁观了整场局面的方胜笑着打圆场。
点名的王五心知里面有龃龉,但他也懒得搭理这些破事。反正也没人把粮食分给他,他自然睁只眼闭只眼,权当自己没看见。
“行了行了,要点名了”,王五拿着名册,一个一个的点过去。
傅越本来还奇怪这些兵的识字率似乎挺高的。直到他有一次瞥见名册末尾附注着各种奇怪符号。这才意识到感情这些点名的士兵都不识字,全靠自己标注的各类符号来认人。
王五将所有人员点齐,确定没有遗漏的,这才离去了。
傅越这才知道,那个干瘦男子叫温三。
傅越在民夫营里待了五天,这五天他们不需要再搬运辎重,难得有闲暇坐在营帐里发呆聊天。
与此同时,分配给他们的粮食也日益减少。傅越知道这是因为大军尚未开拔,既要节省粮食,又不想他们逃跑,干脆少发点粮食,从一天一顿粟米饭变成了一天一碗清可见底的稀粥。
傅越不怎么操心自己吃不饱这个问题,他反倒替秦承章担心,他的兵怎么会效率如此低下这都五天了还不发兵攻打明州磨磨蹭蹭干什么呢
“起来起来把你们的辎重都拿好”
负责辎重管理的小兵嗓门喊的震天响。傅越一挑眉,心知五天过去了,这接风宴可算是弄完了。
他即刻前去小吏处领取自己要背负的辎重。这一次,他们伍正好押送一辆运粮车。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傅越笑起来,心知这是大军很快就要开拔,攻打明州的意思。
整个明州除却叁明府之外,其余县基本是一盘散沙。原本抵抗能力就不强,有的些县里的贼子甚至腆着脸,大开城门以迎王师。
攻克明州格外顺利,不过半个月的时间,大半明州的疆域已经收入了秦承章手中。
廖永年和范太监近期堪称春风得意,捷报频传令皇帝龙心大悦。廖永年和范太监只要一想到夺下明州后的赏赐,做梦都能笑醒,只觉得对方那张晚娘脸都顺眼了许多。
不过这看上去跟吴绶没太大的关系。就算实际上带兵打仗的是他,功劳也被廖永年和范太监抢走了。
在大齐官场,立功了是上峰领导有方,功劳属于上峰;办砸了是下属失职无能,黑锅扔给下属。
“将军,马上就要启程前往高桥县了”,庞大海吞吞吐吐试探道,“您这是怎么了”
居然坐在营帐里发呆。
吴绶苦笑,功劳被夺他也认了。反正别管是文臣还是太监,都是逐臭而来的苍蝇,只等着镀层金身好升官发财。
当年攻打南平之时,他们的兵力十倍于南平守军。吴绶试图围而不攻,耗尽城中粮食。这样一来,不费一兵一卒就可拿下南平。
可朝中那些蠹虫们源源不断的参他,什么“怯懦而不尽”、“贪生怕死苟且偷生”,最为毒辣的当属那一句“挟兵权以自重”。这一句,直戳皇帝肺管子。
圣旨一道接一道的来,道道都在催他速速发兵。踩在他头上的主帅连广志不仅不为他美言,反倒厉声呵斥他。
最后的结果是南平一战,十万大军死伤七万有余,数都数不清的尸体堆在一起,令吴绶极度痛苦。许多同袍昨日还在说笑,今日就喋血沙场。若是死了有意义也就罢了,可偏偏他们其实是不用死的啊
吴绶每每思及此处,总是郁愤难当,却又无能为力。
“将军,别想了”,庞大海心知将军这是又想起南平一战了。
“再过两日就到高桥县了,拿下高桥县咱们的任务就算是完成了”,庞大海指了指天上,压低了声音道,“等头上那二位婆婆高升,再换个好糊弄的来,咱们也算是清静了”。
吴绶摇摇头,“清静什么拿下了明州,陛下势必要我等直攻晋安”。
“真他娘见了鬼了”,一提起晋安,庞大海就纳闷了,“不是,晋安那地方怎么针插不仅水泼不进的探子进去了就没有出来的”
吴绶并不知道,当年因为琼州酒铺一事扯出了秦承章和秦承嗣的暗探之后,沈游和周恪下了死力气梳理境内探子。
一则是面对普通老百姓,举报疑似哨探后若是核实则有奖励。群众们的力量之大,还真揪出了好几个探子。二则是情搜科的耳目开始遍布境内。三则是沈游辖区内日子好过。许多无牵无挂的探子入了晋安,只想好生过日子。四则沈游大大方方通告全境,哨探自首便可以定居下来,甚至还能光明正大的生活。
多管齐下之后,活生生将辖区经营成了铁板一块。确保尽可能的没有暗探。或者说,就算有,也探听不到什么重要消息。
“就是因为那里什么都查不到,我才担心”。
未知永远是最恐怖的。
“将军,让探子扮成跑商的也不行吗”
吴绶摇摇头,“晋安距离明州最近的那几个县现在都禁止商人出入。我也考虑过去南越打探消息,但是探子扮演的商户进了南越,买了一堆东西,除了探听出”
庞大海一愣,怎么不说了
“将军,探听出什么”
吴绶瞥了他一眼,没有再说下去了。他怕动摇军心。
因为探子在南越看到了一个太平盛世。 ,请牢记:,